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叶圣陶写客语

(2014-02-07 17:27:42)
标签:

福建

福州

老福州

三坊七巷

文化

分类: 福州文化
一九二三年,叶圣陶二十九岁,他的人生有了一次转折。一月里,经朱经农介绍,他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在编译所国文部任编辑,同事中的熟人,有王伯祥、沈雁冰、郑振铎、顾颉刚,又新结识了杨贤江、李石岑、胡愈之、章锡琛、徐调孚、周建人诸位。他到馆后,就编辑《学生国学丛书》,做所谓 采录注释 的事,先前与顾颉刚一起编的《新学制初中国语教科书》第二册至第六册,也由商务印书馆陆续印出。三月间,家也从苏州搬到上海,先住闸北永兴路永兴坊,那是倪海曙的房子,同住一幢楼的有王伯祥、郑振铎、杨贤江、俞平伯。至九月初,又徙居宝山路顺泰里,与王伯祥、傅东华同住一幢楼。这时,长子至善六岁,次女至美去年四月生,正是周岁前后的宁馨儿。就创作而言,他写了小说《归宿》、《孤独》、《平常的故事》、《病夫》、《错过了》、《游泳》、《桥上》、《校长》、《马铃瓜》等,还写了不少散文,《没有秋虫的地方》和《藕与莼菜》就是那年夏秋间写的。文学出版活动更是接连不断,朴社的成立,《诗》月刊、《时事新报·文学旬刊》(是年七月改《文学》周刊)的编辑。另外,还在神州女校兼着点课。他时常早出暮归,整日奔波忙碌,正过着充实而有意思的生活。

就当叶圣陶在新环境里安居乐业的时候,却突然向商务印书馆请了四个月假,去福州的福建协和大学任教。他是九月中旬离开上海,至十二月初归来,前后只有两个多月。由于这段日记毁于乐山轰炸,他自己后来也没有什么回忆文字,因此这件事至今仍有一些不清楚的地方,如他为什么要去,离开和返回上海的具体时间,被聘的是什么职称,教的是什么课程,为什么又急急返回上海,等等。因此商金林的《叶圣陶年谱长编》于此一节,也只好略略带过。但他留下了连续的三篇文章,即《将离》、《客语》、《回过头来》(后改题《转过头来》),都与这次福州之行有关。

协和大学(FukienChristianUniversity)是所美国教会大学,一九一五年成立董事会,庄才伟(EdwinC.Jones)为首任校长。一九一六年二月正式开学,初期校址租用仓前山观音井街俄商茶行旧址,一九二二年迁入东郊魁岐村新校舍。新校舍由美国建筑师亨利·墨菲(HenryKillamMurphy)规划设计,背倚鼓山,面临闽江,占地一千亩,数年间在山麓和山腰陆续建造了文学院、科学馆等大小校舍三十馀座,不少是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即所谓大屋顶样式。叶圣陶来时,校内的主要建筑都已落成。

叶圣陶应聘协和大学,介绍人是郭绍虞。郭绍虞,原名希玢,苏州人,早年因家境清寒,读工业中学未毕业就辍学,在苏报馆学当记者,后去商务印书馆所属尚公子弟小学任教,不久考入进步书局任编辑。一九一九年至北京,在北京大学旁听,兼为《晨报》写稿,自学英、德、日文,从事翻译和文学的研究、创作,乃是新潮社的一员,并参与筹建文学研究会。一九二一年春,去济南第一师范学校教书,约在当年初秋去协和大学,任国文系主任,那年他也年仅二十九岁。

叶圣陶和郭绍虞,少年时就认识,并且交好密笃。与郭绍虞一样,叶圣陶也没有大学学历,没有留过洋,只教过小学、中学。如果能去大学任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因为在大学教书,工作稳定,收入颇丰,社会地位也较高。原本或自卑学历的不足,如今少年朋友有了成功的经验,并邀他共事,也就毫不犹豫答应了。他是很想圆圆这个 教授梦 的。但究竟能否适应福州的生活,协和大学对他能否长期聘用,心中无数。因此他采取请假的方式,留职停薪,先去那里看看再说。

叶至善在《我的母亲》(之三)里回忆,当他家搬到顺泰里不久, 郭绍虞先生突然从福州来信,说协和大学请我父亲教新文学,他已经代我父亲答应了,九月下旬必须赶到。父亲跟母亲说: 绍虞就是这样个老实人,他在报刊上看到我一会儿吴淞,一会儿杭州,一会儿北京,一会儿苏州,像个流浪汉似的,又失业了。要不然,不会没商量一声就贸然代我出主意的。 母亲说: 换了我,也会这样想的。总只有两门:一是去,一是不去。不去呢?辜负了郭先生夫妇俩的一片好意。去呢?商务的事怎么交代? 父亲说: 商务倒是有规矩可循的,允许留职停薪,请假半年。只是才来半年就请假,好像脚踏两只船似的。 母亲说: 你又不是卖给人家了。那边如果好,下学期我就跟你去。人家郭师母不就去了么? 父亲说: 那就再好也没有了。现在先去办请假手续;还得去跟振铎说一声,他的婚礼,我是赶不回来了。 商务照章程办事,准了四个月的假。母亲又忙了起来,买了新布,跟祖母一起制了一副新铺盖;一叠替换衣服,整理得了放在床头上。父亲只是皱眉头叹气,一遍一遍地叮咛母亲说: 信要勤写,写得越长越好。 母亲笑着说: 已经年把没写信了,只怕笔也提不起来了。 父亲动身那天,我闹着要跟去看大轮船。父亲硬是不许,跟母亲雇了两辆黄包车,一个带上藤箱,一个带上铺盖卷就走了,还说水果到码头上再买吧。我赌气坐在后门口等了老半天,母亲才回来了,给了我两只香蕉,说是父亲给我的。 轮船开了吗? 母亲没听见,急急忙忙上楼去照看妹妹了 。

叶圣陶的《将离》写的正是离开前的感受,有这样一段话: 这是我的揣想:天日晴朗的离别胜于风凄雨惨的离别,朝晨午昼的离别胜于傍晚黄昏离别。虽然一回离别不能二者并试以作比较,虽然这一回的离别还没有来到,我总相信我的揣想是大致不谬的。然而到福州去的轮船照例是十二点光景开的,黄昏的离别是注定的了。像这样入秋渐深,像这样时候吹一阵风洒一阵雨,又安知六天之后的那一夜,不更是风凄雨惨的离别呢? 作者低回的离情别绪溢于纸面。这时船票已订了,那是 六天之后 ,文章作于九月十二日,也就是十八日启程。《将离》的最后,有夫妻关于写信的对话,与叶至善的回忆也相吻合,夫说: 信要写得勤,要写得详;虽然一班轮船动辄要隔三五天,而厚厚的一叠信笺从封套里抽出来,总是独客的欣悦与安慰。 妻答道: 未必能够写得怎样勤怎样详吧。久已不干这勾当了;大的小的粗的细的种种事情箭一般地射到身上来,逐一对付已经够受了,知道还有多少坐定下来执笔的功夫与精神! 朱自清《我所见的叶圣陶》称《将离》 抒写那回的别恨,是缠绵悱恻的文字 。

从上海到福州,轮船行驶不到两天,这有郁达夫的《闽游日记》为证,也就应该是二十日的中午前抵达南台。郭绍虞夫妇住在校园里,就安排他在家中歇宿。

《客语》写于十月一日,有时间的顺序,先描述居住的环境, 书室的窗外,又隔一片草场,闲闲地流着闽江。彼岸的山绵延重叠,有时露出青翠的新妆,有时披上轻薄的雾帔,有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好些云,却与山通起家来,于是更见得那些山郁郁然有奇观了 。 卧室的窗对着山麓,望去有裸露的黑石,有矮矮的松林,有泉水冲过的涧道。间或有一两个人在山顶上樵采,形体藐小极了,看他们在那里运动着,便约略听得微茫的干草瑟瑟的声响 。

叶圣陶初来乍到,郭绍虞夫妇陪他熟悉环境,去游览仓前山,他感到 仓前山差不多一座花园,一条路,一丛花,一所房屋,一个车夫,都有诗意。尤其可爱的是晚阳淡淡的时候,礼拜堂里送出一声钟响,绿荫下走过几个张着花纸伞的女郎。跟着绍虞夫妇前山后山地走,认识了两相仿佛的荔枝树与龙眼树,也认识了长髯飘飘的生着气根的榕树,眺望了我们所住的那座山,又看了胭脂似的西边的暮云,于是坐在路旁的砖砌的矮栏上休息。渐渐地四周昏暗了,远处的山只像几笔极淡的墨痕染渍在灰色的纸上 。

刚到福州时,叶圣陶是兴奋的, 向来不曾亲近江山的,到此却觉得趣味丰富极了 。几天下来,新鲜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正是浓浓的相思。那年中秋是九月二十五日,《客语》里写道: 中秋夜没有月,这倒很好,我本来不希望看什么中秋月。 每逢佳节倍思亲,对远离亲人的他来说,也是最思念的时候,但他克制住了。到了第二天傍晚, 满天是云,江面黯然。西风震动窗棂, 吉格 作响。突然觉得寂寥起来,似乎无论怎样都不好 。郭绍虞便陪他去江边散步,又让他想起七年前送妻去南通,在江边送别的情景, 又是潮声,又是客绪 , 所谓客绪,正像冬天的浓云一般,风吹不散,只是越凝集越厚,散步的药又有什么用处 。回到屋里,没有开灯,两人在昏暗里断断续续地说话, 很奇怪,何以我和他的声音都特别寂寞,仿佛在一个广大的永寂的虚空中,仅仅荡漾着这一些声音,音波散了,便又回复它的永寂 。这样的情怀,真是有点不堪。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简括地说,只因一种愿与最爱与同居的人同居的心情,忽然不得满足罢了。除了与最爱与同居的人同居,人间的趣味在哪里?因为不得满足而呻吟,正是至诚的话,有什么怯弱不怯弱?那么,又何必不要呻吟呢? 这样坦率、直露的表白,在叶圣陶的文章里是很少有的。

写了《客语》,接着又写《回过头来》,这篇文章在福州时并没有写完,回到上海后,至翌年四月九日方才写毕,但记述的还是在协和大学的事,不外客中的心绪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文章主要写了两件事,一是协和学生的一场篮球比赛,二是那位美国建筑师亨利·墨菲的离去,两者没有必然的联系,作者既渲染了自己 怅怅然 的心情,正是要将之倾注后者, 看那建筑师夫妇两个一路笑语着,向站在旁边给他们送别的人举起手来挥扬着,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又似乎有点儿勉强,不像他们平日那样自然 ,我 突然心头一酸,鼻际也就酸得难过。我不能再看了,于是转过头来 。叶圣陶由他们的归去,联想到自己,联想到远在淞沪之滨的家。

叶圣陶终于向校方辞职,于十二月初回到上海。叶至诚在《我的母亲》(之三)里写道: 十二月初,父亲从福州回来了。看他带着藤箱和铺盖卷,我才定下心来,跟在给我母亲信上答应的一样,真个不走了。父亲说: 闽江岸边样样都好,就是语言不通。郭师母不得不跟当地人打交道,已经能说得很流利;绍虞可不成,还是听不懂,不会说。偶尔进一次城,三个人连成一串,只怕丢失了谁。 母亲说: 当时把我带去岂不好,我准能学会。 父亲说: 那倒是,你怎么不说呢? 曾经是那样浓重的相思,竟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因为回到家,一切都好了,客居时的愁绪自然烟消云散了。

叶圣陶对《将离》、《客语》、《回过头来》三篇文章,自己是满意的,以为是 比较可观的几篇 (《〈未厌居习作〉自序》),先收入与俞平伯合著的《剑鞘》(霜风社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初版),又收入《未厌居习作》(开明书店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初版)、《圣陶随笔》(三通书局一九四〇年十一月初版)等。晚年时,他对早年作品都略作文字修饰,惟将《回过头来》作了节录,改题《篮球比赛》,编入《叶圣陶散文甲集》(四川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三月初版)。

《客语》初刊于《文学》第九十一期,署名王均。在叶圣陶散文中,这是一篇题材别样的佳作,抒写自我感受,将那种相思之苦,写得愁肠百结,读者也为之黯然神伤。阿英在《小品文谈·叶绍钧》里说,他 在对一切自然现象,人生事物,刻苦的探索人生的究竟,在每一篇小品文里,他都很深刻的指示出一个人生上问题 。《客语》也不例外,离愁别绪也正是一个人生问题。至于艺术上,堪称精致、细腻,且具有自己的行文个性,拿他自己的话来说: 便是细到像游丝的一缕情怀,低到像落叶的一声叹息,也要让我认得出你们的而不是旁的人。

(《读者的话》)但这篇散文很少被选家注意,即使忧郁和感伤如郁达夫,在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时,也将它忽略了,仅选了 脚踏实地,造次不苟 的几篇。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客语》以抒情的笔调,状写了上世纪二十年代协和大学及仓山一带的风景,属于难得的民国福州地方文献。

值得一说的是,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叶圣陶的短篇小说集《火灾》和童话集《稻草人》,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作者十二月初就回到上海。有人认为,这两本书的问世,让协和大学的学生们对他更加推崇,恐怕不是事实。另外,有人认为协和大学的教师大都是西人,叶圣陶因为语言隔阂而辞职,也不是事实。叶圣陶固然听不懂外国语,也听不懂福州方言,但并不是他辞职的真正原因。再说,他那一口带着浓郁吴音的国语,八闽弟子又能听懂多少呢?

二〇〇八年一月十一日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