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历史的眼光看待9·11
9·11恐怖主义袭击事件已经发生5年了。五年来，这一事件对于当代世界的意义，得到了深入的讨论。从现实政策层面来看，这一事件的影响是巨大的，它是许多重大事件的肇因，美国宣布进入战争状态，发动了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等等；世界各个国家都调整了自己的政策以适应9·11事件带来的新变化。可以说，9·11事件改变了当代世界的方向，为各个国家设置了议程。
但是，从历史角度看，9·11事件的意义，似乎仍然处在晦暗不明的状态。我记得在9·11事件一周年的时候，美国的《新闻周刊》组织过一次讨论，主题是“用历史的眼光看待这一天”。记得出席的这次讨论会的那些著名历史学家们的看法并不一致。那么，在事件过去5年后，这一天的历史地位是否更为清晰一些呢？
我想是的。
首先让我们看一看9·11事件之后世界的状况。事件发生后，美国迅速宣布了进入战争状态。2001年11月，击跨了盘踞在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依附于它的基地组织也被打散了。2003年4月，萨达姆政权瓦解了，美国宣布伊拉克主要战事结束。
美国发动的这两场战争尽管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但是战争进展得还是十分顺利的，就一般意义上说，美国取得了胜利。然而，美国并没有因为这些胜利而宣布战争结束，布什政府仍然是“战时内阁”。原因是，被认为是恐怖政权的萨达姆政府被推翻了，但是这也只不过是实施恐怖活动的主体出现了变化，而恐怖活动仍然十分猖獗。欧洲、中东、东南亚、俄国等地，发生了数百起恐怖主义袭击事件，尤其在中东地区和欧美，恐怖活动甚至达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在9·11之前只是偶有所闻的恐怖主义袭击，在9·11之后，却成了人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本·拉登所依附的塔利班政权瓦解了，但是，正如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最近播出的记录片《跟随本·拉登的足迹》所言，9·11发生时只有一个本·拉登，而9·11之后，却有1000个本·拉登。CNN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随着“9·11”五周年临近，近四分之三美国人(74%)相信本·拉登正图谋发动另一起针对美国的大规模恐怖袭击。
显然，世界并不因为美国的胜利而更安全，那么这样的胜利，还算是胜利吗？这样看起来，美国没有宣布战争结束是有道理的。
从这一事实中我们看到了9·11之后世界的新变化。以前，战争指的主要是主权国家之间爆发的军事冲突，随着一方政府宣布投降或被彻底征服，战争也就结束了。而目前，主权国家的政府虽然被击败，但是，战争却还在继续，国家的武装力量已经被打垮了，但是这些国家武装力量的“碎片”，却还在战斗，而面对这些碎片，强大的军事力量显得束手无策。
最近以色列和真主党之间的战争也显示了这一特点。面对比自己弱得多的真主党，强大的以色列国防军却无法取得完全的胜利，其中的原因也是，强大的现代军事体系在同与百姓混在一起的“武装碎片”战斗时，存在着明显的不适应。
从上述现实来看，9·11开启的历史过程与珍珠港事件开启的历史过程是不同的。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四年后，战争宣告结束，而9·11之后已经五年，战争的结束还遥遥无期。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后者开启的历史过程主要是军事性和政治性的，通过军事胜利和政治议程，可以结束冲突，而前者不仅仅是军事性和政治性的，更主要的是文明性的。军事胜利和政治议程，并不能代替文明议程。这一议程决定了9·11事件的历史地位。
美国布什政府的失误是过分重视军事和政治，而忽视了文明议程在解决9·11事件所昭示的新世界冲突时候的重要价值。他在很多场合说过，对伊拉克和中东的改造，也将像对德国和日本的改造那样取得成功。显然，他犯了一个历史性的错误。由于没有更为清晰地看出9·11开启的历史进程的深层含义，布什政府对形势作了过分乐观的估计。
9·11事件发生后，布什实际上对其中包含的文明问题是有所体察的。他很快就视察了伊斯兰中心，前往华盛顿的清真寺，宣称他是所有宗教信仰者的总统。2003年在英国访问时，他回答记者提问时还宣称，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上帝是“同一个上帝”。尽管有诸如此类的表示，但是，他仍然被包括自己同胞在内的很多人视作是“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在一次讲话中，他不慎说出了新的“十字军东征”的话。
这些事实所揭示的，是一个处于矛盾和困境中的总统，而这位总统的困境又是这个国家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困境。这一困境以及对此一境遇的突破，将构成西方世界的历史主题。它将在两个主要的方向上展开：一是国内的文明冲突和融合，二是在国家间关系上展开持久的文明抗争和对话。9·11事件标志着历史进入了新的时代，历史获得了新的“主题”，根据这个词的一般含义，这一时代，将不会是短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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