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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在清天——第三十六章 乞巧

(2014-03-26 10:01:55)

端午过后,天气渐渐热了。

这时节,园子里的一早一晚是最凉爽宜人的,景色也最美。清晨的时候,青绿色的荷塘上笼罩着一层飘渺的雾气,四周的杨柳仿佛腾起在半空里,点点浮萍在水面上远远近近地飘着,荷叶才刚刚出水,一张张卷着象小小的拳头,布谷鸟在山间“布谷布谷~”没完没了地叫着。待到太阳出来,雾气慢慢散去,满池塘的金光闪烁,叫人睁不开眼。

雪儿喜欢在早上喂鸟,鸟儿也喜欢早上来吃她喂的食。

这活儿是老刘教她的,如今她早已熟络了,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每天早上她抱着个小箩,里头有谷子、葵花籽、松柏子,走到雁双居门前的空地上,用力嘟喽喽一叫,周边树上停着的成群的灰喜鹊、野鸽子、头上有根长翎的太平鸟、身上黑白相间头戴棕红花冠的花和尚之类,便三三两两飞过来,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她身上,在她手上和箩里抢食吃,雪魄一边喂它们,一边摸摸这只,弄弄那只,笑眯眯地跟它们说着话:“桔皮,昨天你怎么没有来?上哪儿去了?”“英英,不要抢,慢慢吃。”“哎呀,小窝,你调皮捣蛋。”“小灰,我最喜欢你了,你多吃点。”

名字都是她自己取的,也不晓得她如何区分它们。我们只知道小灰是野鸽子里面最漂亮的那只,银灰色的身子,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羽毛,象是戴了个白玉项圈,因为得宠,吃到的食多,长得也最肥。

这时候,喜鹊高兴地喳喳叫着,清脆悦耳;野鸽子咕咕地,象温柔的低语;太平鸟一下一下抖着头上的长翎,偶尔轻柔地叫上两声;花和尚兴奋地打开头上的冠子,在她身边舞着团扇一样的翅膀,叫声低沉憨厚,象老和尚念经。

这幅人鸟同乐的画面极是喜兴,因此我和玄清常常并肩站在小院里微笑着欣赏。

 

那天正这么看得出神,忽然之间呼啦一声,所有的鸟都飞起来,只见一个黑影从斜刺里插过来,投到鸟群下方,原来是一只灰褐色的雀鹰,专吃小鸟和鼠类,这会子奔着野鸽子们就去了。鸽子们被它一迫,拼命往高处飞,雀鹰在底下追,都打着旋。雪儿急得声音变了调,带着哭音叫:“小灰,快跑。”

很不幸,雀鹰的目标正是小灰,飞到高处之后,小灰许是力竭了,明显慢下来,被雀鹰赶上去一把抓获,马上不动了,天空中只晃悠悠落下几片羽毛来。

这一切就发生在片刻之间,叫人来不及反应。雪儿手一松,小箩落在地上,她声嘶力竭地哭起来,从来没见她这么伤心过。玄清大步走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走回屋子去,大约是心疼女儿,眼圈竟是红了。

那天雪儿没肯吃午饭,一园子人都蔫了。

第二天,玄清便弄来两只石锁放在院子里,每日都要提举多次;有时候也取墙上那把柘木犀角雕弓,默默去林子里练上一阵。这么过了段日子,身上的肌肉渐渐丰实起来。

好在后头那段日子再没遇到雀鹰,雪儿依旧每天喂鸟,似乎慢慢淡忘了这事。

 

五月中之后,山里蚊蚋慢慢多了,有道是“五月十五伸嘴儿,八月十五伸腿儿”,这中间的三个月,正是它们猖狂的时候。

好在有温实初,给每家都分了许多艾草灸条,在门口点着可以驱蚊;又给了艾叶精油,涂抹在皮肤上自可避蚊。

大太阳的时候倒不见蚊虫,为避暑人也躲在凉快的屋子里呆着,慢慢摇着扇子,看玄清写字作画,与雪儿解字猜谜,自有一番乐趣。

那天我用白布细细擦着一只刻着心经仅用作摆设的紫砂笔洗,又放回到书架上去,听见玄清正教雪儿学“清”字,先笑起他来:“哪有这样的爹,父母名字就这么随便讲,也不教孩子避讳。”

玄清豁达一笑:“便讲了又有何妨,懒得守那些个虚文。”

听他跟雪儿说:“‘清’字意义从‘水’,读音从‘青’,也表意,本义为碧绿透明之水,喻意干净纯洁。”

雪儿点头:“我知道,茶壶上有这个字。”

玄清眼睛一亮,取过白瓷茶壶来,壶盖上有一圈青色的字:“可以清心也。”

玄清问雪儿:“如今这五个字你都认识了,知道怎么读么?”

雪儿用小手指着字,慢慢读道:“心也可以清。”

玄清笑道:“对了,这五个字无论按什么顺序读,都是对的,所以又叫回文。”他抓住雪儿指头,教她点着一种一种读过来:“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

雪儿大感有趣,裂开小嘴笑着,她眼睛眨呀眨,忽然一亮,得意洋洋道:“我也知道一个回文。”

玄清微笑:“说来听听。”

雪儿大声道:“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

玄清大笑,站起身来对我说:“今儿这课没法上了,你替我续下去吧。”说着大笑出门,听他扬长往悦性斋而去了。

 

进入六七月份,院中夕颜盛开,池中荷花轻舞,一时炎炎正午日高照,一时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时雨住当空架彩虹。

时令的吃食除了瓜、李、桃、荷叶、鲜莲子、鳝羹之外,还有各种避暑汤,比如绿豆汤、酸梅汤、甜瓜果藕、百合莲子、杏仁豆腐之类,和瓜果一样,泡在井水中镇上一阵子再吃,沁凉清爽,又不算太冰,喝上一碗,暑气尽褪。

有两道时令蔬菜很受欢迎,一样是红薯藤,另一样是南瓜藤,都取嫩的叶茎掐头去叶,撕去表面一层皮,折成段加一节辣椒清炒,鲜嫩爽口,非常下饭,以至于成为众人每日必点的菜。老杨说:“你们爱吃别的未必天天有,唯独这两样是不愁的,这会子茎叶掐了又发,只管疯长,吃都吃不赢。”

暑热的天气,也有许多乐趣。比如早上在洗心池边看玢儿采莼菜,中午给他们煮上一大碗牛肉莼菜羹,看大伙儿边夸边喝个精光;下午在凉爽的幽云洞里和玄清下一盘棋,喝着井水镇过的绿豆汤,雪儿在一旁抱着半个西瓜用银勺慢慢挖着吃;晚霞满天的时候,坐在醉莲亭里赏一池荷花,听玄清低吟:“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夜间山里凉风习习,蛙声一片,纳凉回来,倚在他怀里慢慢睡去。

雪儿的乐趣比大人更多些。她的三只白鹅夭折了一只,剩下两只慢慢长大了,对雪儿最是忠心耿耿,喜欢跟着她到处跑,若人稍有不敬,马上拍打翅膀伸长脖子贴地啄去,堪比贴身侍卫。

雪儿每天都会抽出点空来带着它们在园子里兜上两圈。每当这个时候,只见雪儿背着手在前头摇摇摆摆地走着,神气活现象个骄傲的女王,正带着随从视察她的土地,身后亦步亦趋跟着那两个白衣侍卫,一样摇摇摆摆地,时不时高叫几声,提醒着路人回避,一路上目击的臣民都笑得弯下腰去。

 

有回雪儿在池塘边上捞菱角,一不小心掉进水里,虽得玄清捞得快,却也喝了几口水。之后玄清颇为忧心,遂决定教她游泳。

开始雪儿是淹怕了,死活不肯下水,玄清便叫她站在岸边看自己凫水、戏莲、抓鱼,直到她眼里露出艳羡之色来,才慢慢引她下水。

待雪儿怯意渐去,玄清在她腰间绑上几个葫芦,让她自己体会在水中浮沉和前进后退,又慢慢教她呼吸之法,手脚动作,一个月下来,虽她的手脚气力尚不够游远,但原地浮沉换气已是自如了。

玄清总算松了口气:“只求掉下水能保全性命就好,至于游不游得远,以后再慢慢学吧。”

 

转眼已是七夕。

早上照例在院子里看雪儿喂鸟,正得趣间,忽然鸟群惊起,一个黑影闪过,雀鹰又来了,雪儿骇得望空惊叫起来。

身边起了一阵微风,玄清不见了。

眼看群莺乱飞,雀鹰振翅直追,堪堪要赶上一只野鸽,利爪已经伸将出去,悲剧即将重演,我们只能屏息揪心无奈地看着。忽然耳旁衣袂声、弓弦声、锐器破空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一点银光流星般划破长空,射入雀鹰的身体,雀鹰当即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僵住,身穿一支羽箭从空中抛落在地,“砰”地激起一片尘土。

雪儿一愣,从惊恐瑟缩转为欢呼雀跃,和我一起扭头看去。只见玄清站在院中书房的窗外,大约是从窗口直接跳出来的,一手举着雕弓还未放下,弓弦兀自微微颤动。他身姿笔直高大,笑容恬淡清朗,披着阳光映着蓝天,仿佛天神自云中来。

雪儿将手中小箩一丢,欢呼一声:“爹!”象一只玉蝶一样扑过来。玄清应了一声,笑眼弯弯如同月牙,丢下弓箭将雪儿接在手中,擎起在半空,又放下抱在怀里,两人相对而笑,舒畅的笑声好似高山流水萧萧洒落。

我含笑走向他们,如此欣慰而骄傲地注视着我的良人。岁月不饶人,他已经三十好几了,虽然不复是当年的美少年,然而在我眼里,依然是郎艳独绝,举世无双,连额头眼角的细细皱纹,也象是二人携手去往私密花园时走惯的幽静小路,一道道皆写满亲切与甜蜜。

凑近去,玄清抱着雪儿笑着看我,我伸手去触摸他头发,只淡淡笑道:“我看你头发日益乌黑发亮,会不会是黑豆的功劳?”

 

午后与玄清一道看玢儿和韩娘带着雪儿乞巧。

这是七夕的风俗。织女是天上最手巧的人,能织出春天的朝霞、夏天的彩虹、秋天的流云、冬天的瑞雪。地上的女孩子要向她乞巧,一来卜一卜自己将来的手巧不巧,二来祈愿从织女那里分得一点她的“巧”。

乞巧是一种游戏,又叫丢针看影。方法是于七月六日中午,先取几个洁净的碗装上清水,放到廊下能晒到太阳又干净无尘的地方,安安静静晒上一天,直到水面结出一层无色透明的水皮子,完完整整的一张绷在水面上。这水皮子用肉眼是看不出的,只能用鼻尖来试,轻轻挨到水面,凉丝丝地却沾不到水,就大功告成了。七七的午后,女孩子净了手,望空叩拜过织女,取一根绣花针,轻轻把针放到水皮上,针尖向北,针孔向南平放,叫太阳光从针孔中穿过,叫做红日穿窗,观察碗底针孔日影的形状,就可以卜出结果。

若是针影象个梭,女孩将来能织布;一头粗一头细,那是捣衣杵,将来衣服洗得干净;若是还象根针,女孩手巧能绣花;若是看着象枝笔,将来准能描龙画凤;还有象云朵花鸟兽影、鞋帽剪刀茄影的,都算是乞到了巧;最不济是两头粗中间细,那是棒槌,说明织女嫌你笨;若是细如丝或者直得象车轴,也是手笨的征兆。

雪儿连丢两次,针都沉到了水里,换上第三碗水,总算让针停留在水面上了。众人定睛一看,玢儿先掌不住闪到一旁去笑,韩娘也笑起来,对雪儿道:“雪儿,你这个是棒槌,将来只怕绣不得花了。”

雪儿正为丢针成功而得意,这会儿才不在乎将来能不能绣花,很高兴地嚷嚷着:“哦~我丢了个棒槌!”欢快地跳着,满世界告诉人去了,留我们在原地哭笑不得。

 

到了晚上,天空澄澈无云,一弯明月挂在头顶,伴着群星闪烁。

在院子里为雪儿设了供桌,摆上贡品、鲜花和香炉,叫她拜过织女许过愿,一家人在月光下围坐桌前,吃着瓜子花生红枣桂圆等贡品,听玄清给雪儿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指认着那些星座,直到她打起哈欠来,方送她上床歇息了。

回到屋前,见一轮上弦月已经快下山了,越发显得夜空明净,银汉迢迢,群星璀璨。

玄清仰首看天,轻声问我:“想跟我游星河么?”

我惊奇道:“想啊,怎么游?”

玄清微笑:“跟我来。”

他牵着我,踏着星光来到安澜亭外的九曲桥上,从那里上了那叶小舟,与我坐在舟中,只见漫天星辰倒映水中,如无数萤火虫将我们包围。

玄清轻轻叹息一声,在舟中平躺下来,示意我也躺下。我依言躺平,枕在他手臂上,举目看去,唯见银河与群星而已。

小舟有些摇晃,使人脑子微微眩晕,看着看着,眼神一错,忽然好像满天星斗都倾倒了下来,自己已置身星河之中,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一颗。远离了月亮的照耀,才发现这些星星都是彩色的,有金色银色、幽蓝的、紫红的、橙黄的...大的小的,远的近的,无穷无尽,直引着人的思绪发散到那无尽的虚空中去。

玄清喃喃道:“真美啊,叫我想起那首诗。”他低低吟诵,“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我依然徜徉在星河里,心旷神怡,忍不住轻笑出声,玄清捏一捏我手:“嘘,悄悄的,别惊了牛郎和织女。”

 

待到尽兴,弦月西沉,夜已深了。

玄清将船拉回岸边,一个大步跨上岸,回头伸手来扶我。上岸时我脚在裙子上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触到他肩膀坚实的肌肉,忽然间情动不已,不由贪恋地抓住他衣襟,喃喃轻唤:“清...

玄清的声音比身后的水波更温柔:“嗯?”

我仰头微笑:“糖人...

漫天的星光合起来,也亮不过他此刻眼中惊喜的眸光,有低语声酥软入耳:“第一次听你先提起,我还以为回回只能是我主动呢。”

他含笑的眼睛如弦月般明朗:“嬛儿,我好喜欢。”

我只是嗤嗤笑着。

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执住我手,牵着我走向爱的小屋。满天星星为我们点亮路灯,夏虫在草丛深处呢喃,如此良辰美景,是我耳花么,竟听到风中隐隐传来谁的叹息。

 

第二天,玢儿照例来帮我洗晒衣物,做完了事,却在我身边流连,粉脸微红。

我察觉到了,奇道:“玢儿,有事么?”

玢儿的脸愈发红了,低低“嗯”了一声。

我失笑:“咱们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么,这么忸怩做什么?”

玢儿面红过耳,声音低低地:“我想央小姐帮我说媒。”

我微笑盯着她:“哦,你有意中人了?是谁?”心里有一瞬间的闪念,千万别是玄清。

玢儿嗫嚅了半天,才吐出来:“是温大哥。”

我以手加额,半晌笑道:“温大哥人是很好,可是他...已经不能人道了...你不介意么?”

玢儿垂首弄着衣角:“我自然是知道的,小姐难道忘了温大哥自残的那日,我就在场。”

我想起那幕,忍不住叹息一声,转念又有些好奇,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温大哥的?”

玢儿微微一笑,轻声道:“说到喜欢,大约从小时候见过他就开始了吧。那时候只是想,这样温文踏实的男子,一定是许多好人家女儿期望的良配吧。”她抬头看我一眼,“只是这些,以我那时的年龄和身份是不会多想的,何况也知道他中意的是小姐。”

我迟疑:“后来...

玢儿怔怔看着手中衣角:“那天见他自残,心里很痛,觉得他太惨了。如今一个园子里头住着,更感觉他一个人过得很苦,他这样的男子,是该有个女人来体贴照顾他的。”她慢慢抬眼看着我,语气虽然柔缓,目光却很坚定,“原本我只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可如果是他,两个人倒比一个人好。我不求什么名份,哪怕只给他叠被铺床,梳头暖脚也心甘情愿。”

我心下感动,点头应承下来,回头想想自己去说怕是不便,于是央玄清去提。

那天玄清跟温实初月下喝酒,夜半方归,回来只是叹息,跟我说:“温兄听了以后只是流泪,他说玢儿是个好女人,自己已经误了一个眉庄,不想再辜负玢儿。我劝解很久,只恐他并没有听进去。”

玢儿听了只是黯然,再没多说什么。没过两天,温实初说妃陵有事要回去一趟,过半个月再回来,我知道他是想避开此事,那天在园子门口目送他孤单单远去的身影,和玄清对视一眼,两下里都是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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