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老盛
文/灰妹儿
尽管打我出生以来,从没经历过那样的场合,即便是在路边偶尔遭遇到,那也是能绕就绕着走了,惟恐避之不及呢!可是,当我远在千里之外的数十载未曾谋面的姨妈有恙,我却义无返顾地带着母亲一路奔波而去(现在正式宣布,我那在出租车里换下的皮鞋,经核实已经光荣失踪)。是什么原因驱使我要那样去做?归根结底还是那天生化解不开的原始浓情在召唤,那天生对故土的深深的思念在召唤,那骨子里铭刻着的孝悌思想在召唤。
当我和小妹陪伴着患病的母亲一路风尘跨进姨妈家的堂屋,当我第一眼看到横呈在堂屋里的灵柩,在稍感意外和短暂地恐慌外,更多的还是深藏内心的悲凉和伤感。她,那个已经步入另一个世界的年迈的女人,竟然是我的亲人,那重(chong
第二声)看起来和姨妈一样老迈的破旧木屋,竟是她(他)们全家赖以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处。
当姨妈被一群人抬着一路小跑地上山后,作为晚辈的我喘着大气追了上去。不相干的人都陆续散了,我要求留下来,我要守着这个苦难的女人下葬。四周全是男人,只有我是个另类。我执拗地要求掘墓的人把我姨妈的墓穴凿平凿直,我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我眼睁睁看着姨妈的灵柩被放入那个头一天就掘出的长方形的坑里,阴阳先生一阵过场之后,姨妈的两个儿子老志和云强每人铲起一锹黄土撒向灵柩。尔后,乡亲们抡起铁锹,一铲铲一锹锹地把墓穴四周的泥土铲起来堆上去,只一会儿工夫,那个新掘出尚且泛着潮湿气味的墓穴就被垒成了高高的一冠新坟。
我思忖着,脚下这块被乡亲耕种了多少年多少代的土地从此后到底该叫坟地还是该叫菜地?总之,菜地多了一冠新坟,坟旁种着蔬菜。
告别已经入土的姨妈,我一路无语,也不知姨妈走得是否安心。她的二儿子犄宝,为了那段早已逝去的爱情,酗酒成瘾,差不多已经成了废人。云强,这个精力充沛,健硕帅气的表弟,远在浙江泉州开了一家杂货店,可是,进货出货却弄不清价格,靠老婆定好价格后他去死记硬背地销售,难怪他的额头上这么早就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痛惜夹裹着歉疚与懊悔,难受地撕扯着我的心。当年,我要是少穿一件衣,少吃一顿肉,不定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毕竟,那时山区的学费每期只需交一块五毛钱啊!
回到姨妈家,身心都已疲惫。厢房里,母亲正和一个背对着门楣的男人坐在火具里说话。见我回来,母亲问我认不认识他,看母亲的神态,这个人我似乎应当认识。
家乡的人,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模糊。这个打量着我而微笑不语的男人他会是谁呢?怎么看起来好像在哪见过?啊!想起来了:“老盛哥?”我有些不敢肯定,对方的一声:“妹!”使我浑身一机灵,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就好像一个沉睡的人被唤醒,又好像是沙漠里苦苦旅行的人遇到一眼清泉。暖暖的血液在全身窜了个遍,心中立即泛起些许温暖和甜蜜。当了半辈子老大,打小起,就想有个哥哥或姐姐来庇护自己。尤其是当受到别人的欺负时,多想有个哥哥冲出来揍对方两拳。母亲吩咐做事,又想有个姐姐在前面支应着好让我溜空子。做妹妹,是我盼望已久的事。一声“妹”,顿时感觉亲切自然了许多。
岁月无情啊!当年英姿勃发的军人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地道的乡下老农,黑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只有神态还隐约留有往昔的痕迹。
老盛是来接我们去他家的。按土家风俗,亲戚间的婚丧嫁娶等一应大小事务,均由舅家说了算,舅家一言九鼎,全都不得违背。老盛表哥是不是来代替大舅行使“职权”的呢?
看着这个姗姗来迟的老盛表哥,我联想到他的老爹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中途溜号的事。早不来主事,现在冒出来做甚,一家人串通好了?欢喜只有片刻,我的心情由晴转阴,对于他的邀请竭力推辞。
兄妹俩年龄相差悬殊,虽然同辈,可是老盛的年龄几乎与我母亲相当。望着这个倔犟的妹妹,说什么都等于是鸡同鸭讲,老盛显得既尴尬又无可奈何。打小起,我就没有直接和这个表哥对过话,我做小孩的时候,他已经是成人,他喜欢和我母亲唠嗑,母亲和老盛,虽然是姨侄关系,却如同兄妹。
看着这个大表哥下不了台的样子,我心中有一种捉弄人后的痛快和得意。你舅舅一家在我姨妈去世,表兄弟们不知所措,悲痛不已的情况下,却形同路人不来相帮相扶,我还有什么心情到你家?还有什么话好讲?索性我也让你难堪一回。
2007-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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