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韵的诗性建构 —迟子建小说《逝川》的文本解读
(2015-07-27 21: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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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之韵的诗性建构
—迟子建小说《逝川》的文本解读
摘要:作为迟子建最好的短篇小说之一,《逝川》蕴藏着丰富的内涵,本文将从文本内部出发,阐释其三个层面的意蕴:“逝川”—再现苦难生活的诗意之境,吉喜—救赎苦难人生的诗意形象,上善若水—冲出苦难城堡的精神策略。《逝川》的这种诗性建构,旨在救赎自己,救赎大众,超越苦难精神, 消解时代的精神困境,又重构了一个文学精神领域的“边城”,铸就了天籁之韵的独特气息。
关键词:天籁之韵
引言:
《逝川》里作者构建了一个诗意的神秘之境,一个叫阿甲的小渔村,一个理想的受难人物“吉喜”,一个苍凉的爱情故事和命运悲剧,同时作者也探索出了一种超越苦难的精神之境:上善若水。这神秘而又富于救赎意味的文学气息,似乎构建了文学精神领域内的第二个边城。这种独特的气息,源自作者将审美观照的目光流连于朴素本真的民间生活、民间人物和民间故事等贴近现实人日常生活的领域,因此更自由,更具诗意,更接近天籁,也更具有一种慰藉孤独灵魂、救赎受伤心灵的作用。
一、“逝川”—再现苦难生活的诗意之境
《逝川》虚化了时空的具体性,是以“阿甲小渔村和一条生命之河”为背景的一个民间传说,一则寓言故事。从外部环境看,“阿甲小渔村”真是一个来自民间的诗意之境。作者浓墨重彩的描绘了存在于渔村之中的一条神秘的生命之河—逝川。“它的河道并不宽阔,水平如镜,即使盛夏的暴雨时节也不呈现波涛汹涌的气象,只不过袅袅的水雾从河面向两岸的林带蔓延······” [1] 这条会发出悲凉之声与呜咽之声的河流,是现代人在都市之中无法寻觅到的,它来自大自然,发源于原始民间,时刻低吟着天籁之音,向前奔流不息。“逝川”本身具有双层意蕴,一方面是作品整体所营造的意象:流逝与消亡的象征;另一方面它也是一种“经典”的意象,其源头来自于《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不免感叹,作者是怀着怎样的心境来写出这样一篇饱含悲伤气韵的作品,是否也如“孔子”一样叹息“韶光易逝”,人类竟是没有一丝办法挽留、驻定。同样吟唱天籁之音的还有一种从逝川上游哭着下来的“泪鱼”,它的到来使逝川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人们为了不听这种悲凉之声,需要暂时打捞起它。在泪鱼上岸的那刻,渔妇们还要给予安慰,才会停止哭泣。这一神奇的意象,现实中我们更是无从寻觅,仿佛只应天上来,因此它更加深了“逝川”的神秘性,使之更具“天籁之韵”。
作者所构建的这种诗意之境与天籁之韵,正印证着苦难的无处不在,因此,经受苦难的人与物需要通过声音的吟唱与彼此的安抚去排解,于是才有了人与物的交流,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逝川奔流的呜呜声,泪鱼伤心的呜咽声,吉喜觅知音的歌声,渔妇安慰泪鱼的声音,这些声音正是人们对苦难生活的一种变相转移。逝川里的人与物都像存在于现实隔绝之外的世界中,但却装载着最现代的思考,在一片祥和安宁的氛围下,人们通过互助的方式消解了苦难,排解了精神困境。“作品包含这样的寓意:宇宙天地是一个整体,谁也离不开谁,要学会爱别人帮别人,帮别人实际上也是帮助了自己。” [2]
二、
吉喜在迟子建笔下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首先从名字来看,吉喜,似有吉祥欢喜之意,这种意味的名字只应来自民间,朴素、平实却又诗意不媚俗,可见作者对“吉喜”是饱含喜爱与期待之情的,希望她能为苦难的受众带来福音。但作者并没有被这种强烈的理想情感所左右,吉喜还是以一位“干瘦而驼背”的老渔妇出场的;其次,作者笔锋一转,时光倒流回五十年前,吉喜是一个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的姑娘,文中这样写道:她发髻高绾,明眸皓齿,夏天总是穿着曳地的灰布长裙,吃起生鱼来是那么惹人喜爱。 [3] 再看吉喜所居住之地—逝川旁边的小木屋,我们不难发现这样一位得天地之灵气的女子实在应是“自然之子”;再次从吉喜传奇的爱情故事和最终的人生选择上,可以得知这是一位美丽能干、爱憎分明、上善若水的理想化人物,即便如此,苦难还是贯穿其一生。中年后的吉喜选择为阿甲村的渔妇接生,以延续生命,老年的吉喜虽叹息胡家的血脉不是由自己传播下来,看到所爱之人的画像烧化的那刻,仍泪流双颊,面对捕鱼还是接生,最终选择了为自己所爱之人奉献最后一点力量·····这种以爱的奉献为准则的生存方式,实应是“神灵”的行径,具有母性的情怀。文中有这样一处细节描写:吉喜这时看见胡会从逝川的上游走来。他远远蠕动的形象恍若一只蚂蚁;而渐进时则如一只笨拙的青蛙,走到近前就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可爱的叭儿狗了。 [4] 从蚂蚁到青蛙再到叭儿狗,我们可以看出吉喜是以一位母亲的心理去观望自己的爱人的,因此觉得分外可爱,直到最后胡会的形象变成“吃人的老虎”,吉喜都一直沉浸在这种母性的温暖关怀中。面对自己的爱人,她天真的以一种母亲的身份自居,无私的奉献着、损耗着自己的“母爱”,这种心理也正是她一生悲剧命运的根源。随着小说情节的向前推动,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呈现出来,即美丽渔妇吉喜与捕鱼郎胡会的矛盾。两人明明相爱,天生一对,但胡会却为了男人共守的虚荣而娶了各方面都与吉喜相差甚远的彩珠,两人的悲剧命运由此展开。悲剧从古希腊时就有一个基本定律:人跟不可抗拒的命运的冲突,就是你怎么努力,你都不可能挽回天意。吉喜按照自己的理想去努力做一个能干独立的女性,却酿造了她一生的悲剧,过了中年后仍在挣扎,用唱歌的方式与命运抗争,却抵不过人为的选择,仍是只有斑驳的树影相伴。这个人性的悲剧我们不难发现,真实存在于我们的身边,作者似乎在向我们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听完潸然泪下的时刻,蓦然发现我们每个人都在故事中。这个采摘于民间的爱情故事,有它自己的逻辑和准则,但说明的却是现世的原则,给我们创造了一个“神话世界” ,一个映照现实之境的诗意形象 ,它似乎从遥远的边界传来,微弱却震颤人心。
因此,吉喜的形象,是作者理想化的,是民间神灵般的。作者构建了一个“天籁之音”的传唱者,“天籁之韵”的“守夜人”,从而成就了吉喜的自我救赎,也使她身边的苦难受众得到了救赎。
三、上善若水—冲出苦难城堡的精神策略
作为创作于而立之年的小说《逝川》,一方面体现了作者对前期独特审美风格“忧伤而不绝望” [5] 的延续,另一方面彰显着迟子建已经从早期回忆个人情感的“北极村童话”,转变为致力于普遍的人文关怀的“神话世界”。 面对无法规避的人类困境,作者为受难的大众提供了一种冲出苦难城堡的精神策略:上善若水的心灵信仰。正如迟子建一片序言中写道:“世上的路有两种,一种有形的横着,供人前行、徘徊或者倒退;一种无形的竖着,供灵魂入天堂或者下地狱。在横着的路上踏遍荆棘而无缘无悔,才能在竖着的路上与云霞为伍。” [6] 因此,苦难的受众更需要去扬善而弃恶,去信奉温情的力量,去体会人生是多么的艰难,又是多么的美好。
《逝川》的结尾呈现出吉喜经历生存困境和爱情苦难后的豁达:泪鱼是多么了不起,比人小几百倍的身子,却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水声,依然望着它。 [7] 象征流逝与消亡困境的“逝川”背后,也隐藏着一条出路,那就是“上善若水”。赋予哲学思辨的作者,怀揣着灵魂深处的这种理想,构建了“逝川”里“上善若水”的淳朴渔民,至纯至善的人文风情等。于是,吉喜面对捕捉泪鱼还是为产妇接生时,走向了至善的天籁之路,冒着会继续遭受苦难的危险,守在产妇身边。转而她也受到至善的渔民们的抚慰,木盆里多了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至此矛盾化解,困境消解,阿甲小渔村沉浸在受孕般的和平氛围之中。“上善若水”语出《老子》:“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作者引据着古老的经典,构建着独属于当今人的天籁之韵。荷尔德林说:“人类充满劳绩,仍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面对苦难的人生,吉喜仍然歌唱,仍然向善,仍然去追求幸福,我们不得不承认她是“逝川”上诗意栖居的神灵,也是当今人所应倾听的天籁之音。尼采也曾说过:“生命如同一条毯子,苦难之线与幸福之线在上面紧密交织,抽出其中一根就会破坏了整条毯子。”因此,面对不可规避的人类困境,我们的幸福来自于受难后的诗意栖居,来自于 “上善若水”的天籁之韵的灵魂洗礼。
结语:忧伤而不绝望的迟子建,怀揣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建立了自己的生命观、世界观和历史观,凄美是《逝川》的底蕴,而上善若水则是它的独特气韵。楚有楚风,白山黑水则凛冽而浩茫,沈从文的《边城》救赎了一代侨居都市思念家乡的知识分子,而由迟子建的《逝川》散发的天籁之韵,则救赎了一代受难的孤独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