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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周周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很多人趴在窗口观望,但送我们的只有那晚的月光。
我妈刚挪了挪脚,就被我爸一眼瞪了回去,他是个文化人,不说“走了就恩断义绝”,那会有些粗鄙。毕竟,他是教育局的领导。
他说的是,我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但顾小夏我要提醒你,跨出这扇门的同时,你也丢掉了一把打开家门的钥匙。
所以你看,学好语文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不像我说话那么伤人:放心,要饭也不会要到这个门口。
七姑八姨们数落我,我妈把脸扭过去抹眼泪。我猜,她一定伤心死了。
推开门时,周周站着不动,继续跟我爸妈做着无力的保证,被我一把扯了出来。
关上门时,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这是我24岁人生做过最艰难的决定。许如家父所言,迈出这一步,可能真的就丢了一把回家的钥匙。
二、
开原站不大,时近深夜,冷冷清清。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将从这里出发,绕路大连,然后穿越几千公里,飞往上海。
北方的冬天很冷,周周用围脖将我裹了裹,我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周周皱起眉头,我说没事,我随意打你。
他很识相,把另一边脸也递了过来,我扬起手,终是没能落下。
我说周周,你一定要对我好一点,一定……
然后,眼泪再也忍不住的从我脸上缓缓落下,周周伸手替我擦掉后,把我抱进怀里。
长大是什么?长大就是一个逐渐失去的过程。
说真的,我爸对我很好,打小就宠我,哪怕高考时我任性选了自己想报的冷门专业,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喜欢就好。或许在他看来,我这只风筝无论飞多高,线都在他手里攥着。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我也是会嫁人的。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他们极力反对我和周周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他穷,更多的原因是他家里情况的复杂。
他妈妈改嫁后,给他生了一个弟弟,他爸爸另娶后,又给他添了一个妹妹,也就是说,婚后我需要面对的是六个老人。
连我自己都觉得将来的日子堪忧,可那又怎样呢?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什么道理好讲。
三、
飞机已经进入了平流层,一个多小时以后,我将以毕生厮守的名义,在那里和周周一起为未来打拼。
他是大二时追的我,追了整整一年。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时,他暖暖一笑,说,除了对你好一点,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优点能让你看上我。
这倒也是实话,在追我的人里,他不是长得最好看的,更不是最有才情的。他第一次请我吃饭,我们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我说,为什么不就近选一家呢,火锅店遍地都是啊。
他举着手里的优惠券说,可以省80块钱啊,不用就浪费掉了。
他穷,是我早就知道的,但他从不掩饰,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偶然间听过三毛生前的一段录音,荷西跟她说:
Echo、Echo,我有十四块钱噢,一张电影票七块钱,十四块钱刚好可以两个人看电影。但是我现在请你去看电影呢,我们就必须要走路,因为我没有别的钱了。
那天是我生日,他有136块钱,带我去看了电影,吃了路边摊,买了冰淇淋和甜点。周周说,我还有两块钱,没法送你更贵的礼物了,不如,我买张彩票送给你吧,也许就中大奖了呢!
我笑了笑,突然觉得很幸福。136块钱不多,但那是他的全部。
20岁生日那天,我和一个穷光蛋在大街上手牵着手来回地走,直到天亮。
四、
房子不大,租来的,在沪青平公路的沿线,靠近虹桥机场。
我们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简单添了一些日用品,生活就此拉开了奋斗的序幕。
他去人民广场上班,每天往返要坐两个多小时地铁,很辛苦,我就近找了一家公司,薪水不多,倒也轻快,有很多时间给他准备早晚餐。
我妈还是偷偷打来了电话,寻长问短,她说你爸还是很生气,但他比谁都关心你。
我何尝不知。
我说放心吧,妈,我在这边挺好的,您照顾好身体。
听见我爸在那边喊了一句什么,她匆匆挂了电话。
日子短短长长,很快就到了次年中秋,周周问我,小夏,要不我陪你回开原过节吧,挨骂就挨骂呗,我不怕。
我摇头,不回,什么时候日子过好了再回。
他说,何必呢,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母。
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没听我妈在电话里念叨,我大表姐嫁了个有钱人,每天花钱是事,二表姐谈了个当官的,风光得很?
哦,周周点点头,那我去赚钱。
我不理他,一头窝进沙发,大表姐结婚,别人份子都是3000,我1000,外婆过生日,她们一家5000,我1000,外婆还退回500给我;闺蜜约我去海南,我只能在朋友圈看她发自拍;同事们谈论,最近房价落很多,赶紧出手,我只好躲到一边去。
我不恨现实,但我尊重现实。
所以周周说他打算年底辞职开始创时,我给了他一个热烈的吻。
五、
周周的工作室落成那天,我在朋友圈连刷了七条动态,我知道这很无聊,但我就是想告诉他们,我们将来会好的,会很好的。
我妈点了个赞,我激动得急忙跑过去拿给周周看,同事们纷纷笑话我,可那又怎样,我就是开心。
可是当我收到收款推送消息时,瞬间又泪奔了,我爸在支付宝上给我转了两万块钱,留言只有孤单的两个字:勉之。
周周在我腰上掐了一下说,矜持点,亲爱的,这么多客人呢。
可我就是想哭,嚎啕大哭,我跑到洗手间里,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
没有什么比我爸的认可,更能让我觉得幸福了。
周周的工作室开始正常运转起来,生意还不错,就这样又到了年底,我妈在电话里问,到底是哪天回来了,定下来没有?
我说快了快了,下周就回去。
一别就是两年,饭桌上我妈不停的往周周碗里夹菜,我爸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他工作室的情况,以及对未来的展望。气场十足。
而我就坐在旁边笑,不吃也不喝。我妈白了我一眼说,傻了吧,你,赶紧吃饭啊?
我继续笑,就是想犯傻,我说爸,您记不记得小时候和妈带我去云南旅游,把我给弄丢了。
我爸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他抓起酒杯,喝了一口老酒,眼里漾过一缕轻柔。
那年我七岁,他在派出所找到我时,一边哭着一边抽着自己脸。当时我还小,不懂那种情绪,但我知道,他不能失去我。
六、
年初三以后,我和周周回了上海,简单打理一下,又去了他的两个家,虽然被热情招待,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幸好,每家只住了两天,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奋斗。
2015年夏天,受大环境影响,周周的工作室开始走下坡路,不久后又因为一起纠纷,赔偿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违约金。
我说,要不跟我爸说说,从他那先拿点周转。
周周摇头,这个行业不景气,不能继续下去了,看看料理一下就关了吧。
半个月以后,周周把工作室兑了出去,还掉了贷款一算,没剩什么钱。他有点愧疚地看着我说,小夏,让你失望了。
我撇了撇嘴,谁说的,得到了家人的认可,还学到了经验,赚大了好伐?再说,也没指望你现在就发财。
周周笑了笑,拉过我的手商量,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大连吧,别等有钱了,人生会有很多变数,不能什么事都等到水到渠成才去做,你说呢?
我同意,当然同意,当初就是想在上海多赚点再回去买房子的。
于是,几天以后,我们坐上飞机又颠沛回大连,他跟我说想要做手机贴膜时,头低得很,生怕我骂他没出息。
我说你决定好了?
他说反正这边工资也不高,那不如先从小处学起,自己找事做。
我笑了笑说,好,那我陪你,大小也是个老板娘。
不久后,我们的“专业贴膜”就在夜市摆了摊,并且还是流动的,白天我们俩就推着小车四处走,车上的音乐开得震天响,很嗨,很爽。
春天来的时候,我们又做旅游纪念品,各个景点跑,卖了钱就去下馆子,非常自由。其实收入要比上班高得多,只是看上去没那么光鲜。
但谁管它呢,我们过得舒服,我们自己知道。
外婆大寿的时候,我带周周回去,穿着平常衣服,一点也不时髦。外婆最疼我,以为我过得不好,拉着我和周周的手问东问西。
我爸妈似乎也觉得面上无光,不往其他几个姨和姨夫身边凑,毕竟,他们的女婿都是人中龙凤。唯一不足的是,听说大表姐夫比较风流,二姐夫也不太让人省心。
但她们依旧骄傲光鲜,跟我们聊着股票、金融。我和周周笑了笑,躲到一边偷吃东西。
听说我回来了,几个同学组织聚会,席间问我们在做什么,我说摆地摊时,他们都把眼睛睁得溜圆。在他们看来,教育局长的女儿去摆地摊,似乎很不可思议,言语里略有惋惜。
可那又怎样,我们过得舒服,我们自己知道。
很快又到了我的生日,周周说要热热闹闹地给我办一个酒宴,我摇摇头说,就我们俩过,谁也不带。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星海广场,沿着滨海路一直走,一直走,月亮很圆,海浪跳得很欢。
周周抱着我说,小夏,我们结婚吧。
我笑笑了说,好。
温柔的海风从我面颊吹过,抚慰着我们七年的回忆,也抚慰着我眼角温润的泪花。
这世上最幸福事,就是有一个人,他愿意给你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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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年冬天,雪下得出奇的大。
沈弋搬来时,穿了一件米黄色的羽绒服,像个移动的大南瓜一样,一件一件往房间里搬东西。
门口的电线杆上,斜倚着一个女人,貌美,但并不年轻,一支烟寂寥的夹在手上,眼神迷离的看着那个忙碌的少年。
江烟是闸北最后一个棚户区,鱼龙混杂,住着很多外地的小生意人,以及一些“特殊职业”的寄租者,所以,我无法不对眼前这个女人感到好奇,以至于忽略了“南瓜少年”看我的眼神。
他怀里抱着一个微波炉,表情绝算不上友善。但是他在笑,不是挂在脸上,而是蜷在嘴角,那说明,他不是在迎合你,而是一种态度。
我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背着手挺起胸脯说,那个,哈,我是房东的女儿……用电的时候,要注意一点。
南瓜少年挑挑眉,他不说话,就那样短视着我。但我必须得承认,他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你所有的秘密。
在他面前,你的藏匿都像小孩子企图把一头大象装进鞋盒里。
那真叫人讨厌。
倚在电线杆子上的女人走了过来,一双长筒皮靴踩灭了地上的烟头。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长度已经超出了礼貌的范畴。她的眼神不是交流或者欣赏,而像菜农在田地里看着自己种下的瓜果,也许下一秒你可能就成为她的盘中餐。
于是,我落荒而逃。
尽管我打小在江烟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长大,但我承认,和他们比起来,我差了不止一个量级。
至于他们的关系,也很让人怀疑。
-02-
木槿来时,落了一身的雪,带了她外婆亲手做的糯米团给我吃。
我问她,你最近在忙啥,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
她摆弄着我桌上的笔筒说,学溜冰。
跟谁?周半仙?我问。
木槿莞尔,抬起头看见了出来倒垃圾的南瓜少年,她好奇地看着我,谁?
一个怪人,不用理他,搬进十多天了,一句话没说过,我说,同住的还一个女人,早出晚归的。
木槿听了我的八卦以后,来了兴致,推开门喊住他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南瓜少年腰间扎着一个围裙,似乎是在做饭,他稍微愣了一下,笑容便浮上了嘴角。
你们俩谁会杀鱼?
我摇头,看向了木槿,她冷笑了一声,那表示,她可以。
南瓜少年的房间收拾得倒很规矩,桌上凌乱的放了几本画册,还有一张未完成的手绘。
我问,都是你画的?
他说橙汁还是雪碧?
我说矿泉水,他说好,谋生手段而已。后一句是对我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喂,大南瓜,清蒸还是红烧?木槿在厨房里喊。
他把头探出去,木槿抬起手里的菜刀指着我,一脸无辜:顾小夏说你叫大南瓜的。
你叫顾小夏?
我尴尬的点点。
大南瓜得意地笑了笑,说,我叫沈弋,就红烧吧。
木槿说好,弯腰把鱼从水桶里捞出来放到案板上,刀刚落下去时,鱼身一挺,木槿“妈呀”叫了一声,然后手里的菜刀疯狂的砍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于是,那条鲤鱼就枉死在乱刀之下。
我和沈弋都有点发蒙,齐声问,你……还好吧?
木槿摊开手,那个……第一次,难免会有些慌乱。
我和沈弋面面相觑,他看了看案板上被“碎尸”的鲤鱼,默默的拿出电磁炉说,吃火锅吧,幸好还有点青菜。
蹭饭蹭到一半的时候,与他同住的女人就回来了,她趴在门口看了看说,沈弋,你才17,不许乱搞女人。
木槿放下筷子回了一句,放心,不是什么人我们都瞧得上眼。
小蹄子,女人看着木槿,暧昧的笑了笑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沈弋摇摇头,继续大口大口的吃着鲤鱼锅。
我和木槿的好奇心,也暂时被搁置在心里。
-03-
时间总会有一个节点,让你对一个人的倾心或者仇恨,烙进心里,然后如影相随。
那天晚上,和沈弋同住的女人回来得很晚,喝醉了酒,一个中年男子尾随后面,纠缠不休,似乎是在求爱。
沈弋从房间里冲出来,抄起一根木棍就砸在了那个男人身上,男人撒腿就跑,不时的大喊着,秦雪,我不会放弃的。
女人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后,蹲在院子里呜咽起来,沈弋从她包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靠在大门上一口一口抽着。
那天,他在那站了很久,就那么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我只是听见那个叫秦雪的女人说了句,死了的安详,活着的倒茫然。
我还小,16岁刚刚过去,不懂什么爱恨情仇,虽然还住在棚户区,但也是这里富足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过得安静平和。
所以当沈弋跟我说,秦雪是他爸爸的女人时,我用了很久才理清这种复杂关系。
这已经是四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我们读了同一所高中,作为转校生,他分到了一个不太好的班级里。
上下学我们会一起走,他有一辆二手的电动车,驮着我走过每一个清晨和日落。
有时候,也会带着我在城市里乱逛,花点小钱请我吃点什么。
尽管他告诉了我很多事,但我总感觉对他仍一无所知,那是一种你无法走进的感觉,哪怕他握住我的手,教我怎样画漫画时,依旧不觉得亲近。
而女生的心思也告诉我,不要试图去了解他,他的世界是兵荒马乱的。
譬如,我在他书包里发现了几封来自于不同班级女生的情书。
他豁达地笑了笑,把情书随手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继续教我画画。
我看过他的作品,在一些杂志上,画得非常好,只是画风稍显阴郁。
我想,这或许和他的心事有关。
-04-
五月,樱花开了遍地。
周半仙对木槿的追求,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除了上课,几乎所有时间都尾随在她身后。
学校的喷泉边,围了一群人,周半仙跳进水池把一串钥匙捞出来时,木槿说你傻吗,校工已经去关喷泉了。
周半仙笑呵呵的把钥匙交到木槿的手上说,没事没事,就当洗了个澡。
木槿没理他,而是把钥匙递给我说,小夏,你把沈弋的电动车骑回去吧,晚上我约了他去打球。
他呢?
他去换衣服了,木槿说,你路上小心点。
我点点头,握着那串湿漉漉的钥匙,心里也有点湿漉漉的。
原来,他们那么亲近。
我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心里想,他们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他。
晚上回到家,做完作业已经快九点了,爸妈店铺忙,还没有回来,我正准备煮方便面时,电话响了。
沈弋说,小夏,你有没有1000块钱,先帮我送过来……千万别让秦姨知道。
我说好好好,我马上就到,然后慌忙的就挂了电话,翻了翻钱包,只有100多,于是,我又去翻了我爸的口袋。
等我赶到时,沈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在肩膀上,是碎啤酒瓶扎的。
他说别告诉木槿,她会内疚的。
我说周半仙下手也太狠了,不报警太便宜他了。
沈弋摇摇头,看着我说,谢谢你,小夏。
他眼神还是那样的清亮,却也有我看不透的深邃。
回到家时,我妈冷着脸看着我问,怎么这么晚,去哪了?
我说同学那。
她说你站住,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我说对了,爸,我从你口袋里拿了1000块钱,看上了两件衣服,天都热了,没啥穿了。
我妈还要追问,我爸拦住了她,于是,我把他们的争吵声关在了门外。
沈弋发来短信问,没事吧?
我说有,大事,怎么报答我?
沈弋没回,而是把台灯移到窗子后面,把一张白纸贴到玻璃上,然后拿起画笔开始勾勒。
细挑的眉,灵动的眼,马尾辫飘逸在暗夜的台灯下,后来,他又在上面画了几只飞舞的蝴蝶。
我觉得像我,但又觉得不是,我决然没那么美丽动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一片花海。
-05-
这是一个雨水充沛的夏天,像我们17岁的心事一样,泛着潮湿。
木槿趴在桌上问我,你说,沈弋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喜欢你这样的呗,我这样说时,心里有些委屈。
但木槿很开心,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问,真的吗?
我笑了笑,她就随手拍了我一巴掌,样子娇怯喜人。
我们俩从小学一起读到高中,知道彼此的小秘密,喜欢穿同一个牌子的T恤,都喜欢王菲,都爱吃酸汤面,用一个款式的手机壳,一样痴迷于披头士,约定读同一所大学,然后终身不嫁。
所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无聊地玩弄着我的头发,突然抢过我的笔说,别写了,大学霸,走,带你去剪头发。
我被她拉着,一路跑到了理发店,进去之后才发现,是秦雪阿姨开的。
木槿甜甜地喊了声,雪姨,我们来剪头发了。
雪姨瞪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滚出去抽烟,她们都是孩子。
我木讷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头发被剪短一寸,木槿却和雪姨聊得欢,而且,她问了一个确实不该问的问题:沈弋的妈妈呢?
雪姨手一抖,我的刘海就出现了一个豁口。
如同在心里一样。
沈弋跟我说他爸爸去了一个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去的地方时,表情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妈妈是未婚先育,生下孩子后,得到了一笔钱就失踪了,再没出现。而雪姨也因此跟他爸爸分了手,后来,他七岁时,他爸爸死于酒精中毒。
雪姨就是在那个时候收留了他,带着他浪迹天涯,一直没有嫁人。
我没法想象他们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很沉重。
在回去的路上,木槿不停的自责,她说,原来他心里藏了那么多事。
我笑了笑,其实,我们都一样习惯于伪装。
-06-
高三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学习任务很重。
在知道沈弋受伤的原因以后,木槿彻底摆脱了周半仙,用了一个比较极端的方式,找人打断了他的臂骨。
她做得出来,毕竟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父母每年有一半时间是在飞机上度过的,因为亏欠,所以特别宠溺她。
而我早就知道,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表面上有江南女孩的温柔娉婷,骨子里却偏执乖张。
你不能说那是她的缺点,她只是生来优越。
可骄傲如她,在沈弋面前失去了所有锋芒,像只温顺的猫一样,走在他身边,从校园里穿行而过。
让人羡慕得很。
我没有如其他女生一样,趴在窗口张望,在英语、化学面前,我才有征服的姿态。
放学时,他依旧等我。
我坐在后座上问他,你觉得木槿怎么样?
他说,我领到稿费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他总是这样所问非所答,或许在他面前,我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他随意一瞥就能看穿我所有的心思。
那么好吧,我们都假装糊涂。
十月,天已微凉,他骑着电动车带我在城市里穿行,衬衫打在我的脸上,有一种独特的棉布气息和清凉的皂香。
如同我追寻的少年干净的味道。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雪姨倚在门口,旁边放了一只行李箱。
沈弋把车停好,双手插进裤兜里,走到她跟前低着头问,决定好了。
雪姨点点头,掏出一张卡塞到他手里说,十点的飞机……
沈弋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门外来了一辆车,一个中年男子把皮箱装在车上,拉着雪姨的手就走了。
沈弋没回头,也没说再见,但他进屋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的眼泪。
-07-
冬天落第一场雪时,我妈说新房子可以入住了,打算过几天就搬过去。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木槿时,她说挺好呀,江烟这个破地方,早就该离开了。
我黯然笑了笑,木槿问,怎么了,舍不得?
我摇摇头,没什么舍不得的,有谁不想过更优渥的生活呢!
雪姨走了以后,沈弋的情绪持续低落,我不太能理解那种感情,但我知道,她是他仅有的亲人了。
而且,她已经39岁了,终究是要去过自己的生活的。
圣诞节那天晚上,外婆让我们全家去那儿过,正吃饭时,沈弋发来信息说,你在哪,我找了你很久,能来下江边吗?
表哥刚从国外回来,我没法脱身,只好回给他,今天不行。
一个小时以后,饭终于吃完了,我借口出去看烟花,打个车就去了江边,看见沈弋站在那,刚要喊,木槿摇着手里的烟花就从远处跑了过来,然后跳上他的后背,环住他的脖子。
像一只雀跃的梅花鹿一样。
后来,他们点亮了地上的蜡烛,是个心型,还喝了白酒……亲了吻。
十二月的天,真的是太冷了,我裹紧大衣,跳上了出租车,忍不住掉下了几滴泪水。
那一场,本来属于我的盛宴,却成了别人的嫁衣。
-08-
元旦以后,我们搬了新家,我爸说,沈弋一个人也怪可怜的,房租就不要他的了,算是给看个房子就好。
我没有任何情绪,跳上车住进了新家,一个崭新明亮的江景房。
高三学习进入了冲刺阶段,我没有更多时间再去理那些是是非非,比如关于木槿和沈弋分分合合的传言。
我只想快点毕业,拿到一个好的成绩,去一个好的大学,离开这一切。
我在日记本上写,如果假装快乐就是最好的结局,那么,学会忘记也许是最聪明的选择。
表哥刚回国时,和他逛街遇见了木槿,她说我们两个长得可真像,非要给我们拍照,于是,我很配合地挽起表哥的手,笑得非常甜。
后来,我偶然在沈弋的手机里,看到了那张照片,她跟他说,你看,小夏的男朋友多帅。
发送时间是圣诞节那天晚上,掌握得非常巧妙。
那么好吧,就祝他们幸福。
折磨人的高考终于结束了,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大学二年级时,我买到了一本杂志,上面有一幅手绘,看上去很眼熟。
细挑的眉,灵动的眼,马尾辫飘逸在暗夜的台灯下,上面还有几只飞舞的蝴蝶。
那个插画作者在上面写:那些年,我曾深爱过的女孩。
我闭上眼,努力地回想着他的样子。
那天,他穿了一件米黄色的羽绒服,像个移动的大南瓜一样,怀里抱着一个微波炉,在对我并不友善的笑着。
他清亮的眼神,穿透了我的内心。
遗憾的是,我也只记得这些,他是否带我穿越过城市,是否为我醉了一场,我已然忘记。
就像我曾抄录在日记本上的一首小诗一样:
弱柳好花尽拆,晴陌,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狂摩狂,狂摩狂。
记得那时相见,胆战,鬓乱四肢柔。泥人无语不抬头,羞摩羞,羞摩羞。
可为什么,当我在杂志上看见那幅插画时,眼中却充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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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她离开那天,我在天桥上站了整整一晚,看城市灯火阑珊,人来人往。
伤痛是慢慢扩散的,因为还有一丝叫希望的火苗在蠢蠢欲动,我尝试着给她发微信,编辑好了一大段话,再删掉,犹犹豫豫的,最后也只是发了一个“嗨”,来试探她的反应。
我痛恨我的懦弱,也耻笑自己可怜巴巴的自尊。
十几分钟后,终于鼓起勇气把一大段话发过去时,已显示对方不是自己的好友。
我给她打电话,想把一些愤怒退还给她,可是接通那一刻,竟然只剩一阵呜咽。
她说,不要再打来了,只当从未遇见过吧,就这样。
我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保上依然是她的照片,笑得温暖大方,现在,碎得稀里哗啦。
那是2013秋,我在一个收获的季节里,丢失了自己的爱情。
-02-
她叫橙小初,江南女孩,鼻尖上有一点点小雀斑,笑起来很温暖。
大二的时候她参加学校的新诗社,然后我们就相遇了,我喜欢叫她的名字,小初、小初,这样的时候她就会笑着回一句,小凉、小凉,你又喊我啦?
我说没事,就是叫叫你,然后继续埋头写字,这样无聊的游戏,我们持续了很久,乐此不疲。
现在想想,我真正喜欢上她,可能始于一个下午。
我新写了一首小诗,准备拿给她看,推开门时,看见她站在窗前,盯着一株刚刚盛开的海棠看了许久许久。
于是,我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午后的阳光落在她脸上,鼻尖上的小雀斑在欢快的跳跃着,那么好看,像一首诗,像一幅画。
后来我跟她说时,她表示难以理解,但那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连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尘埃,都是那样的鲜亮。
就像张爱玲笔下的女子,在桃花树下看见了一个人,便成为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03-
分手后半个月,我开始发了疯的想念她,也开始发了疯的心痛,因为我终于肯承认一个事实,我们结束了。
但理智告诉我,多思无益,我该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所以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要被公司的保安催促着才离开。
我不是个异常勤奋的人,我只是,不想回家。
我讨厌每一个黑夜的降临,那样的漫长,那样的难熬,不敢听歌,不敢看电影,回忆触碰一下,我就会想她好久。
大三的时候,我们在一起,我依旧每天“小初、小初”的喊着她,然后骑着单车,和她满城市晃悠,我们没做过特别浪漫的事,因为对我来说,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浪漫,哪怕抢着吃一桶方便面。
就这样大学毕了业,我们一同来了大连,找工作,过生活,忙得不亦乐乎,爱情被希望指引着,想象着可以地老天荒。
第一年过得很辛苦,工资少,花销大,一直想要送她一个好一点的包,一直也没攒到钱,她说没关系啊,你在就好了。
她这样说时,笑得特别甜,小雀斑在鼻尖上欢快的跳着舞,于是,我也就特别幸福。
但后来还是开始吵架了,从琐事开始,到计划未来,她说我们的爱情可以像诗一样,但我们的生活不能过成诗啊。
是的,我们都要尊重现实,我说那我努力去奋斗,将来一切都会有。
橙小初说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家不缺钱,而且我是独女,我爸妈的财产将来也都是我的,我是说我不能把自己捆在爱情里,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她是学服装设计的,在上海会比较好发展,我说没关系啊,那我陪你去上海好了。
橙小初犹豫了一下问,那如果是巴黎呢?
-04-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抚平一切伤口。
2014年夏天,我已经从失恋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虽然还是会经常想念,但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
所以我经常会想,可能上天就给了我们这么多的缘分吧,注定要用错过来使自己成长。
那么,我也祝福她一切都好。
如果说一定要记恨点什么,我只能怨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阶层的家庭,她可以去巴黎,去欧洲,在任何地方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如果愿意,甚至可以有一家自己的公司。
就像她说的,你知道的,我不缺钱,我只是想不能把自己捆在爱情里,消磨自己的一生。
这真的让人很尴尬,我努力的终点,可能只是她的起点。
你不能责怪她,也无关于现实,她只是生来优越。
她与我吵架,不是嫌我无能,只是她在爱情里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看着一株盛开的海棠而出神的小女孩了。
而她的离开,也确实是因为不爱了。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峰值,像抛物线一样,到达顶点后便开始下滑,最终沉入深谷。
我能理解,只是想想还是很心酸。
-05-
2015年末同学聚会,回母校时遇见了橙小初,张张嘴想喊她的名字,但终究没能叫出口。
同学悄悄跟我说,她没有去巴黎,而是留在了上海,谈了一段非常糟糕的恋爱,感情生活有些混乱,现在是一个人了。
我笑了笑,没有搭话。
席间,橙小初表现得很活跃,妙语连珠,风趣又不失优雅,她甚至开我玩笑,问我有没有特别恨她。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把一个安静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落落大方的交际达人。
我终于肯承认,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一切都在变。
出去透气时,橙小初尾随出来,她喝得有点多,把车钥匙丢给我说,送我回去。
她的家很大,窗明几净,略尽奢华,唯一遗憾的是,只住了她一个人。
刚一进门,她就环住我的脖子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把她的手拿开,替她关好门,连夜回了大连。
掏出纸笔,打开阅读灯,我在飞机上写了一首小诗,送给自己,送给青春,也送给记忆里的橙小初。
出门时她问我,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爱橙小初,那个鼻尖上有些小雀斑的江南女孩,曾经很爱很爱,但是现在,我打算把她放在心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尘封或者遗忘。
多年以后我会跟自己说,或许也没有那么爱你,只是放不下一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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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泡桐树开花的季节,我在上海街头偶遇了陈五月。
当时她穿了一件卡其色衬衫,外面裹着一件风衣,看上去有些清瘦,但眼神里有一种我永远也看不懂的骄傲。
我曾仔细追寻过这种优越感的来源,到最后发现,只因我曾喜欢过她。
谁被谁爱,谁就高高在上。
咖啡是陈五月点的,挑了最贵的,她跟我谈生意、谈股票,谈北上广的房价。尽管有些曲折,但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想表达她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我笑了笑说,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陈五月摇摇头,她说你晚上不走吧,一起吃个饭,叫上我们家老张。
我本想拒绝,但又被好奇心驱使,想看看他们家老张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有没有比我和周潘更好一点。
对了,周潘是我最好的哥们,陈五月的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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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我和陈五月还有周潘之间的故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概括起来就是我追陈五月未遂,而周潘得手了。
那时候还在读大三,学校组织夏令营活动,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其他人都在吵吵闹闹,只有陈五月一个人坐在一颗大树下发呆,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女孩子。
从那天开始,我就想尽一切办法去靠近陈五月,认识了以后,又追了整整一年,最后表白时还是被拒绝了。
她那时候太骄傲,追她的人太多,像我这种哪方面都不算出众的,很难入得了她的眼。
就在我要放弃时,睡在上铺的周潘极其不屑的藐视了我一眼说,有那么难吗,我来试试。
我以为他只是开开玩笑,就摆摆手说,你要是追到,我请你吃大餐。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周潘就狠狠的追起了陈五月,其疯狂程度,让包括我在内的一干情敌闻风而退。
他为她做过的事真的是感天动地,一日三餐自不必说,面都是泡好了才送过去,
她说喜欢吃煎烧卖,周潘便每天早晨跑几条街买回来给她,他每晚都举着电话跑到阳台给她唱歌,哄她睡着了才回来,大冬天外面零下好几度。
他举着一串项链问我:3800贵吗?我觉得不贵,看戴在谁身上,戴在五月身上我觉得就便宜了……
还没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为了在陈五月生日的时候送她一串项链,周潘打了两份工,连续加班一个半月。
说真的,如果我是女生,我都想做他女朋友,这简直太特么的幸福了。
可这世间的事,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五月不迎合也不拒绝,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高兴了给个笑脸,不高兴发个脾气。
说真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我去找陈五月,我说你要是不喜欢周潘,就离他远点,别玩弄他的感情,你知道他为你付出些什么吗?他跟你说去网吧打游戏,其实都是晚上去加班,不然哪来的钱给你买项链?
周潘知道这件事以后,反而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说我爱她,我愿意,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靠,这人是有多贱啊,我是有多贱啊。
神奇的是,不久以后,陈五月就正式和周潘在一起了,然后,我们的大学生活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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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我第一眼见到陈五月他们家老张时,眼前一黑,如果不是讲着流利的汉语,我还以为是外国友人。黑一点也就算了,年纪还很大,目测至少可以做她爸爸了。
陈五月挽着他的手臂给我做介绍说,我们家老张,做地产生意的,在香港和内地都有公司。
我礼貌的和老张握了手,心里暗暗替周潘鸣不平,除了有钱,哪一点会比周潘好,哪一点会比我好?
当然,有钱这一点就足够了。
层次不同,也没什么好聊的,嘘寒问暖了几句,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闷,幸好这个时候老张来了电话,他接起来以后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说,还在开会,一会就回去了。
老张挂了电话,歉意十足的说,真不好意思,有点急事,下次一定好好喝几杯。
我起身送目送他走,陈五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她把我拉回座位说,他老婆打来的,一个霸占了他一半家产的老女人,最近正在闹离婚。
我说你嫉妒?
陈五月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我倒希望是……可没有爱,哪来的嫉妒。
那周潘呢?你爱过他吗?
陈五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她说别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会难过,她说夜色还早,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说好,我准备纸巾。
她说不用,没那么感人,只是想告诉你,从前有个女孩她不懂爱,她太骄傲了,纵然有今天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我说这不公平,这对周潘太不公平,你知道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一句不懂爱就打发掉他了,你有没有真的爱过一个人?
陈五月给我倒了一杯酒,笑了笑说,你也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吧?
我点头,然后一饮而尽,我承认时至今日,我心里还是会念念不忘,因为陈五月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姑娘。
她把手举起来一只,跟我发誓说,我有用心爱过一个人,是真的,爱了三年,可就在和周潘在一起的前一周,他当着我的面亲了另一个女孩,而在那之前我们刚刚睡过觉。
我抓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我想,我是醉了,或者,想要醉上一场,因为陈五月说,不过没关系,他爸爸现在答应要娶我了,你看,人生很多事都说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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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4
这世间情爱,大概三句话就概括了:我爱你,我恨你,对不起。
遗憾的是,我和陈五月之间爱恨都谈不上,充其量只配听她说一句对不起,可我不计较,我也知道自己和她之间没有太多可能。
但我打心里觉得,如果她和周潘能一直在一起,我会很高兴的。
大学毕业以后,因为老师工作室缺人手,我们都留在了当地,周潘因为恋爱了,搬出去和陈五月住在了一起。
那一年,周潘是快乐的,他有自己的梦想,也有自己的爱情。
他每天都像打了鸡血般的,徜徉在爱的海洋里,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他还打算为她设计了一款多功能跑步机,据周潘描述,这款跑步机非常牛叉,会根据你跑步的节奏快慢,来调整陪你聊天的内容,当然,里面都是周潘的录音。
可遗憾的是,周潘的跑步机还没诞生,他们的恋情就结束了。
我问过周潘,他说陈五月觉得这生活太童话,她喜欢更实际一点的爱情,比如有车有房,而不是旧货市场回收来的跑步机。
于是,陈五月去了上海,一个人在夜色里离开,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不久以后,周潘也走了,据说回乡下办了一家养殖场,效益还不错。
世间一晃两年,能在上海遇见陈五月是一场意外。
我摇着酒杯说,那时候真是单纯,一次夏令营就能爱上一个人,我说你还不知道吧,当时看你独自坐在树下发呆,就觉得你很特别。
陈五月笑了笑说,我当时只是大姨妈肚子疼。
我说所以啊,人很多时候,都只是自己的感觉而已,爱也好,恨也罢,能放下就放下吧,我听说周潘还是单身。
陈五月摇摇头,她说命该如此,躲是躲不掉的,等此间事了,我会找个清净的地方结婚生子,然后好好过安生日子。至于你和周潘,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关于过去的一切,我道歉,谢谢你们曾经爱过我。
陈五月离开的时候,依旧举止优雅,哪怕她情路曲折如此,眼神里依然有着清亮的骄傲。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而得不到的却永远在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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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父亲结婚那天,穿了一件藏蓝色西装,下摆处堆了不少褶皱,库管也稍稍短了一截,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因为这一天,他等了整整20几年。
七阿婆喝我,阿念你懂点事啊,他再娶也是喜事,不要总是躲在一边吃东西。
我是该懂点事的,何必千里迢迢跑回来参加什么婚礼,他尴尬,我也无法自处。
从小到大,我就是一个不和谐的存在,因为我,他和我母亲都忍得很辛苦。
所幸的是,他们现在终于如愿而偿了。
这听起来有点讽刺,我母亲几乎用尽了整个青春的力量才和他在一起,然后再用16年的时间想着怎么离开对方。
在不欢而散的爱情里,这真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
典礼的时候,小姨冲了进来,抓起一杯酒泼在了他的脸上。
她狠狠地骂了他一句:烂人。
他的现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后妈,脸色很不好。她看着我父亲,茫然中有些愤怒,可他只是抹了一把脸,继续宣读着可笑的婚姻誓言。
现在,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了。
原来,我是回来看他出丑的。
这让我心情好了许多。
-02-
我叫顾小夏,乳名阿念,念念不忘的念,是父亲取的。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源何而来,后来想,叫阿离不是更准确些吗?
当然,这无关紧要。
可以说,我母亲的大半生就毁在了他的手上。
年轻时他们相遇,父亲大学刚毕业,意气风发,天南海北的四处闯荡,我母亲放弃了稳定的工作,随他一起。
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与外面世界撞得头破血流后,父亲决定回到这个北方的小县城,成家立业。
为此,母亲与外婆大吵了一架,毅然决然的嫁到了这里,婚后生活倒也还算美满,一年后又生了我,日子过得不错。
大约在我两岁时,父亲大学的初恋女友从国外留学回来,没人知道当初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约定,但是从那天开始,父亲便心猿意马。
打我记事起,他们就在吵架,读初中时,爸爸外出工作,一走四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对我的教育方式也很独特,就是完全没有教育,放任我自由生长。
但他会过问我的考试成绩,作为那个年代,我们这儿为数不多读过大学的人,他对我的学习要求还是很严苛的。
可我一直想不通,读书时要考试,工作后要培训考核,那么,有没有人,或者哪个机构来问一问,管一管:你,有资格去做一个孩子的父母亲吗,有没有达到某个必要的标准呢?
如果没有,这是不是对子女的不负责任?
-03-
父亲新婚后的第二天,我回了学校,我的大四生活,也即将开始了。
陈昔问我怎么样,我摇摇头,不想讲家里的事情给他听,我想让我们的爱情能够单纯一点,简单一点。
看我如此,他也就不再追问,懂得尊重别人的忧伤,是一种很好的美德。
转眼就到了年底,父亲在电话里问我,新年在哪里过?
我说去妈妈那里。
他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阿念,你恨我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他都看不见。我说,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然后就匆匆挂掉了。
我怕再多说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2013年除夕,我在深圳陪妈妈一起过,她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我满18岁时,他们离婚,她净身出户,一个人跑来这里,现在在经营一家饭店。
她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还是考研?
我摇摇头,难以定夺。
我很想跟她说,打算听听陈昔的意见,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了。
但直觉告诉我,她会甩我一耳光,她决然不会让我走她的老路。
那很傻,不是吗?
-04-
大二牵手,时光短短长长,不经意的,在一起已经快三年了。
我问陈昔,毕业后怎么办?
他笑了笑,拉过我的手说,你在担心什么呢,无论分开还是在一起,我们都要等彼此。
他总是这样的聪明,能轻易知晓我的心事,或许我爱上的,也正是他这一点。
知心解意,不急不躁,可我父亲似乎也有这样的性格,也一样的聪明,除了感情上比较混乱。
夏天正在一步一步的走来,闺蜜问我,听说陈昔要去英国了,你也一起吗?
我愣了几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许,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但几天以后,陈昔终于还是来找我了,他把一枚戒指交给我,把我抱进怀里说,等我回来亲手给你戴上。
我又想起了我父亲,这经历惊人的相似,于是我开始有点动摇,甚至打算原谅他过去的种种。
他等了20年,终于娶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那么我呢?我不确定自己有这样的勇气。
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05-
你不能否认的是,对于很多人来说,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我不能自私的因爱之名去绑架陈昔,并且,我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登机前他再一次跟我说,小夏,等我,几年也很快的。
我佯装坚强,还跟他勾了勾手指,只是出机场时,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我妈妈在电话里说,来深圳找工作吧,正好陪着我。
但后来,我还是去了上海,因为陈昔说,将来我们会在那里安家。
2015年时,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我父亲决定再次离婚,并且轻松愉快的达成共识,坚守了20多年的爱情,就这样好合好散了。
我在电话里问他,为什么?为了这个女人你一度抛弃了我和我妈妈?
他的答案,比他当初决定再婚时,还让我心痛。
他说,其实早已经不爱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过是在坚守一个信念,可当真的在一起时,才发现是那样的不合适。
那么,这就是爱情的真相吗?
在我还来不及困惑时,妈妈又病倒了。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06-
很多时候我就在想,都说爱情需要坚持,可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见过很多很多婚姻,他们仅仅是选择了合适,一年、两年,或者是多年后才开始恋爱的,可他们依然过得很幸福,儿女绕膝,天伦之乐。
我也见过很多很多破镜重圆,以及异地之恋,坚守着一份爱情的理想,然后走到一起才发现,原来,两个人在不同的方向,早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
于是,连最初的美好,也都一起幻灭了。
这比起不能走下去,更加的让人难过。
我把这个疑惑告诉陈昔时,他问我,你还爱我吗?
我说爱,他说我也是,很爱很爱,这样就足够了。
可现实容不得我不去想,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我妈妈的饭店因为管理不善,起了火,煤气罐爆炸,伤了几个员工,一急之下就住进了医院。
可是受伤员工的家属不依不饶,每天都聚众来闹,索要赔偿。
我妈妈付完伤者的医药费,已经身无分文,我爸爸听说以后,连夜坐飞机来了深圳。
他蹲在她的病床前说,大灾之后,必有后福,你安心养病,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出病房时,我莫名其妙的冲他笑了一下,他瞪了我一眼,亲昵的说了一句,小鬼头。
我吐吐舌头,他就说,你别得意,本来留了30万给你做嫁妆的,现在全得赔给人家,以后你得自己挣了。
我咧着嘴傻笑起来,眼泪在眼圈打起了转转。
-07-
一个月以后,深圳的事处理妥当,我说妈,我不打算回上海了,要不我们一起回老家吧,做点小买卖,重头来,我也打算找一份稳定点的工作,毕竟都快25了。
我爸在一旁偷偷地竖起了大拇指,笑得很是得意。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坐飞机回了老家。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最好的爱情就是陪伴。
我父亲大半生都在追求真爱,念念不忘,甚至把我乳名都取做了阿念,当初他和我妈妈也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可是兜兜转转,到最后才发现,他最爱的人,还是我妈妈。
20年的耳鬓厮磨,远远重于年少时那份想得而不能得的遗憾。
那么陈昔,我想我不能再等你了,我怕我能坚持到最后,可依然不能在一起。
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残酷的。
谢谢曾经的相爱,那么美好,就留在心底吧。
也许人生的动人之处就在于无法为所欲为,在种种失落和遗憾里找到真正的自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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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
2015年3月16日,晚上九点零九分,我在电话里跟顾小北说,我们分手吧。至此,我们两个人的“战争”模式全部被解锁。
之所以我会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是我“大姨妈”光顾的第二天,肚子里像钻进去一条小蛇一样,不停噬咬着我的内脏。
其实,七点多的时候,就已经很疼了,但我想就算是分手也要选个吉时吧,于是在这两个小时里,我成功解决掉了薯片一包,辣条一袋,冰淇淋两个,一大捧花生,还有核桃仁,松子若干。空调暖风开得有点大,最后又喝了一大杯冷水。
顾小北在电话里说,别闹,在陪客户呢,晚点就回去了,你先睡。然后电话里传来一个嗲嗲的女声:顾经理,就陪妹妹喝一小杯好不好。
我对着电话大喊,顾小北,我们完了,必须分手。
我挂断电话时,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混合着眼角流出的液体,吧嗒吧嗒的落在地板上。
我和顾小北在一起五年,经历了冷战、热战、狙击战、攻坚战、花钱让你心疼战,等等的无数场你撕我咬,如果爱情是一场战争游戏,可喜可贺,我现在通关了。
岁月是一杯微酿的雄黄酒,经常啜饮,有人就现了原形。
似乎在一起以后,顾小北就再也没说过“我爱你”,脏衣服丢得哪里都是,用过的碗筷要督促好久,才懒擦擦的去洗掉,排风扇永远都不记得关,这些都是让我想想就很生气的。
顾小北,你不爱我了,我再也不是你的宝贝了。
十分钟之后,他把电话打过来,我有点眩晕,起身时碰翻了水杯,他在电话里大声喊我的名字:我马上就回去,很快就到家了。
一个多小时候以后,他冲进家门,用一条毯子给我裹上,抱起我就往楼下跑,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我已经分辨不清,似乎是“亲爱的、都是我不好之类”的,应该还掉了几滴眼泪吧。
神奇的是,到医院以后,我就醒了,肚子也不疼了。因为要做检查,护士询问我都吃了些什么,在我说出冰淇淋和冷水时,顾小北扬起手臂,我噌的一下就从病床上蹦了起来,双手叉着腰喊,顾小北你真他妈出息了,敢打我?
顾小北不理我,轻声的问护士,能不能帮我包一下手臂,出门时擦了一下。
护士捂着嘴窃笑,我尴尬的陪着笑,我想,那一刻我的脸一定红得很好看。
我抱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臂说,亲爱的,还是你最好。
顾小北白了我一眼:说你聪明就像是在骂你一样,这么大的人了,痛经和胃疼都分不清楚吗?
我说我爱你,所以就变笨了呀,那你爱我吗,爱不爱,说你爱我给我听,快点。
顾小北前后左右的环顾了一圈,最后趴在我耳边蚊子声蚊子气的说了一句我爱你,脸涨得通红。
我说没听见,他说别闹了,赶紧睡觉,我去看化验结果。
等我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我趴在门缝上看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嘴里叼着一支烟,我心生疑惑,就借口去洗手间。
听见门响以后,小北赶紧把烟踩在脚底下,他问我,你睡醒了啊,做梦没有。
我摇摇头问,你抽烟?
顾小北笑嘻嘻的说,提提神,提提神。
我去洗手间他要跟着,我说快去睡一会,这是命令,然后就偷偷拐进了医生办公室,对我的主治医师实施“透底”行动。
当他告诉我,我身体里有一颗瘤子时,我出奇的冷静,没哭没笑,低着头走了回来。医生不放心的还在门口喊,没确诊呢,千万别多想啊。
回到病房时,顾小北靠在门口等我,把我扶上床趴在我身边,我搂过他的头,抱在怀里,往事一幕一幕的流转回去。
- 02 -
五年前的夏天,我们相识在上海外滩,大学毕业以后,刚到这个城市,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我举着手机喊了他,喂,同学,能不能帮我拍一张照片?
我摆好造型,一再强调,一定要把明珠塔拍进去,我妈妈和爸爸就是在那里相爱的。
他对摄影似乎很懂行,虽然只是手机,却还是进行了调焦滤镜,成像以后他给我看,真的很棒。照片保存以后,他快速的在键盘上拨了一个号码,打给自己,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笑。
牙齿很白,晃得我有点眩晕。
他边走边说,我叫顾小北,你可以这么存上。
我恍惚了一会,有点不甘心的追了两步喊,我叫唐糖,油盐酱醋的糖。
好吧,我犯花痴,语无伦次。顾小北做了一个OK的手势,翻滚进南京路的人潮里。
半个月后的星期五,顾小北打来电话说,明天自行车车友会有个活动,你要不要来看看,都是年轻人。
我压制住内心的澎湃,故作疑惑的问,您是哪一位啊,是不是打错了?
顾小北强调了好一通,我才恍然大悟般的说,哦哦,顾小北,想起来了,可是我没有自行车和装备啊。
顾小北笑了笑,尽管来,早都给你准备好了。
第二天我们去了崇明,并在那里住了一夜。在顾小北身上,我发现了很多优点,譬如心思细腻,做事认真,人际关系处理得妥帖,不张扬够沉稳,最最主要的,他那张脸符合我的审美标准。
就这样接触两个多月以后,他开始试探性的来追我,约个饭唱个歌,时不时送我点小礼物,制造点小浪漫小惊喜,也算是个中高手了。
就在他要得逞的时候,遭遇了一个强悍的情敌,我们公司对门的一个男生,高富帅,开奔驰,开始对我进行狂轰滥炸式的追求,我缱绻难决,两个人似乎都不错。
在闺蜜从资本视角为出发点的撺掇下,我似乎有点倾向于高富帅了,我想,如果他再对我表白,我就答应了吧。
很快11月11号光棍节来了,他们两个人都约了我,但是都被我拒绝了。
晚上闺蜜非要拉着我去逛商场。刚一进大门,几个吉他手就围了过来,对我深情款款的唱情歌,蜡烛和彩灯亮了一排,巨大的条幅上写着我的名字以及甜言蜜语。
高富帅穿着靓丽的礼服捧着玫瑰,站在红毯的另一端,闺蜜推着我往前走,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虽然情节是照着偶像剧里搬过来的,但我还是很感动,尤其高富帅单膝跪下对我说“唐糖,我爱你”时,我甚至都有点想哭。
就在我要把手伸过去时,顾小北冲了进来,丢了几颗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烟雾弹后,抓起我的手就夺门而出,一路狂奔,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他说唐糖,你不是爱吃坚果吗,我现在就带你去打劫这世上所有的坚果。
他说你叫唐糖,油盐酱醋的糖,12月6号的生日,身高167,体重54,穿37码的鞋,喜欢漆皮靴子,蓝色的围巾,爱吃酸的辣的,鸡蛋不吃黄,讨厌香菜的味道,蛋挞吃陈记的,不吃李记的,青霉素过敏,腿上受过伤,下雨天膝盖会疼,也因此放弃了舞蹈的梦想……
顾小北就这样的发着疯,足足说了二十分钟,跑到江边时,他转过身看着我说,我知道这些还不够,但是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他说我现在很穷,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说,交了房租又给家里寄了些,身上还有286块,我准备今天把它花完,怎么样,我们去喝一杯吧!
往事如烟。
医生在小北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他站起来跟医生出了病房,过了一会我听见动静有点不大对劲。
出去一看,他正在用头撞着墙,哗哗的流着眼泪,同房陪护的大妈走过来,他上去一把抱住她,在大妈脸上亲了一口说,良性的,是良性的。
他拿着一张化验单在走廊里来回的走着,看见人就笑,拉着人家的手说,良性的,是良性的。
他转身看见我,跑过来一把把我抱进怀里,紧紧的不松手,然后低下头,亲吻我。
他说唐糖,我爱你。
然后,我们俩又抱在一起哭,在大庭广众下,在病友们的掌声里,热烈的亲吻着。
- 03 -
我发誓,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话,绝对不是我爱你,而是,你的肿瘤是良性的。
出院以后,小北在家里的沙发上抱着我说,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是我想了很多,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已然这么现实了,随时都有可能因为金钱、误解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而生生错过了身边的人,我们能做的,就是真心相对,彼此信任。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不懂事,发大小姐脾气,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每天还要来照顾我,请你责罚我吧。
顾小北笑了笑,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唐糖,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但是我想跟你说,我们结婚吧!
几天以后,我们就开始筹备婚礼,正打算要去拍婚纱照的时候,他家里人打来电话,说是爸爸病了,挺严重的,他连夜坐车回到老家,可能是手机没有时间充电,五天后才打来电话,声音疲惫又沧桑。
他说唐糖,对不起,买房子的钱,我用来给爸爸看病了,咱们的婚礼可能要推迟。
我说没事没事,早晚都会结的吗,我又不急,老人的病要紧,要是还不够,我手里还有几万呢。
顾小北说不用,聊了也没几句就又被人喊走了。后来他用短信给我发来两个字:想你!
我忍不住鼻子就酸了起来,这样艰难的时刻,我却不在他身边。
半个多月以后,顾小北又打来电话,沉默了很久才说,唐糖,我们分手吧。
我愣了一下问,原因呢?
顾小北没说话,我又问,这是你的最终决定吗?
嗯,顾小北低声的回答,我说懦夫,真他妈没出息。
挂了电话后我笑了笑,想起了三年前的冬天,因为工作变动,我要去大连出差半年,那个时候他也很拼很忙,我就没跟他提过生日的事,以为他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都快八点钟了,他给我打电话,说人已经在周水子机场了,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我说你有病啊,三个小时瞎折腾什么,在那等我别动,说完我匆匆忙忙的就赶了过去,他捧着一束花在候机大厅看着我笑,手里拎着一个蛋糕,又骄傲又开心。
后来我们就在候机室里吃蛋糕,他说是陈记的,不是李记的。我说只要是你买的,我就喜欢。他在蛋糕里做了一个小把戏,一个小锦盒里装着一对两个月前我看上的耳钉,四位数的价格让我最终选择了放弃。
我说当时你不是去洗手间了吗,怎么知道我想买这个。他不说话,把耳钉给我带上,我吃着蛋糕,外面大雪纷飞,三个小时以后,他又要赶回去。
冬天那么冷,爱情那么热。
- 04 -
几天以后,我做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决定,辞去工作,退了房子,卖掉轿车,带上户口本,坐上了去顾小北家的火车。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是凡人,没有预知的能力。但是我想,如果就这样的放弃,亦或是被现实打败了,那么一起度过的这五年,还不如不要。
有时候想,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陌生的人,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我们可能就永远的失之交臂,再也遇不到彼此了。
可爱情沟沟坎坎,山高水远,只有珍相遇是不够的,我们要勇敢,要坚强,要有不败的信念。
顾小北家在东北的农村,转转绕绕的,倒了好多车,问了好多人才找到。我推开大门进去时,顾小北正在劈柴,看见我后,斧头在空中举了好久才落下,然后跑过来抱起我,抡了好几个圈。
他喊他妈妈,一个地道的农家主妇,围着围裙,慈眉善目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
他妈妈亲切地叫我的名字,拉起我的手把我领进屋里,手忙脚乱的一会倒水一会找瓜子,还拿了一床新的褥子铺在炕上,让我坐上面,帮我脱鞋,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小北跟我说,他爸爸的病恢复得不好,需要人照顾,他可能很长时间都走不开,我去看了看,脸色确实不好,意识还有点模糊,不怎么认人。
我打开包,找出户口本丢给他说,想想就生气,见过不负责任的,没见过你这样的。
他妈妈拿着一把扫帚狠狠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北就傻兮兮的笑着,不一会,村里就来了好多人,七姑八姨的把我围了起来,嘘寒问暖,好不热闹。
那天以后,我换上粗布衣服、平底鞋,跟他一起做家务活。他笑嘻嘻的看着我说,你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遇见我这个倒霉鬼。
我学着他妈妈的样子,拿着扫帚满院子追他,我说我不图你富也不图你贵,你要有良心,就把追我时的话再说一遍,我们经历了生死患难,还有什么是挺不过去的,再穷也不过是要饭而已。
我跟他提结婚的事,他说看看爸爸的病情再说吧,后来才知道,他爸爸患得是肺癌,医生说已经没有医救价值了,可小北还是坚持做了手术,花掉了五十多万。
他说,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三个月之后,老人去世了,因为要守孝,我们的婚还是没有结成。三七烧过,家里安排妥当以后,我们去了大连,那个有海的城市,重新找工作重新生活。
很快又到了我的生日,那天我们俩坐在家里,把五年所经历过的事情,一点一点回忆了一遍,他拉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唐糖,这辈子遇见你,真好!
那么,我也一样。
2016年除夕,我们在他家过的,过了初二,他又拎着好多东西来了我家,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还没结婚呢,就催着我们要小孩。
年初五,我们回了大连,去影院看了周星驰的新电影《美人鱼》,出来时,我想起了安徒生的《人鱼公主》,就问顾小北,小美人鱼为了爱情,用美妙的声音从女巫那换来一双腿,如果是你,你拿什么来跟女巫换?
顾小北不假思索的说,如果为你,全部,乃至生命。
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天空飘着雪花,洋洋洒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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