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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国》第十章里对诗歌的激进批评,宣称了关于理念(l’Idée)的柏拉图哲学的独特界限吗?或者它,反过来,是一个对哲学自身,对“现状的”哲学的构成的姿态,一开始就这样宣称它与诗不可兼容?
  为了不让讨论乏味,重要的是要领会柏拉图对于诗的姿态,在柏拉图眼中,它并非次要的或可论争的。实际上它至关重要。柏拉图毫不犹豫地这样宣称:“我们制定的城邦准则是最好的,尤其是针对诗歌的原则。”
  绝对应该完整保留这一非凡言辞的斩钉截铁。他毫不遮掩地对我们说,服务于政治原则的考量,就要干干净净地排除诗篇。或者至少柏拉图称为诗歌的“模仿维度”。现实政治的命运就扮演了对诗的这一坚决态度。
  然而,现实政治是什么?合理的政治(la politéia)吗?是哲学自身,如此哲学确保能在集体生活上,在人群聚集复合下,占据思想。人们说,政治(la politéia)是来到它的内在真实性的团体。或进一步说,它是针对思想的有限度的团体。
  因此如果我们跟随柏拉图的话,必得出:只有我们把持着掩蔽诗篇的这一观念下,城邦,这人类集体的代名词才能被想象。掩蔽诗篇的强大魅力的集体主体性很有必要,如此城邦才能暴露在思想之下。或进一步说,集体主体性是如此“诗意的”,它也避开思想,以至于留于驳杂异质混合。
  通常的诠释是——柏拉图文本巨大权威下的诠释——诗离理念有两倍之远(初次模拟是感性,它是对初次模拟的二次模拟),它封禁了所有的自我透视的团体的真实所依赖的高等原则的入口。对诗人的放逐议定,是基于诗歌这模拟的天性。禁止诗篇与批评模仿(la mimésis)应该是相同的,都是一回事。
  然而对我而言,这种诠释不是对柏拉图文本激烈(laviolence)的衡量。柏拉图毫不掩饰的激烈,也被指向对抗他自己,对抗诗篇对自己灵魂的难以抑制的力量。对模拟的理智批评并不完全合理,它未能把这么一种力量的效果从自身拔除。
  假定模仿(la mimésis)不是麻烦的核心。那么考虑到城邦,应该有必要终止诗歌言语,并如之前对模仿(la mimésis),提出一个基本的误解。
  看似,在哲学认为的思想与诗篇之间,或许存在有一种非常古老的、根本的不和,其涉及图像与模拟。
  当柏拉图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相信,他影射的是这种古老的根深蒂固的不和: παλαι τις διαφορ φιλοσοφα τε κα ποιητικ. (意为“哲学与诗歌之间的古老的差异”。)
  这种不和的古老明显生长于思维上,生长于思维的同一性上。
  何以在思维中,诗歌成为阻碍? 对心智而言(au νος), 它并不直接妨碍智力或理念的直观。它也不对抗雄辩术(dialectique),这一心智的至高形式。柏拉图在此处清楚地说:诗歌所阻碍的,是辩证思维,是理智(la dianoia)。诗篇,柏拉图说,是“听诗者的推理的废墟”。理智(la dianoia)是能跨越的思想,是能联系和演绎的思想。诗,它是断言和愉悦,它不能跨越,它只是呆在门口。诗不是有规律的跨越,而是献祭奉献,毫无章法的主张。
  加之柏拉图还说,反诗歌的真正的解决,是“度量,数字与分量”。而灵魂的反诗歌的部分,是“量算的逻各斯(logos)的苦活”,τν λογιστικν ργον。他还说,在戏剧夸张的诗歌里,胜利者是愉快与悲痛的原则,反对的是律法与逻各斯(le logos)。
  理智(la dianoia),这能连贯与跨越的思想,这服从律法的逻各斯,具有一种范式:它就是数学。所以我们能指出,在思想中,诗篇与之相对抗的,确切地说就是数学断裂的思维本身的裁判权,数理型(le mathème)心智力量的裁判权。
  根本上的对抗最终是这样:哲学无法开始,无法抓住政治现实,除非如果它用数理式的权力来取代诗意的权力。
  这种数理与诗意间对抗的底层动机是双重的。
  一方面,最明显的是,诗意停留在伺服于图像,于经验的瞬间独特性。而数理从纯粹的概念启程出发,接着它只信任演绎法而非其他。由于诗篇与感性经验保持一种不纯的维系,这种维系把语言暴露在感觉的限度。从这点来看,真的或许存在有某种诗意思想,或说诗理能思索——这一想法总是很不靠谱的。
  但对柏拉图而言一种不可靠的思想,一种与非思想(non-pensée)无法分辨的思想,是什么呢?是诡辩术。事实上,诗歌可能是诡辩的主要帮凶。
  柏拉图在《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里暗示了这一点。因为普罗泰戈拉以诗人西莫尼德斯(Simonide)的权威为掩护,而后者宣称“对人类而言,教育中最至关重要的部分是诗歌方面的能力。”
  于是我们能提出,诗学是诡辩的,数学是哲学的。数理与诗意的对峙显示出,在规范了哲学的原则下,哲学不断努力,为了与它的推论双生体区分开来,而这与之相似之物借着这种相似性,曲读讹用它的思想:此即诡辩术。诗就如诡辩,是一种非思想,在可能的想法的言语之力下呈现。打断这种力量,会是数理的职务。
  但另一方面,更深层地看,即便假定或许存在有一种诗意思想或说诗歌算是一种思想,这种思想与感性不可分离,它是一种我们不能向对思想那样分辨或区分的思想(une pensée qu’on ne peut discerner ou séparer comme pensée)。所以说诗篇是一种难以设想的思想。而数学却是那样一种思想,它如思想一般立即被铭刻,它仅在能明确被设想时才实存(existe)。
  于是我们也能提出,对哲学而言,诗歌是不能思索也不能设想的思想。然而确切说,哲学除了思索思想,鉴别思想作为思想的思想之外别无其他挑战。为此,它应该在他的领域中排斥一切即时的想法,依赖数理推论为媒介。
  “非几何学者勿入此”:柏拉图的大门只接纳数学,作为思想明确的程序,或作为不能呈现为思想的想法。从此,诗歌就得从密道偷偷遁走。这诗歌依然在巴门尼德(Parmenide)的宣言演讲中,如同在赫拉克利特(Héraclite)的格言警句中无处不在,然而它使哲学的功能被消磨,因为思想在此接受了含糊不清的权利,又从思想之外的话语中取得力量并如此呈现。
  然而,这种言语中的对立,数理的透明与诗句隐喻的晦涩间的对立,对我们现代人呈现出令人生畏的麻烦。
  柏拉图已经不能坚持这条箴言到底——鼓励数理而驱逐诗篇。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自己研究了理智(dianoia)的极限,推论思想的边界。当涉及一(l’Un)或善(le Bien)的至高原则,柏拉图应当承认我们是πκεινα τς οσας(古希腊语,“在本质的另一端”),“在本质的彼方”,且结果在一切理念的勾勒所呈现之外。必须承认,把这至高原则赠与思想,是把存在者(l’étant)彼方的存在(l’étre)赠与思想,完全不经受任何的理智(dianoia)。他自己也向图像求助过,如他隐喻里的太阳的形象作为“威望”和“力量”,如神话里的从死亡之国回来的潘菲里亚人厄耳(Er)的形象。总之:此处成疑的是可设想的原则下的思想的开放性,当思想消失于在将其授勋为思想之物的扣押下,这就是,柏拉图自己让语言屈服于诗歌话语的力量。
  但我们现代人,比希腊人遭受更多各种方式的语言间隔,无论诗歌的还是数理的。
  首先因为我们完全测算了,不仅是全部的诗歌应在大写的数里(au Nombre),甚至是它特有的心智上的使命。
  马拉美(Mallarmé)此处是一个典型:诗歌的掷骰子之挑战尽管产生了“星辰的结局”,被他称为“这唯一的数字,不能是别的”。诗在必要性的理想的制度下,它将感性的欲望安排给理念的偶然降临。诗篇是思想的任务(un devoir):

Gloire du long désir, Idées
Tout en moi s’exaltait de voir
La famille des iridées
Surgir à ce nouveau devoir.


长久渴望的光荣,理念
全都激昂使我看见
(彩虹般的)鸢尾花家族
出现了在这新的任务


  此外,现代诗把它自己与思想同化了。它不仅是书面思想在语言肉体的有效性,它还是这思想思维活动的总和。诗歌中的伟大形象,涉及马拉美的如星座、坟墓、天鹅,或者关于兰波的如基督、工人、地狱伴侣,并非是毫无理智的比喻。它们组成了一个坚固的构造,在其中,诗歌来装配一种思想制度的感性的陈列:减法与孤立,对马拉美而言;临场与中断,对兰波而言。
  对称地,我们现代人已经了解,数学直接考察复数存在(l’être-multiple)的结构,它被放置在漂荡的和过度的原则之间,以至于本身不能再衡量自己。哥德尔的、康托尔的、寇恩的伟大定理,指明了这个世纪数理的疑难悖谬。集合论的公理体系与范畴的描述之间的不合,奠定了在思想选择的束缚下的数学本体论,此间任何的纯粹数学规定都不能规范选择。
  当诗歌出现了一种诗意思维的思想,与此同时数理让自己围绕着一个消失点,它的实际是完全进入了形式化重现的僵局。
  都说在表象上,现代性使诗歌变得理想化,使数理变得诡辩化。借此,它翻转了柏拉图学派的判断,更是必然地,尼采不希望把这种判断倾斜向“全部价值的赋值转移”。
  由此引起一个哲学对诗歌的关系的关键性转变。
  因为这不是感性与心智的,或是美与好的,或是形象与理念的对立,那么这样一种关系可以从此确立了。现代诗的感性形式与理念一样少,倒不如说是感性自身表现得如诗歌观念的实体的,脉动的的怀旧。
  在马拉美的《牧神的午后》中,独白的“角色”自问,在自然中、感性境况中是否实存(existe)一种他情欲之梦的可能的迹象。是否不带着一众欲女中的某一个冷淡的证据?是否风不记得其余人肉感的叹息?是否应该排除这样的假设,水与风本身无足轻重,相对于由水风的念头引发的艺术的挑拨之力:

le matin frais s’il lutte,
Ne murmure point d’eau que ne verse ma flûte
Au bosquet arrosé d’accords; et le seulvent 
Qu’il disperse le son dans une  pluie aride,
C’est, à l’horizon pas remué d’une ride,
Le visible et serein souffle artificiel
De l’inspiration, qui regagne le ciel.


为了压倒两双之晨的炎热所知悉;
不要水声呢喃,让我的笛声潇洒
林丛,只有风儿把声音散入淅沥的
霖鱼之前,从玲珑的笛管中喷出,
在不被涟漪搅扰的天边,
那充满灵感的嘹呖的笛声
响遏行云。


  借由技巧的清晰可见,这可见性也是诗意思维的思想,诗在能力上超越了感性所能胜任之事。现代诗是模仿(une mimésis)的对立面。它借自己的操作显示了一种理念,客体与客体性不仅仅是苍白的摹本。
  因此哲学无法,在一种娱人形象对纯粹观念的简单对立面下,理解诗歌与数理这双配偶。那么它能从哪儿越过这思想的两种构架在语言中的分隔?我会说这就是重点,这些思想中的一个与另一个发现他们无以名称。
  既知,在柏拉图学派的对诗人的流放的对角线上,对等的是:诗与数理是被哲学角度所审视的,其中一个如同另一个一样,被记作为真实的程序上的普遍形式。
  数学所做的是纯粹多倍数的真实,如存在作为存在的(del’être en tant qu’être)原始的不相容。
  诗歌所做的是多倍数的真实,如语言界限内的已到来的呈现。即,语言的歌唱如一种天资,在它经验客体性的缩减下,使“存在有”(《il y a》)这个纯粹概念现实化了。
  当兰波诗意地宣称永恒是“奔波的海洋与太阳”,或当马拉美总结所有的感性向理念的辩证式转移为三个词“夜,绝望,宝石”或“孤独,礁石,星星”,他们在命名之熔炉中奠基了所指,后者胶合起字词来让感性的临时消亡能超越时间地实存(exister)。
  有一点一直是正确的,一首诗是一次“动词的炼金术”。但这种炼金术,与其他不同,是一种思想,一种关于存在有(il y a)的思想,由于“那儿”()此后被语言的镂空与挑拨之力所悬置了。
  非描绘的且非感性的多倍数,数学用它来表达真相,集合是空的,空集。
  保留在它湮灭边界的,给定的或新生的多倍数,在那里诗歌制成真相,合集是地球,这个肯定的包罗万象的地球,马拉美这样描述它:

Oui, je sais qu’au lointain de cette nuit,la Terre
Jette d’un grand éclat l’insolite mystère.


是的,我只知道今夜的远方,地球
投出了异常神秘的大辉煌。


  然而,全部真实或与算数或自然语言之歌谱链在一起的,它们首先是一种力量(une puissance)。它有一种从自身变到无限的力量。它能断断续续地预见不完全的世界。它能强化假若一个真实的全面效应正在无限制地铺展开下世界是什么的假设。
  于是乎,在一个新的有力的定理下,我们能推算那些重新指南思想并安排它们新工作的结论。
  于是乎,在一个基础性的诗学下, 一个新的语言资源的探索而不仅仅是呈现的一瞬闪光的乐趣,摆脱了诗学思想新方法。
  兰波这样呼喊不是毫无目的的:“我们肯定你,方法!”或他自称的“刻不容缓的要找到地点与方式”。或是马拉美提出的把诗安置成如一种科学:

Car j’installe, par la science,
L’hymne des cœurs spirituels
En l’œuvre de ma patience
Atlas, herbiers et rituels.


由于我用科学来安装,
精神心灵之赞歌,
在我耐心的工作下,
地图志,植物志,礼仪书。


  诗歌如湮灭深处的现场的思想,它是一种即刻的行动,与此同时,诗歌如同真实的所有局部形象,也是一种思想的项目,一个有力的预测,一种语言的促生,借由从“另一个”同时内在的和被创造的语言的诞生。
  所有的真实都是一种力量,与此同时,真实都是一种无力。因为它所裁判的不能是总体性。
  真实性与总体性不兼容,毫无疑问是现代性的——或者后黑格尔的——决定性的教导。
  雅克·拉康用他著名的格言如此表达它:真理不能自称为“全部”,它只能自称为“一半”。而马拉美早就批评过帕纳斯派,说他们“把事物整个都拿起来展示”,借此他又说,“他们缺乏神秘”。
  若从真理当是真实性的这点出发,我们不能断言真实性“完全地”授权了真理,或者说那是积分证明。诗的揭示力量缠绕于一个谜题,以便这个谜题的准星指向(pointage)能制出所有真实的力量的无力的现实。在此意义上,“信件中的神秘”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命令。当马拉美主张“诗歌里总应该有谜题”,他借真实性的力量,从他无力的观点出发,奠基了一种尊重神秘的伦理准则。
  的确神秘的是,所有的诗意的真实性留在神秘的中心,而真实没有能力让神秘来到现实。
  更普遍地,一个真实性总是遭遇它赋予的一个点,遭遇自证它是这个特殊真理的边界,而不遭遇全体的自我意识。
  所有真实性,尽管它趋向无限,却还总是一个特殊的进程,它在现实中用至少无力这一点自证,或者如马拉美所说的,“一块岩石,虚假的宅邸紧接着蒸发成迷雾,这雾迫使界碑去向无限”。
  一个真相依靠在它自身独特性的岩石上,且仅仅是这个如同无力一般,自称一个真实实存着(existe)。
  我们称呼这个被依靠的东西为无名物(l’innommable)。于是,无名物是一种不能强迫命名的真实。它不能被预置于真相之中。
  所有的真理的规则都是凭借它不能命名的特性而建立在现实中的。
  如果我们回到柏拉图学派对诗与数的对立上,我们自问:是谁区分了数学真理与诗学真理哪个“在现实中”(En réel),以及关于它们不能命名的特性?
  构成了数学语言的特征的是演绎的精准性。听到这里,这种连贯可能是受限的以及获得的陈述的集合,链接这两者的能力成功地支持了可靠性(la consistance)的考验。受限效应向数学本体论掀开了隐蔽的逻辑编码。可靠效果则是核心。一个理论是否确实可靠?它是这样一种理论,实存(existe)理论中不可能出现的陈述。一种理论是可靠的,那么它至少实存(existe)一个这个理论语言的“正确”陈述,该陈述不能被纳入这个理论,不然这个理论则不够坦诚如实。
  从这个观点出发,可靠性证明了理论如特殊的思想(commepensée singulière)。因为假若无论哪个陈述在理论中是可接受的,这就等于说在“语法上正确的陈述”与“理论上准确的陈述”毫无区别。那么理论无非仅是一种语法了,它毫无思想了。
  可靠性原则给予数学一个思想的关于存在的(d’être)位置,让数学不再仅是一个简单的规则集合。
  从哥德尔起,我们知道可靠性确切地说是数学的无名点(est précisément le point d’innommable de la mathématique)。对数学理论而言,确立像自身可靠性般确切的陈述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们现在回头看诗歌,我们会看到构造效果的,是语言本身力量的展示。所有诗篇让力量来到语言中,永恒地凝固呈现物消亡的力量。或就如理念,诗歌借它消逝的诗学保留,制造它自身的出场。
  然而,这语言的力量确切地说是诗歌不能命名。它自我实现于吸取语言中潜在的歌声,从它资源的无限中,从它汇聚的创新性中。但确切说,因为诗歌借助的指引它获得消亡的保留力量的语言是无限的,它不能凝固无限本身。
  我们说,语言作为赋予临场的无限力量,确切说是诗歌的无以名称。
  语言的无限是向诗歌力量效果的内在的无力。
  这无力,或者无名,正是马拉美至少以两种方式描绘过的。
  首先,诗歌效应设有一种假定的保证,它不构成也不能诗歌般地生效。这种保证是如序列或句法一样被控住的语言:“哪个关键,我听出,在这些对照下,为了明白易懂。必须有个保证——句法。”句法在诗歌里是潜在的力量,临场与消逝的对照之所(存在有如虚无)(l’être comme néant),这力量能自己表达得明白易懂。但句法不是可诗化的,远离我驱使它的变形。它产生却不带自我表达。
  接着,马拉美清楚地指出,他不知道有没有诗歌的诗歌,元诗歌(métapoème)的诗歌。这就是著名的“Ptyx”一词的意义,这个名词什么都没有命名,它是“废除浮华虚幻的摆设”。无疑ptyx是使得诗歌产生能力的名词:让语言涌现出一种先前不可能实现的身临其境的现场感。除非恰好,这个名词不是名词,它什么都不命名。以便于诗人(语言大师)把这个假词带向死地:

Car le Maître est allé puiser des pleurs auStyx
Avec ce seul objet dont le Néant s’honore.


因为大师去汲取冥河之泪了
只带着这虚无以之为荣之物


  诗歌本身作为语言无限性的局部实践,对诗歌而言,保持无名。语言的力量,即诗歌,没别的职能就是表达展示,它对确实地命名是无力的。
  当兰波也指责他的诗歌事业为“疯狂”时,他说得不错。诚然,诗歌“记录不能表达之物”,或“凝固晕眩之物”。但疯狂是相信它还能重新控制或命名这些符号深层而普遍的来源。积极思想不能命名它自身的力量,诗歌总是留于缺乏根据的层面。在兰波眼中,那与诡辩相同:“容我用词语的幻觉来解释我魔幻的诡辩。”
  从他作品的开头,兰波就强调了保留一种主观设计好的不负责任在诗歌里。诗歌如同一种无意地穿透语言的力量:“我目睹了我的思想诞生:我看着它,听着它;我拉了一曲提琴:交响在深处回荡,或来到幕前跳起。”
  我们说,数理的不可命名的特性是语言的可靠性,然而诗歌的不可命名的特性是它的力量。
  况且,哲学将把自己放置在诗歌与数理的双重条件下,如此多的它们真实力量的方面,它们的无力以及它们的无名的方面。
  哲学是存在与事件(de l’être et del’événement)的普遍理论,它如此被真实性所建立。因为一个真理是靠近(auprès)一个消逝的事件之存在(l’être)的工作,这个事件只剩下了名字。
  哲学将认识到,所有的对事件的命名,那些召集了消失者的保留的事件,所有的叙事临场的命名都是诗歌本质的。
  它也将认识到,所有的事件的准确度,所有的靠近存在(l’être)的工作,被无依据指示所指引的工作,都应该有一种范例如数学一般的严密,都听命于一种持久拘束的规章。
  但它将保留,由于可靠性是数理的无名,它保留全面反射的基础的不可能性,保留所有的系统含有一个初始点,一个真的力量的减法。一个确切地不被真实性的力量所强迫的点,无论它是什么。
  又因语言的无限力量是诗歌的无名,它将保留意义,这种意义如此强大到也许能成为一种解释,这力量毫无理由地触及意义的能力。或甚至,保留从没一个真理能解开的意义的意义。
  柏拉图驱逐诗篇,因为他怀疑诗歌思想无法成为思想的思想。对我们而言,我们将迎接诗歌,因为它使我们免于猜想我们能够用一个思想的思想来代替这个思想的独特性。
  介于数理之可靠与诗歌之力量这两个无名物之间,哲学放弃定名,而这些名字堵住了逃逸者。在这种意义上,后于诗歌,后于数理,在它们的思维条件之下,哲学总是多种思想复合的不完整的思想。
  它只是每次警惕裁决诗歌,并且尤其,期望让它借由这个或那个诗人的假借的例子,来管治其政治课程。这就是常说的,在此意义上,柏拉图清楚要给予诗歌的哲学课程:要求它的神秘感消逝,预先固定住语言力量的界限。这就是再度迫使不称其名,再度“柏拉图化”来对抗现代诗歌。并且它也走向那些这种意义上的柏拉图化的大诗人。我来对此举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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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勒内·夏尔(1907—1988),二次世界大战后法国诗坛最重要、影响最大的诗人之一。这位难理解的、被认为是复杂的诗人,在研究者们作了数十年认真评论后的今天,仍有很大一部分作品是陌生的或没被读懂的。
  夏尔的诗歌生命是从赤裸、神秘、圣洁的晨曦开始的。超现实主义像一道强悍的闪电,照亮了他的23岁。布勒东和艾吕雅从一开始就对他表示器重和关注。尽管夏尔后来脱离了超现实主义团体,超现实主义的精神却贯穿了他一生。
  夏尔曾以极大的勇气,亲身投入抵抗运动的战斗。从超现实主义的狂热梦幻到世界大战的残酷现实,夏尔痛苦地走进事物及存在的深处。他内在地领悟了应该怎样生存在光照和黑暗的岩缝里,以狂暴的激情的铁锤,撞击内心的爱和外部的残酷现实,最终在迸溅的碎片中窥见一己的真实和透彻。
  确实,夏尔自始至终是一个反抗者,他的诗总是让人触及他内心的大矛盾和在精神上为统一大矛盾所进行的殊死搏斗。大概是黑暗在黑暗中照亮了他的道路,他确信,诗是“对仍为欲望的欲望之爱的实现”。现实的丰富材料帮助夏尔建构起一个超现实的深远空间。在《图书馆着火》中,他写道:“作品是怎么来的就像冬天,一根羽毛落在我的窗玻璃上。马上,壁炉里升起了劈柴之战,至今尚未结束。”
  尽管这样,夏尔却既非哲学家更非通灵术士。诗是夏尔真实而倔强的口舌。他始终以反抗者的形象和声音耸立着,不断地通过他的诗向我们展现暴力和抵抗的状况:闪电或炸雷。他决不说使人安心的话,他必须对各种形式的不公正和不幸表明他的抵抗。他曾愤怒地写下:“你们服从你们存在的猪猡,我听命于我身上不存在的神;我们仍是无情的人。”
  冲突,进而超越,统一;凝聚,终于炸裂,透彻。
  夏尔的诗是陡坡。但另有一些阳光明媚的山坡,以其爱情的、几乎是田园诗的意趣令我们陶醉。普罗旺斯的阳光和大自然,对夏尔来说意味着童年和土地。为表现一块乡土,这块乡土上的动物及植物,夏尔写下了松缓、轻松、淡淡不安的怀乡歌。夏尔成年后的激烈冲突,也许正是对童年时代与世界永远失去了的统一性的强烈向往。哪怕在幻想的狂热的意象丛中,哪怕所处的精神状态如此迷醉昏乱,夏尔始终渴望一种清醒,一种哲学意义上的穿透,对整个事物的昭然。殊不知,由于对获取清醒的过于执着,他被迫再次,三次,无数次地跌入无解的混沌——失去的赤裸。而他的渴望仍在一边:让本质的痛苦,最终沉入河底,跃为活生生的生命本身。
  一个伟大诗人已经死了,但他的精神,却在文学中化为曾经激烈如今宁静的智慧。(上述文字见《勒内夏尔诗选》树才译)


在罗歇•格勒尼埃撰写的加缪传记《阳光与阴影》(顾嘉琛译,北大出版社1997年5月第一版)有这样一段:“加缪所写的最后一批文学评论之一也许是为勒内•夏尔的《诗集》德文版作的序。在加缪的内心和精神上,诗人和他的作品占着越来越重的位置。加缪在给记者皮埃尔•贝尔热的信中说:‘勒内•夏尔,我爱他,像兄弟一样。’加缪在回答圣•保罗的《迪阿里奥》报采访时,毫不犹豫的宣称:‘勒内•萨尔’的出现是自兰波以来法国诗坛上最伟大的事件。今天,诗人在法国把自己的歌声唱得最嘹亮并传播人类最伟大的财富。但我们说到诗歌,我们就贴近爱,这股巨大的力量是无法用肮脏的金钱取代的。也不是我们叫做道德的这不幸的东西所能替代的。有一天,加缪同我谈起他对当代诗歌已无多少兴趣,我向他指出他是喜爱夏尔的。他马上答道‘夏尔他是位古典诗人’。”

 

勒内·夏尔:语言激流对我们的冲刷

王家新

  "诗人不能长久地在语言的恒温层中逗留。他要想继续走自己的路,就应该在痛切的泪水中盘作一团" --这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我读到并记住的勒内·夏尔的一句话。这就是我与一位杰出诗人最初的相遇,或者说,是我进入早行者的黎明时所经受的"第一个寒颤"!
  从此,夏尔作为一个具有神话般力量的诗人形象就一直伴随着我,而这要感谢罗大冈、徐知免、葛雷、树才等夏尔诗歌的译者。徐知免译的《比利牛斯山》,让我领略到法国诗中很罕见的"雄奇突兀"、比爱和死更冰冷无情的语言的力量;罗大冈译的一组夏尔的早期诗,对我来说则有着一种因"抒情的冒犯"而产生的奇异美感和谜一样的魅惑力(像"我撒手播种/用腰部插秧"这样的诗句!);至于葛雷所译的《先行者之歌》、 树才所译的《祝蛇健康》、《图书馆着火》 等诗片断系列,则为我展露出一位"片断的大师"和那种真正可以说是"天才的灵光一现"的东西。当然不仅是喜欢,它们也深刻地介入了我自己的写作--在我自1991年以来所写的《反向》等一系列诗片断中,就可以听到某种来自夏尔的反响。
  令人欣喜的是,近些年来我又陆续读到数位译者对夏尔的翻译,如何家炜译的"你是灯,你是夜;……/这条扁担为着你的疲惫,/这点点水为着你的干渴……"(《真理会让你们得自由》),"这条扁担"用在这里真好!一读就让人忘不了了。而于木所译的"肩扛着现实,他/在盐库守着波涛的记忆"(《三十三个片断》),不仅富有语言的张力和质感,它们在我面前也进一步树立了一个坚强而孤绝、超越性的诗人形象。
  的确,我珍爱夏尔的诗,因为哪怕它往往只有片言只语,也不时会给我一种如诗人庞德所说的"在伟大作品面前突然成长的感觉"。
 

  二

  "我们居住在闪电里,闪电处于永恒的心脏",夏尔的这句名诗,本身就像一道闪电一样,不仅泄露了"天启"的秘密,也曾照亮了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众多的中国诗人。那么,在今天呢?这样一位诗人能否继续对我们讲话?
  即使在今天,在翻译和重读的过程中,我也像加缪当年那样感到了"夏尔的新颖,令人为之目眩"(加缪"勒内·夏尔",加缪全集,散文卷2,上海译文)。不仅如此,他的许多诗,在我们经历了更多的岁月后读来也有了更深的感动,如诗人记忆中的那个走向索尔格河的孩子,当屋顶上的那些铁公鸡被封冻,"但是,是什么样的轮子,在这个盯看的孩子心里旋转着?比那带着白色火焰的磨轮转得更强劲、更迅疾?"(《宣告一个人的名字》)
  多好的诗!今天读来,我们依然"会有血液上的呼唤"(这是一位读者读到这些译文后的留言)。我也知道了为什么莫里斯·布朗肖会这样说:"勒内·夏尔的作品……属于未来之诗,它是非个人化的并且总是走向一个我们依然听到的地方,在那个领域里,它们以一种决然的独创和亲密的语言,为我们显露出那些最为亲近和最为迫切的事物"。
  的确,这样一位诗人的狂暴与柔情、爱与搏斗、寒冷与燃烧、拒绝与反讽,对于我们仍是一种激励,一种祝福。我们也仍需要在他的诗中辨认我们自身的在场,感受那"孪生的神秘",完成我们那"被赋予的生命"。在今天,这仍是一位可以"推动"我们往前走的诗人。
  关于勒内·夏尔,人们已说得很多了。美国著名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说夏尔"是一个相信美的力量能够纠正所有错误事物的诗人"。加缪也这样说:"面对他那个时代的虚无主义……夏尔的每一首诗,都为我们标出了一条希望之路"。英译本夏尔诗选的编者玛丽·安·考西则很看重夏尔诗中精神和道德的"能量","他是一个彻底地反对限制的诗人,他的目标,是使每个读者都能进入'自我的伟大空间',如他有一次对我说的那样。"这些都是"对的"。但是,夏尔的诗仍有待于我们去深入发现,这正如他的一句箴言般简洁的诗 

 

《图书馆着火》
             ---给乔治.布拉克 (树才译)

通过炮筒的嘴,下起了雪。这是我们头颅中的地狱。同时,这是我们指端的春天。这是重新被允诺的步伐,热恋的土地,茂盛的草。

精神,像每一件事物,战栗了。

鹰在未来。

每一次进入灵魂的行动,尽管对灵魂一无所知,都以遗憾或痛苦为结局。必须答允它!

作品是怎么来的?就像冬天,一根羽毛落在我的窗玻璃上。马上,壁炉里升起了劈柴之战,至今尚未结束。

日常目光的丝一般的城市,坐落在其他城市之间,在只有我们足迹的大道上,在闪电的翅翼下,闪电应和着我们的期望。

我们身上的一切,只该是一个欢快的节日,当我们料想不到的事物,当我们未曾照亮的事物,向我们的心宣讲,并且通过它们仅有的方式,完成自身。

让我们继续投掷我们的探测器吧,让我们继续用平等的口气说话,通过集结的词,我们最终迫使这群狗哑默,使它们同牧草混合;我们用冒烟的独眼相互监视,当牧场上的疯,抹去狗群的脊背。

闪电令我存在下去。

只有与我相似的人,妻子或丈夫,能将我从昏沉中唤醒,掀起诗,把我抛给古老荒漠的尺头,让我去战胜,决不是其他人。不是天空,不是幸运的土地,也不是让我们战栗的事物。

龟,我只伴你起舞。

人们不会这样开始一首诗:没有他自身或世界的一块错误的土地,没有最先那些词的无知的稻草。

在诗中,每个字,或几乎每个字,必须在它原初的意义上被使用。有些字松动,成为多意义的。遗忘症患者的字。孤独之星高高举起。

诗,从我身上盗走了我的死。

为什么“消灭的诗”?因为驶向祖国的旅程结束之后,因为诞生的黑暗和土地的严酷以后,诗的完成就是光,存在对生命的支撑。

诗人不牢记他所发现的:一经记录,消失在即。但其中有他的创新,他的无限,以及他的危险。
我的职业是绝对的职业。

我们在人群中诞生;我们死时,未曾得到神的抚慰。

迎来种子的土地是忧郁的。面临艰难险阻的种子是幸福的。

有一种不幸,不像任何其他不幸。它在怠惰里闪烁,有着可爱的品质,构成一张令人安心的脸。但怎样的动力,骗局已过,怎么的攫取终点的狂奔!可能,因为它叠起的影子是凶恶的,地域是纯粹秘密的;它躲避召唤,总是及时溜走。它在天空的帆上描绘那些可怕的预言的英明。

没有运动的书。但书在今天有弹性地被接纳,激起一种牢骚,举行一些舞会。

如何说出我的自由,我的惊异,在千百次迂回后;没有底,没有极限。

有时,一匹马的年轻的影子,一个孩子的遥远的影子,光明地驶向我的额头,跨过我的担忧。为此,泉水在树下重又吟唱。

我们渴望对爱我们的人的好奇心保持陌生。我们爱他们。

光有年龄。夜没有。但什么是这整个源泉的瞬间?

不需要悬挂的,好像覆盖着雪的好几个死者。只需一个,裹着细纱。而没有复活。

让我们停步在那些能够切断自己源泉的灵魂旁,尽管对它们来说,不为深度而存在。等待,在它们身上挖掘一种令人眩晕的失眠。美,为它们戴上花冠。

鸟群,把你们的纤弱,你们危险的睡眠,委托给芦苇!寒冷来临,我们与你们多么相似!

我赞叹盛满的手,并且,为了吻合,为了贴紧另一只,手指拒绝骰子。

我有时想,我们存在的水流很少能被抓住,因为我们不仅承受其变幻不定的性质,而且承受其四肢的简单运动,后者将我们带向我们想去的地方,垂涎的岸边,不同的爱丰富着我们;这一运动从未完成,很快,形象被忽略,像我们思想中球形的芳香。

渴望,渴望它知道,我们从我们的黑暗中并不拽出更多,除非从一些带着不可见的火焰和链索的绝对精神出发,后者慢慢浮现,一步一步,让我们发出光。

美,独自造就它卓越的床,奇异地在众人间树立它的名誉,在众人旁边,但隔着距离。

让我们种下芦苇,让我们在山丘上,在我们精神的伤口边缘种植葡萄。残酷的手指,谨慎的手,这可笑的地点是吉利的。

发明者,与发现者不同,仅仅给事物,仅仅给灵魂带来面具,模棱两可,一种铁的粥。
整个一生,当我至你至深的爱的真实中扯掉温柔。

请靠近云朵。请守住工具。每一颗种子都被憎恨。

人们的善心,一些尖利的清晨。在狂热的云堆中,我飞升,我闭合自己,一条未被吞进的昆虫,被追踪着,坚持着。面对这些水,坚硬的形状,整座绿色大山的花束散落着从中流过,神圣的时辰贴紧神。

清澈的太阳,我是它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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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哈德

历代大师

生存危机

萨尔茨堡

奥地利文学

杂谈

分类: 纪录

托马斯·伯恩哈德(1931-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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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地利最有争议的作家,世人对他有很多称谓:阿尔卑斯山的贝克特、灾难作家、死亡作家、社会批评家、敌视人类的作家、以批判奥地利为职业的作家、夸张艺术家、语言音乐家等等。公认为“二战”后德语文坛最富争议与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作品被译为45种语言。
   特立独行的伯恩哈德,以批判的方式关注人生(生存和生存危机)和社会现实(人道与社会变革)。文字极富音乐,以犀利的夸张、重复和幽默,将人类境遇中种种愚钝与疾病,痛苦与冷漠,习惯与禁忌推向极端,向纷乱昏暗的世界投掷出一支支光与热的火炬。

    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严寒》、《历代大师》、《伐木》、《消除》、《维特根斯坦的侄子》,剧本《鲍里斯的生日》等。

这个连颁奖礼也不配合的人

□马文韬(译者)

    1968年在隆重的奥地利国家文学奖颁奖仪式上,作为获奖者的伯恩哈德在致辞时一开始便说“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接着便如他在其作品中常做的那样批评奥地利,说“国家注定是一个不断走向崩溃的造物,人民注定是卑劣和弱智……”,结果可想而知,文化部长拂袖而去,文化界名流也相继退场,颁奖会不欢而散。第二天报纸载文称伯恩哈德“狂妄”,是“玷污自己家园的人”。同年伯恩哈德获安东·维尔德甘斯奖,颁奖单位奥地利实业家联合会放弃公开举行仪式,私下里把奖金和证书寄给了他。

走过死亡,保持独立

    自1963年发表第一部长篇散文作品《严寒》后,伯恩哈德平均每年都有一两部作品问世,1970年便获德国文学最高奖——毕希纳文学奖。自1970年代中期,他公开宣布不接受任何文学奖,他曾被德国国际笔会主席先后两次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他说如果获得此奖他也会拒绝接受。不俗的文学成就,使他登上文坛不久便拥有了保持独立品格所必要的物质基础,使他能够做到不媚俗,不迎合市场,不逢迎权势,不为名利所诱惑,他是一个连家庭羁绊也没有的、真正意义上的富有个性的自由人。如伯恩哈德所说:尽可能“做到不依赖任何人和事,这是第一前提,只有这样才能自作主张,我行我素。”他说:“只有真正独立的人,才能从根本上做到真正把书写好。”“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伯恩哈德确曾与死神打过交道。1931年,怀有身孕的未婚母亲专门到荷兰生下了他,然后为不耽误打工挣钱,把新生儿交给陌生人照料。伯恩哈德上学进的是德国纳粹时代的学校,甚至被关进特教所。1945年后在萨尔茨堡读教会学校,伯恩哈德认为,那里的教育与纳粹教育方式如出一辙。不久他便弃学去店铺里当学徒。没有爱、屈辱的童年使他一度产生自杀的念头。多亏在外祖父身边度过的、充满阳光的短暂岁月,让他生存下来。但长期身心备受折磨的伯恩哈德,在青年时代伊始便染上肺病,曾被医生宣判了“死刑”,他亲历了人在肉体和精神瓦解崩溃过程中的毛骨悚然的惨状。根据以上这些经历,他后来写了自传性散文系列《原因》、《地下室》、《呼吸》、《寒冷》和《一个孩子》。躺在病床上,为抵御恐惧和寂寞他开始了写作,对他来说,写作从一开始就成为维持生存的手段。伯恩哈德幸运地摆脱了死神,同时与写作结下不解之缘。他作为报纸记者工作了很长时间,尤其是报道法庭审讯的工作,让他进一步认识了社会,看到面具后边的真相。他的自身成长过程和社会经历构成了他写作的根基。

    说到奥地利文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要首先提到两位作家的名字,这就是托马斯·伯恩哈德和彼得·汉德克,他们都在1960年代登上德语国家文坛。两位年轻人的不俗表现使他们不久就被排进德语国家重要作家之列,并先后于1970年和1973年获得最重要的德国文学奖——毕希纳文学奖。如果说直到这个时期两位作家几乎并肩齐名,那么到了1980年代,伯恩哈德的小说、自传体散文以及戏剧的成就,特别是在他去世后的1990年代,超过了汉德克,使他成为奥地利最有名的作家。

    伯恩哈德创作甚丰,他18岁开始写作,40年中创作了5部诗集,27部长短篇散文作品(亦称小说),18部戏剧作品,以及150多篇文章。他的作品已译成近40多种文字,一些主要作品如《历代大师》、《伐木》、《消除》、《维特根斯坦的侄子》等发行量甚巨,他的戏剧作品曾在世界各大主要剧场上演。伯恩哈德逝世后,他的戏剧作品在不断增加,原本被称为散文作品或小说的《严寒》、《维特根斯坦的侄子》、《水泥地》和《历代大师》等先后被搬上了舞台。

夸张,让世界可以忍受

    以批判的方式关注人生(生存和生存危机)和社会现实(人道与社会变革)是奥地利文学的传统,伯恩哈德是这个文学链条上的重要一环。如果说霍夫曼斯塔尔指出了普鲁士式的僵化,霍尔瓦特抨击了市侩习性,穆齐尔揭露了典型的动摇不定、看风使舵的卑劣,那么伯恩哈德则剖析了习惯的力量,讽喻了对存在所采取的愚钝的、不言而喻的态度。他写疾病、震惊和恐惧,写痛苦和死亡。他的作品让人们看到形形色色的生存危机,以及为维护自我而进行的各种各样的努力和奋斗。这应该说不是文学的新课题,但伯恩哈德的表现方法与众不同,既不同于卡夫卡笔下的悖谬与隐喻,也不同于荒诞派所表现的要求回答意义与世界反理性沉默之间的对峙。伯恩哈德把他散文和戏剧中人物的意图和行为方式推向极端,把他们那些总是受到威胁、受到质疑的绝对目标,他们的典型的仪式,最终同失败、可悲或死亡联系在一起。他们时而妄自尊大,时而失落可怜;他们所面临的深渊越艰险,在努力逃避时就越狼狈。如果说伯恩哈德早期作品中笼罩着较浓重的冷漠和严寒气氛,充斥着太多的痛苦、绝望和死亡,那么在后期作品中,他常常运用的、导致怪诞的夸张中,包含着巧妙的具有挑战性的幽默和讽刺。这种夸张来自严重的几乎令人绝望的生存危机,反过来它也是让世界和人变得可以忍受的唯一的途径。伯恩哈德通过作品中的人物说,我们只有把世界和其中的生活弄得滑稽可笑,我们才能生活下去,没有更好的方法。

    伯恩哈德以破坏故事著称的,他那有时也被称为小说的长篇散文当然没有起伏跌宕的情节,但是他对人们弱点的揶揄,对世间弊端的针砭,对伤害人性的习俗和制度的抨击,对人生的感悟,让读者在阅读过程的每个片段都能得到启发。比如《水泥地》中对医生的批评,对慈善机构的斥责,对所谓对动物之爱的质疑,以及对不赡养老人的晚辈的讽刺。《历代大师》中对艺术人生的感悟,对社会上林林总总文化现象的思索,对社会进步的怀疑——吃的食物是化学元素,听的音乐是工业产品,以及对繁琐、冷漠的官僚机构的痛斥,等等。

不受欢迎,终获承认

    伯恩哈德作品的另一特点是诙谐和揶揄,把夸张作为艺术手段。比如对于《历代大师》中对包括歌德和莫扎特在内的大师们的恶评,在阅读时就不能断章取义,也不能停留在字面上,应该读出作者的用心,一方面是让人破除迷信,另一方面以此披露艺术评论家的心态,揶揄他们克服生存危机的方式。他对家乡、对他的祖国奥地利大段大段的抨击也是如此。奥地利不是像作品中所说的纳粹国家,但纳粹的影响确实没有完全消除;维也纳不是天才的坟墓,但在这里的狭隘和成见也的确让许多天才艺术家出走。他的小说不能催人泪下,但能让你忍俊不禁,让你读到在别人的小说里绝对读不到的文字,从而思路开阔有所感悟。

    几乎伯恩哈德所有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有大段的对奥地利国家激烈的极端的抨击,常常表现为情绪激动的责骂,使用的字眼都是差不多的:麻木、迟钝、愚蠢、虚伪、低劣、腐败、卑鄙,等等。矛头所向从国家首脑到平民百姓,从政府机构到公共厕所。怎样看这些文字?首先这些责骂并无具体内容,而且常常最后推而广之指向几乎所有国家。其次这些责骂出自作品人物之口,往往又经过转述,或者经过转述的转述,是他们绝望地为摆脱生存困境而发泄出来的。第三,这些大段责骂的核心是针对与民主对立的权势,针对与变革对立的停滞,针对与敏感对立的迟钝,针对与反思相对立的忘记和粉饰,以及针对习惯带来的灾难和对灾难的习惯。所以,从根本上说,这些大段的责骂是作为艺术手段的夸张。但是其核心思想不可否认是作者的观点,这也是伯恩哈德作品的核心思想。事实证明,他那执着的、甚至于体现在他遗嘱中的、坚持与其批判对象势不两立的立场,对他的国家产生了积极作用:1991年,奥地利总理弗拉尼茨基公开表示奥地利对纳粹罪行应负有责任。

    可惜在很长时间里,人们没有真正理解这位极富个性的作家,他的讲话、文章和书籍不断引起指责、抗议乃至轩然大波。从1968年在奥地利国家文学奖仪式上讲话引起麻烦开伯恩哈德就成为一个“是非作家”。1975年与萨尔茨堡艺术节主席发生争论;1976年惹恼了萨尔茨堡牧师魏森瑙尔;1978年撰文批判奥地利政府和议会;1979年,因不满德国语言文学科学院接纳联邦德国总统谢尔为院士而声明退出;同年指名攻击总理布鲁诺·克赖斯基;1984年他的小说《伐木》因涉嫌影射攻击而被警察没收;1988年剧作《英雄广场》在维也纳上演,该剧公演前就遭到围剿,媒体、某些政界人士,以及部分民众群起口诛笔要取消剧作者的公民资格,伐,某些人甚至威胁伯恩哈德要当心脑袋。公演在推迟了三周后,终于在1988年11月举行,观众十分踊跃。一出原本写一个犹太家庭的戏惊动了全国,乃至世界,整个奥地利成了舞全世界是观众。台,

    1989年2月,伯恩哈德在去世前立下遗嘱:他所有的已经发表的或尚未发表的作品,在他去世后在著作权规定的年限里,禁止在奥地利以任何形式发表。

    伯恩哈德去世后,在他的故乡萨尔茨堡成立了托马斯·伯恩哈德协会,在维也纳建立了托马斯·伯恩哈德私立基金会,他在奥尔斯多夫的故居作为纪念馆对外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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