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与颜渊
颜渊简介:颜渊,鲁(山东)人,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他和他的父亲颜无繇(字路,小孔子六岁)都是孔子的学生。《论语》中提及颜渊二十一次。他是孔子最喜欢的学生,他家境极为贫寒,但学问渊博,品格高尚,以德行著称,后代儒家把他列入七十二贤之首。可惜他四十一岁就死了。
孔子最满意的是颜渊的德行。
《论语》对孔子的重要弟子都从不同方面进行了客观的评价,比如:“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11·18)即高柴愚直,曾参迟钝,颛孙师偏激,仲由鲁莽。再如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11·3)
颜渊是德行修养方面的佼佼者,这是孔子以后的人对颜渊的评价。孔子对颜渊的德行又有怎样的评价呢?他称赞颜渊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6·11)这里讲的“贤”就是品德高尚,高尚在哪里呢?高尚在贫贱“不改其乐”,也就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即使生活清苦困顿也自得其乐。
孔子评价一个人的道德品质是有标准的,大致说来一是要仁;二是能正确对待艰难的生活。孔子曾说:“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14·2)“君子忧道不忧贫”;(15·32)他认为士就应该是君子,就应该像仲由那样
“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9·27)拿这个标准衡量颜渊自然是再恰当不过了。
关于颜渊对“仁”的人格追求,《论语》是这样记载的:“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12·1)孔子以礼来规定仁,认为依礼而行是仁的根本要求,就是通过人们的道德修养自觉地遵守礼的规定进而达到“仁”的境界(这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内容,贯穿于《论语》一书的始终。)《论语》记载了孔子弟子多人问仁的事,孔子的回答大多依据问者的思想、性格偏于一隅,只有这一次从仁的内容所指、意义、以及修炼渠道甚至细节进行了详细阐述。这同样也是根据颜渊的状况决定的,体现出他对颜渊的希望与信任。颜渊对老师的话也深信不疑,最关键的是颜渊说“我虽然愚笨,也要照您的这些话去做。”
那么,颜渊“事斯语”有何具体表现呢?
《论语》载:孔子要颜渊、季路各自说说自己的志向。颜渊回答的是:“愿无伐善,无施劳(我愿意不夸耀自己的长处,不表白自己的功劳。)”这虽与孔子的“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5·26)有一定距离,但他是在不断长进呀!
《孔子家语》载:孔子困在陈蔡之间,从者七日不食.子贡以所赍货,窃犯围而出,告籴于野人,得米一石焉,颜回仲由炊之于壤屋之下,有埃墨堕饭中,颜回取而食之,子贡自井望见之,不悦,以为窃食也,告孔子。孔子疑,曰:“吾将问之。”召颜回曰:“畴昔予梦见先人,岂或启佑我哉?子炊而进饭,吾将进焉(用你做的饭祭奠他们)。”对曰:“向有埃墨堕饭中,欲置之则不洁,欲弃之则可惜,回即食之,不可祭也。”颜回出,孔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
颜回对孔子以“仁”为核心的思想有深入的理解,而且将“仁”贯穿到了自己言行之中。他修炼的最终结果得到了孔子的充分肯定,说他到了“不迁怒,不贰过”(6·3)(从不迁怒于别人,也从不犯同样的过错)的地步;又高度评价他“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6·7)也就是他的心可以在长时间内不离开仁德,其余的学生则只能在短时间内做到仁而已。
颜渊的品学兼优不仅得到了孔子的称赞,就连鲁定公都被征服了。《孔子家语》载“颜回死,鲁定公吊焉,使人访于孔子。”是说鲁国国君鲁定公为了要吊唁身份卑微却品德高尚的颜渊,向孔子请教具体做法。
孔子最欣赏的是颜渊的好学。
《论语》把颜渊排在“德行”的首位,“文学”方面成就好的是子游、子夏;而孔子在回答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时,则把颜渊排在首位,说“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11·7)
为什么呢?他在回答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时作了解释,他说:“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6·3)“不迁怒、不贰过”属于道德修养的范畴,可见好不好学的标准是道德情操的提高程度,正如他所说的:“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1·14)孔子教育学生,重在培养他们的道德情操。颜渊重视品德修养的提高,而且达到了“不迁怒、不贰过”的境界,这就是孔子称赞他好学的第一个原因。
孔子称赞颜渊好学的第二个理由是颜渊悟性好,能融会贯通他的思想。颜渊是一个十分勤奋刻苦的人,他在生活方面几乎没有什么要求,而是一心用在学问和道德修养方面,孔子也经常以颜渊为榜样要求其他学生。
谈起对颜渊的学习印象,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2·9)
即我整天给颜回讲学,他从来不提反对意见和疑问,像个蠢人。等他退下之后,我考察他私下的言论,发现他对我所讲授的内容有所发挥,可见颜回其实并不蠢。”《孔子家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说:孔子在卫,昧旦晨兴,颜回侍侧,闻哭者之声甚哀.子曰:“回,汝知此何所哭乎?”对曰:“回以此哭声非但为死者而已,又有生离别者也。”子曰:“何以知之?”对曰:“回闻桓山之鸟,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将分于四海,其母悲鸣而送之,哀声有似于此,谓其?而不返也,回窃以音类知之。”孔子使人问哭者,果曰:“父死家贫,卖子以葬,与之长决。”子曰:“回也,善于识音矣。”
《论语》记有一次孔子与子贡的谈话。“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5·9)这里孔子对子贡称赞颜渊“闻一知十”的超人悟性是赞同的。孔子主张“君子不器”(2·21)希望学生在接受教育的时候,要勤于学习,要开动脑筋,而且肯独立思考,能做到闻一知十,推知全体,融汇贯通。很明显,颜渊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孔子对他大加赞扬。
孔子称赞颜渊好学的第三个理由是颜渊有大志向,而且为实现志向所选择的正是孔子理想的道路。
如前文所讲,孔子的社会理想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大同”世界。怎样实现自己的理想呢?孔子概括为“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14·42)即修养自己,保持严肃恭敬的态度,使周围的人们安乐,使所有百姓都安乐。孔子甚至认为修养自己使所有百姓都安乐,尧舜还怕难于做到呢!
颜渊所走的路就是孔子设计的路。首先,在他的启发下,颜渊的理想也不单单是
“无伐善,无施劳”的品德修养,而是要安邦定国了。《论语》只记了颜渊两次主动请教孔子,其一就是问为邦。即“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侫人。郑声淫,侫人殆’。”(15·11)即颜渊问怎样治理国家。孔子说:“用夏代的历法,乘殷代的车子,戴周代的礼帽,奏《韶》乐,禁绝郑国的乐曲,疏远能言善辩的人,郑国的乐曲浮靡不正派,侫人太危险。”
也许是后人觉得不足吧,于是三国时代的王肃在《孔子家语》写了这样一件事:一次孔子与子路子贡颜渊游农山,孔子叫他们“各言尔志”。子路说自己渴望带领士兵攻城略地,孔子称“勇哉”;子贡说如果齐楚两国打得昏天黑地,自己“陈说其间”,即可让他们罢兵,孔子称“辩哉”;颜回则说:“回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导之以礼乐,使民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则由无所施其勇,而赐无所用其辩矣。”夫子凛然曰:“美哉!德也。”孔子不仅赏识他的“为邦”理想,更赞赏他选择的道路正是自己理想的德治方针。
其次,他实现安邦是从修身开始的。“仁”是做人之本,也是孔子“德治”的核心,颜渊想要“为邦”当然是从以仁为准则的“修己”出发了。如前所说,他对孔子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行动纲领要彻底践行。颜渊的不断追求也确是卓有成效的,孔子评价为
“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9·21)即
“我只见他不断前进,从来没有看见他停止过。”《论语》记颜渊主动向孔子请教只有两次,一问仁,二问为邦。这充分显示出颜渊对孔子学说精髓的准确把握与事半功倍的实践能力。这也是孔子反复赞扬他好学,并把他树立为学生榜样的真正原因。
颜回亦有令孔子遗憾的地方。
颜渊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孔子对他的不满主要有两点:一是认为:“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11·4)即颜回不是对我有帮助的人,他对我说的话没有不心悦诚服的。
在做学问方面,孔子主张“当仁不让于师”,主张彼此切磋探讨。但颜渊却唯师是从,他对孔子的学说曾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即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9·11)即(对于老师的学问与道德),我抬头仰望,越望越觉得高;我努力钻研,越钻研越觉得不可穷尽。看着它好像在前面,忽然又像在后面。老师善于一步一步地诱导我,用各种典籍来丰富我的知识,又用各种礼节来约束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直到我用尽了我的全力。好像有一个十分高大的东西立在我前面,虽然我想要追随上去,却没有前进的路径。
我们相信这是他的切身感受,但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之下,他虽做到了“不器”,但他以为老师的学说高不可攀,这无疑会束缚他进步的手脚。这方面,子贡、子夏、子路、宰我等许多弟子就不一样。子贡、子夏常与孔子讨论“诗”,对孔子启发很多;子路曾阻止孔子去拜见名声不好的南子,阻止孔子接受在费地叛乱的公山弗扰的邀请,阻止孔子去有佛肸叛乱的中牟;宰我大胆的与孔子讨论守孝是否需要三年的问题,等等。都使孔子得到了教学相长的体验。
孔子对颜渊不满的另一点大概是颜渊的甘于贫寒。这样说似乎与前面讲孔子称赞颜渊贤有些自相矛盾,其实不然。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4·5)他又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7·12)他还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7·16)据此我们不难得出结论:不合乎于道,富贵就不能去追求;只要合乎于道,富贵就可以去追求。对后者颜渊无疑是忽略了。他被动的接受了贫寒,结果是英年早逝,对儒学传播造成的损失是难以估计的。
孔子曾把颜渊的贫与子贡的富进行比较,说:“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11·19)也就是“颜回的学问道德接近于完善了吧,可是他常常贫困。端本赐不听命运的安排,去做买卖,猜测行情,往往猜中了。”很清楚孔子对颜回生活上常常贫困是深感遗憾的。他对子贡不听命运的安排去经商致富是极为赞赏的。客观的讲子贡应该是孔子弟子中最成功的,他既政绩卓著,地位显赫,又是家财万贯的巨商。(19·23)孔子晚年的生活全靠他供给,想来孔子是不会否定他的吧。至于只有他给孔子守孝六年,那就更为后人所称道了。
孔子与颜渊的师徒情谊是极深的。
孔子与弟子困在陈蔡之间没有饭吃,他便征求三位弟子对行道的看法,子路持怀疑的观点,认为孔子也许还没有修炼到仁的地步;子贡肯定孔子的思想极其伟大,只是天下还不能容纳,希望孔子改变一下。颜渊则说“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不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史记·孔子世家》)颜渊的意思天下不容说明众人愚钝,反而显得老师德治思想的崇高。
很明显,颜渊的回答既不是盲目的崇拜,更不是假意奉承,那是他常年研究老师的学说以及对现实社会深入分析的综合结论。这样的回答对孔子无疑是最好的理解、支持和鼓励。
实际上,孔子听了颜渊的话也是极为满意的。他真的有“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幸福感。这是有事实可证的。《论语·述而》写道:“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也就是
“用我呢,我就去干;不用我,我就隐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这样吧!”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而完全是亲密的同志和战友了。自然,最叫人感动、叫人快乐同时又叫人伤感的是下面师徒二人的这一次对话: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11·23)也就是孔子在匡地受到当地人围困,颜渊最后才逃出来。孔子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颜渊说:“夫子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呢?”
颜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生活之贫困是难以想象的,而他的学习方式则主要是内省式的,苦行僧式的,这就必然导致他体质的下降,抵抗力的减弱。据说,他死时虽只有四十一岁(《史记》上说二十九岁),却已是满头银发了。可以说颜渊的英年早逝对孔子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在孔子看来颜渊无疑是他最好的接班人,《论语·先进篇》是这样记载孔子对待颜渊之死的:“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11·9)也就是“唉!是老天爷真要我的命呀!是老天爷真要我的命呀!”又记:“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11·10)也就是跟随孔子的人见孔子哭得那么悲痛就说:“您悲痛过度了!”孔子说:“是太悲伤过度了吗?我不为这个人悲伤过度,又为谁呢?”
《论语》载: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11·8)是说颜渊的父亲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车子,给颜渊买个外椁,孔子向他解释说儿子孔鲤死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卖掉车子给他买椁,因为自己还跟随在大夫之后,是不可以步行的。孔子对礼的态度是严谨的,他不能违背礼的规定,尽管他已悲痛欲绝。《论语》又载:“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11·11)孔子阻止不了学生们隆重地安葬颜渊,只好向颜渊的在天之灵解释说颜回把我当父亲一样看待,我却不能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以致出现了这样越礼安葬的事。这不是我的过错,是那些学生们干的呀。当然,更不是颜渊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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