差点去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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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去世,对我们这个家来说,不亚于天塌了下来。
解放后,妈妈因家中孩子太多,无法参加工作。其时,兄长和小姐姐下放在农村,我刚进中学读书。我们面临的将是失去经济来源的生活。
其时,我们家八个兄弟姊妹在这种日子里聚齐,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是处理好这个事情。都知道,几位在外工作的姐姐,都有着一大家人,当时都勉强自保,根本没有能力接济我们。只有四姐在家,当时已参加工作,做着教师的职业。一天下午,大姐夫严肃地与我谈了一次话,说是同父亲单位领导商谈,拟将我送去学徒以解决家庭生活问题,要我有点思想准备。想必我当时是瞪大眼睛看着大姐夫的表情是多么惊愕了,尽管我也朦朦胧胧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有先例,我家隔壁有位小名叫“小黑子”的男孩,就是在他父亲去世后当学徒的,与我的年纪差不多。再说,家里已开过一个家庭会议,希望父亲单位能够接受一位当时还下放在农村的兄长或小姐姐(众人意见是让小姐姐先回城),后因户口在农村而不能解决,自然我就成了顶替的最后人选。望着大姐夫,我是似答应非答应地呆立着,脑中一片空白,表情肯定很漠然。以至于我在1月30日的日记本上有了这段话:“自从父亲去世,家里生活比较困难。如果这样下去,准备把我送去学徒。我是不想去,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还是决定去”。也在这天后,心理上对上学好像没有了什么念想,想象着去工作养家糊口的稀里糊涂的情景.
少时,我是有梦的。与多少代的人一样,都是想通过读书这条途径去圆梦,“学而优则仕”传统理念深入骨子里的。总想着通过努力,告别父辈这二十来年战战兢兢地生活,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家庭有用的人,过上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可叹生不逢时,社会的读书无用,家境的不幸,一切与梦都相距太远。梦,只能收在心底,不再奢想,从此有点浑噩。
自父亲去世后的整整二个月内,妈妈处于极度悲痛中,面色苍白,憔悴。由于忧伤过度,脸肿胀得变了形,不得已才愿到医院治疗。最让我难受的,是整天不和我们说话。常一个人做好饭菜,靠在床上盯住某一处静静地流泪。见此,我们总是不知觉的依偎在她身旁,陪着她流泪。安慰的语言非常无力,她也不会搭理。只有她才最清楚这个家庭的危机,也只有她才最清楚今后生活的尴尬和艰难,也只有她心理承受的压力最大。在多天的日记中,我都这样写道:“……如果妈妈心情开朗了,就是我们全家最大的幸福了”。妈妈的心情能够开朗吗?!
那年的除夕是2月5日,是我们过得最压抑、最悲伤的一个春节。大姐、二姐和五姐在处理完丧事后的不久就分别回她们工作所在地了。三姐于初八回内蒙。她是离家最远的人,来回一趟相当的不容易。她的女儿黄言子1968年出生后,就一直留在家中,父母没让她带回内蒙,其意就是想用这根线牵着她,让她惦记着能常回家。那时,黄言子一周多了,胖嘟嘟的,皮肤白皙,活泼可爱,满地乱跑,满屋稚嫩的话语和笑声,是我们当时最大的开心宝了。有了她增加了许多乐趣,减却了不少悲伤的气氛。以至于我有了孙女诗越后,看到她的模样,我就自然想起了那时的言子,想起了那段使人心酸的岁月。兄长也于初八回乡下了。家里冷清了许多,又引起了我们的一阵难受,特别是妈妈。小姐当时也在农村,为陪妈妈多一些日子没有离开。在妈妈身边的只有我和四姐。那时我很乖巧,这么大的一个男孩,从没想过出去玩玩,只是傻傻地呆在家里,总觉得这样好像安心些。
我去学徒一事,终因妈妈反对而作罢。说是这么大就去工作太可怜了,正是读书的岁月。至于经济来源的解决,三姐夫妇将一人的工资大部寄回家,再加上四姐已参加工作,但还没结婚。其时也确实难为了姐姐们。这样安排,尽管很拮据,也能勉强度日。好在我们穷日子过惯了,除吃饭外,从无什么多少要求。当然,作为妈妈,用着女儿微薄的工资养育着我们,是何种心情?细细体谅,五味俱全!我懂,可也似乎不全懂!
我去学徒一事不再提起。我还是很想说出一句话,感激妈妈,给了我一个正常孩子的完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