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

昨夜下了雨

我并不知道

早上起来觉得遗憾

不像以前住在山边

夜里的细雨

也能听到

雨在树林滴落

响动进入我的梦

 

不过下楼时

看到齐齐停在小路旁的汽车

有一会儿以为

它们是被春雨洗过的动物

这稍稍弥补了心中的遗憾

或者印证了一句话

“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诗意的理解

是童年时代给我们的最伟大的馈赠

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

没有失去这个馈赠

那他就是诗人或者作家”

（帕乌斯托夫斯基 丨 金蔷薇 ）

我不在乎是否是诗人

我在乎有没有失去我的珍贵礼物

 

请足够柔软

面带神秘的微笑

考验你

“红色从哪里来？”

像是掌握了造物的法则

我笃信

万物相通

绿成红

请足够柔软

以便弯曲成圆

 

玉兰

 

玉兰花待发

在树下左看右看

一树花蕾

恰似群鸟飞降停栖

再仔细一看

真有一只褐色鸟雀

跳跃又静止

突然搞不清楚了

究竟是鸟成了花

还是花成了鸟

而你又在前头催我了

 

春光

春日里

光像花朵一样

盛开和凋谢

清早

它是柔嫩而清凉的

落在同样幼嫩的春草上

植物吮吸着光

更加清澈洁净

到了午间

光已长得十分蓬勃茁壮

用手指弹拨一根光线

犹如去晃动一枝花

你感觉到它也轻推着你

整个下午

万物和光都在生长

一些蓓蕾从无到有

光在缓慢而持续地盛开

你觉察到空气里的芬芳

有一部分来自光

不知道

一天里的光衰老凋谢时

是否也能撒落金色蓝色的花粉

不过有时

我们在脸上摸到

总误以为是灰尘

细细梳理一日的行程

轻掸衣衫

我期待落下金光闪闪的灰尘

 

部分的春天

猝不及防

玉兰、早樱和桃花一起绽放

看不过来

也白白凋谢了吧

 

繁花也不必阅尽

一朵繁缕的小花

也是春天的一部分

绿白两色

就可以描绘出春天

 

至于结束这样的事

就让它空着吧

 

花朵起身离开

花朵的凋谢

并非全是枯萎

朵瓣离开

留下底座

更像促膝交谈的友人

起身离开

留下椅子

如果足够温柔

还可以继续无声地谈笑

 

春日画卷

春朝的画卷

还是湿润的

淡彩里

留有水迹

那是春草的滴翠吗

湖水的波痕

也还在扩散

你说

放一截柳枝进去

是可以捕捉到一痕的

而那一树树的粉花

鲜妍生嫩

刚刚造好的春

新新的

让任何字都显得陈旧

我几乎想抛弃所有东西

一切重新来过

 

大地之诗

春山淡冶如笑

春树如云

而我喜欢俯身贴近大地

读取大地之诗

芳草茵茵

小花羞涩

我们便羞涩相笑

惊叹于一双编辑之手

绵绵不绝不辞辛劳

编撰出轻盈小花

不必试图理解

摘取一朵即可

装饰小小的心

恰好

 

快速止住悲伤

夜色里

也能看得出

柳枝已青青

而郁金香凋谢得很快

其实我早已备好了

玛格丽特的花苗

几乎悄无声息

我整理了花盆

种下了新的花

出于无意识

我快速止住了一种悲伤

你能见到的是

我总是微笑

花盆里也一直生机无限

 

早上好

并不算很长的时间

妮芙和小天使脱壳而出

是的

更像是孵化

只是没有飞走

裸露的生命向我呈现天真之美

仿佛全部的身体是灵魂

没有多余的手

只有美和生命

没有词语

只有诗

星辰一样古老

田野一样新鲜

 

 

鹭

从厨房的窗望出去

是繁忙的车流

也可以看到时而变绿的江面

以及稍远处的山

极少的时候

我们从手头的事抬头

可以看见江上飞过一只白鹭

它不同于其它飞鸟

扇动翅膀

迅疾飞过江面

它像一张白纸

飘浮于空中

缓慢地飞驰

平稳

被看不见的手托举

不急于降落

去寻找歇脚处

有时

我们怀疑它是枝头的花瓣

从我的花盆飞离

暂时还没有凋落

飘浮

高于我们

 

四月

如此青嫩的春草

青嫩

仿佛盈满爱意

 

如此天真的小花

天真

仿佛跳动着一颗心

 

也许我说得并不准确

也许我们共同拥有一颗心

我们只是不同的身体

 

四月淡影

四月是淡紫色的

紫藤

苦楝树和泡桐

都在四月里开出淡淡的花

淡若云影

又高又远

大概也是一种照顾

生命的悲伤

终究不忍近睹

 

 

创作

 

有时

你会惊叹

真快啊

樱花都谢了

 

有时

却只能等待

虎耳草下

青苔铺满

 

眼前的世界

总是静止的样子

上苍劳作

从不为人类所见

是否任何美的创作

本质上不容直视

 

绿

 

夜里经过香樟树

闻到如盖新叶散发芬芳

清晨鸫鸟的鸣叫

犹如串串细细的珠宝

花盆里的植物各自开花结籽萌芽

每日我细数春天的证据

向自己一再证明

春静美如旧

然而

何须证明

只需静静望着

这置身光的正中的山翠

绿依然是对的形容

尽管花红了又红

 

天葵

 

再小的花儿

都有名字

清白

精致

照着它的样

我们画下一朵花

也算是一日的小小工作

 

单方面的爱

没有山作为背景

没有青绿的光

映照进房间

我显然枯燥多了

 

一遍遍洒水

细心培育一棵玉簪

长久地注视玛格丽特

终究是为了表达爱吗

 

其实是

这些我无从真正了解却方便使用着的生命

以绿这样神奇的物质

喂养着我身体内一小块喜悦

树林一样芬芳明亮

我们

 

抑或，只是

在它们没有爱的世界

我单方面地爱着

 

虎耳草

 

虎耳草开出了

可爱小花

与窗外传来的鸟儿的鸣啭

有着相似之处

闪亮又细小

我也把小孩子归属其中

一首诗

既可以看

也可以听

而读似乎并不可取

 

绿手指

他有绿手指

像占水者

“从绿篱笆砍下有杈的榛树棍子

在地面上兜圈寻找水的

精气”

他把手指插进土里

绿突然涌动

泉水般奔涌

在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

刻画出隐秘而真实的流动

 

有时

他把一棵长春藤交到别人手里

就像占杖在旁观者手中

没有动静

直到它们被交还

绿又重新涌动起来

 

美好的过量

鸟鸣清澈

一声声

注满春日这只桶

又不停地满溢出来

成为无边无际的绿

美好的过量使人惊喜

 

我也有一种冲动

模仿鸟儿

在往水壶里灌水浇花时

把水壶灌满

甚至高于水壶

满出来的那一部分

有时

也成功的成为晚霞和新月

在我们乘坐电梯到达屋顶

好似从屋里满出来

与它们相汇合

 

谷雨日小记

青叶蓁蓁

是四月的香樟和蔷薇

小花芬芳而清澈

蔷薇的刺也还是柔软的

用掌心触碰花和叶

清凉含情

像似有着一种回应

令我暗中又摊开掌心

碰了一下又一下

清淡的小游戏

快乐突然浓郁起来

 

关照

也许一个傍晚

可以这样度过

打开窗

让余晖探身入内

像邀请一只窗台歇息的白鸽

进入屋子

也可以以另一种方式：

绝不去惊扰

无论是嫣然飘落的一片光

还是落脚的鸟儿

各自静静地保持

一种生活的姿态

又相互关照

 

房间

 

四月的空气是芬芳的

光也映照着初夏新绿

让人忘记这个世界还有悲苦

 

窗门敞开着

心也敞开着

午间有一个短暂的停滞

合上眼小憩

这时

风进来了

光进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

扑棱一声

进来一只鸟儿

我继续躺着

安静如这个房间

想让鸟儿多待一会儿

 

花儿

 

圣艾泽布加

在四月的雨水里

开出第一朵花

芬芳如旧

香气来自柔软清凉的花瓣

犹如婴孩

身体也是洁净芬芳的

不必谈论心灵

 

花朵啊

不能只看

必须要养

那些悲伤之类的

经过腐化

都可以是养料

 

四月青嫩

四月

有青嫩的刺梗的清甜滋味

剥去带刺的青润表皮

是可以嚼着吃的

老套而陈旧的世界

一部分依然陈旧下去

一部分注定返青吐翠

我听取树丛里银亮的鸟鸣

选择一些碧绿圆润的豌豆

吃进肚子里

四月是从荆棘丛里长出来的

我渴求它柔嫩的一部分

 

夏日日记

四月

那裸露的部分

要被覆盖好了

 

三叶草、黄金菊、绣球和鸢尾花

填满四月的画布

我也在一个句子的空白

填上最后一个字

 

绿色一点点浓郁起来

除了花朵和隐藏于浓荫的鸟类

放不下其它的事物

 

人

是清和四月

余出来的部分

我拿着自己

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