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啬的人

京广铁路把石家庄分成两半，西边称为桥西，东边称为桥东。十几岁的时候，随父母调动搬到石家庄，来之前就听说石家庄分桥西和桥东，以为一条大河穿城而过，河上有几座大桥；我喜欢水，喜欢钓鱼，所以对住在石家庄还是充满期待的。

来到石家庄，才知道没有什么河，桥倒是有的，是那种从铁路下面穿过去的地道桥；因此大失所望；或许因为这一点吧，有点受骗的感觉，对石家庄没有什么好感，在这个城市住了四十年了，依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城市。

我住在桥西。过年期间，去桥东串门，经过建华大街那一带。对这一带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当年我岳母就住在这一带。但是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过去成片的五层红砖楼房不复存在了，变成了一座座冷冰冰的高楼，给人压迫感，让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也不知道怎么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几乎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老青年。这人确实是一个人物，应该说是我见过的最吝啬的人了。

老青年是我岳母家邻居，住对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退休了。他个子不高，只记得眉毛浓重。每逢过年的时候，他会来岳母家拜年，很拘束地坐在椅子上，手脚显得很不自然。老青年一般是不跟人来往的，之所以给我岳母拜年，是希望我岳母给他介绍女朋友。

我岳母问：“你想找个啥条件的？”

老青年脸上略带羞涩，低着头说：“别的条件都好说，就想找个能生育的。”

我岳母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笑起来了，说：“你是想找个大姑娘呀。你凭什么条件要找大姑娘呀？"

老青年很认真地说：”我有学历，我有钱。“

岳母问：”你什么学历？“

”中专。“

”你有多少钱？“

”我存了三千块钱了。“

我没忍住笑了。大家都笑了。

老青年很节省。穿的都是工厂发的工作服，一天三顿在食堂吃饭，每次都是买一个馒头，跟别人要点吃剩下的菜汤，用馒头蘸着菜汤，就算一顿饭了。

有一次，老青年跟自己的母亲上街，回来后算账，有二分钱对不上帐，母子俩想了一个晚上，最后才想起来存自行车花了二分钱；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把自己的开支压缩到了极限，按理说应该能存一些钱的。但是他有一个习惯，就是特别喜欢贪便宜。有一次，他到岳母家，看见一台十四寸彩电，就问卖不卖。他家里已经买了六台旧录音机，三台旧彩电了。

在常人看来，这些东西都是破烂，可在老青年看来，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烂摆在家里，觉得特满足。

老青年一生未娶。

二十年过去了。岳母和岳父的音容相貌还在，但是过去的熟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感觉他们似乎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上转了一圈一样。

岳母和岳父过世之后，我就很少来这一带了。后来，听说老青年也死了，死在家里很多天之后才被人发现。

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过客，愿意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吧，没有什么好坏之分，自己喜欢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