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模糊性是语言艺术的重要特征,把这一特征在诗歌领域加以高度发挥就成了朦胧诗。所以朦胧诗的表现手法多为双关、比喻、象征、夸张等等,通过这种语言表现出来的意象也是间接的、模糊的,所以朦胧诗的审美价值就在于它意象的变化性、丰富性、多样性。
提到朦胧诗,许多人就认为它只是存在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其实并不尽然,朦胧诗自古就有。用象征比拟的手法,创作出含蓄婉约的诗句,这是中国诗歌一贯的优良传统。《诗品-含蓄》中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难。已不堪忧”,含蓄之美就是一种朦胧之美。唐代诗人李商隐就是古典朦胧诗的佼佼者,大家有兴趣的话,不妨翻一翻,去对比一下。“五四”以来的现当代诗歌,秉承了中国古诗的这一优良传统,优秀的朦胧诗作屡见不鲜,直至“文-革”结束后朦胧诗派形成才蔚为大观。
下面,我选择了几首自己喜欢的,而又比较精短的朦胧诗做浅显剖析发挥,偏颇不足之处,还请大力斧正。
(一)月夜
霜风呼呼地吹着
月光明明地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
却没有靠着
沈尹默(1883——1971)。教育家文学家,“五四”白话诗的开拓者之一。从这首小诗不难看出新诗还存在着旧诗的影子,但它却有新诗朦胧的意境。他以简洁明净的白描速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深秋月下“我”和“树”之间耐人寻味的一种诗趣。品味朦胧诗的美,就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又像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选择的切入点不同,所欣赏到的风景也是不一样的。这首小诗就包含了多重意思:
1.它本身就是一幅深秋月下的简笔画。
2.它是人与自然之间隔膜而又和谐,对立而又统一的一种关系。
3.它是朋友或是恋人之间相处的一种态度,就像是舒婷的《致橡树》。
4.它是一种卓然脱俗的独立人格。
当然,不可能仅仅止步于此,只要你乐于思考,就必定能衍生出你自己的理解。
(二)断 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别人的梦
卞之琳的这首短诗,只要是有诗的爱好,即使是瞎子也会知道。这是一首歧义颇多的朦胧诗。平凡人手里毫不起眼的泥巴,到了诗人的手中竟然就成了光芒四射的钻石!汉文字之间的组合该是多么地神奇啊!
这首诗的语言毫不晦涩,但它给人的理解又是万般复杂。你可以当风景诗来读,它会有王维的闲淡冲和之美;你把它当成是爱情诗来读,又会变成三角恋爱的痴想;你若当成感怀诗来读,它又会体现出“人生如梦”的悲凉;你若是当成哲理诗来读,它又会吹起冥思的绵绵细浪.......
它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之多的歧义呢?究其原因,就在于“你”和“别人”,甚至还有画面之外的那个“我”之间的关系都是朦胧模糊难以捉摸的,就像是你眼前的一团雾........
(三)树
一棵树,一棵树
彼此孤离地兀立着
风与空气
告诉着它们的距离
但在泥土的覆盖下
它们的根伸长着
在看不见的深处
它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
艾青的诗,感情充沛,深沉质朴,境界那是相当的高,是我所敬仰的大诗人之一。他的抒情长诗《大堰河啊,我的保姆》,曾经读过多遍,一度还能背下来,但无论读过多少遍都不觉着乏味。昨天又读一遍,眼睛里还像是撒了胡椒面。艾青是一个跨时代的大师,他的短诗比起自由体长诗来也是毫不逊色的,《树》就是这样一篇杰作。
这首诗作象征意味非常浓厚,我认为是可以归入朦胧一类的。诗里写的是树,却又分明不是在单纯的写树。树的表象和文字的内涵融合得天衣无缝,读来令人回味悠长。我们可以把树与树理解成朋友之间恋人之间独立而又亲密的关系;也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诗人虽已故去,但他的诗作依然鲜活。当你了解到这首诗是写于1940年在延安的艰难岁月,那就更能体会出诗作强烈的时代意义和诗人崇高的精神境界。
(四)远 和 近
你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顾城(1956——1993)现当代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有诗集《黑眼睛》。
全诗加上题目总共只用了14个不同的普通的汉字,却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深邃意境。构成这首诗的模糊之处,也还在于“你”、“我”和“云”之间不确定的三角关系上,也就是诗题所特意点出的“远和近”。阅读的目光一旦落到诗句上面,就像是落到了一块不断调换焦距的镜头后面。诗人所设计的三个意象是各自流动的,而人与人的关系又是在亲密和隔膜之间飘忽不定的,自然与人之间远和近的关系又是随着人与人距离的变换而不断转换的。由此,就构成了一幅流动的意境。这就是我对这首诗的一点点肤浅的理解。
顾城从7岁就开始写诗,一直写了将近30年。这位从黑夜之中走出来的,从乡下回到城里的敏感得有些神经质的天才诗人,一生都在用黑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审视着他眼前的这个世界,孤独地寻找着心底里那一线微弱的光明。最终,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无不遗憾地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五)四月的黄昏
四月的黄昏里
流曳着一组组绿色的旋律
在峡谷中低回
在天空游移
要是灵魂里溢满了回响
又何必苦苦寻觅
要歌唱你就歌唱吧,但请
轻轻,轻轻,温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