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国房地产报》 苗乃川
报道
17世纪20年代,瑞典这个北欧强国的霸权即将衰落的前夕,瑞典人的战舰正在与波兰人争夺波罗的海。这之前瑞典人的运气一直不错,1700年彼得大帝的军队在纳尔瓦战役中被瑞典人打败,彼得没有来得及雪耻,就在1725年撒手归天。之后瑞典就把注意力转向其他敌人——包括对瑞典宣战的波兰。瑞典国王瓦萨·阿道夫斯雄心勃勃,迫不及待地想要海那边的土地。
就是这个时候,瑞典人造了一艘失败的战舰。由这艘战舰的沉没开始,上天似乎在冥冥中忽然转了念头,随意地拨转了历史的方向。这个标志性事件,启动了瑞典战事的一连串失败,在随后的两百年里,瑞典的国土大幅收缩,国力也减弱。但另一方面最终确立了和平中立的政策,反而平安躲过了残酷的两次世界大战,享受了两百年的和平岁月,正所谓祸福相依。
瓦萨战舰——没错,就是那个瓦萨·阿道夫的战舰——始建于1725年,三年后始成,1728年8月10日下水。本来是满载着瑞典皇室的野心前往海上去征服异族,可惜半个小时后便在离港不到1300米处倾侧,在全斯德哥尔摩市民的注目之下,徐徐沉入海底,一卧就是300多年。
这条旗舰的失败之彻底,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多年后一些专家分析,瓦萨号的沉没是因为船上装载了太重的黄金与大炮。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像瓦萨这样的战舰的造价,大概相当于瑞典全年国民生产总值的15%。船上的64门大炮从未发射,不过无人死于该船炮口之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条名为“失败”的船为瑞典带来的另外一笔遗产,就是瓦萨沉船博物馆。1961年,瓦萨战舰被打捞出水。1990年,瑞典人建造了瓦萨博物馆。
这是一座宏大的建筑,外形就是瓦萨这艘巨舰,三条主桅杆高高耸立,几何形的棕黑色屋顶交错相叠,如同斜斜落下的船帆。简约而朴素,正是北欧建筑的典型风格。博物馆临水而建,主造型一面正对着碧波荡漾的梅拉伦湖,入口在背面,掩映在绿树丛中。整个外壳深色的基调被大自然的明艳所映衬,流露出静穆之气。
北欧建筑中的实用主义和空间至上的原则都可以在这里看到。瓦萨战舰是一个长69米、高68米的庞然大物。整个博物馆成为覆盖其上的一个壳。壳子内壁上建有七层环绕战舰的看台,也是参观者的活动区域。内部一半的空间都被瓦萨号所占据,上下通透,加上大纵深,烘托出一丝哥特式教堂气氛。这在入口处即能感受到,为了保持内部的湿度和温度不变,博物馆入口有两重高十多米的遮光门,进入第一重门就感觉仿佛掉进了黑洞之中。参观者的时空概念也就在此悄然转换,全然忘记了外面世界的凉热与明晦。
设计者有意要把整个博物馆变成一幅古典主义的巨画,所以高达80多米的全部墙面都是黑色。整个博物馆内壁就是一个作为黑暗背景的幕布。在这个黑得似乎声音掉进去都出不来的背景之上,浮现出一艘暗金色的战舰。瓦萨号是这幅静物画上惟一的主体,是一个超级存在。所有的空间布局都是围绕她而作。尽管昏暗而安静,人却能感受到空间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仿佛被塞进了一台世界上最大的管风琴的腔子里。
各层看台与瓦萨号各舱齐平,最底下两层靠近船的底座,可以看到锯木造船的模拟场景。第四层是空间最高的一层,与甲板看齐,也是最重要的一层,这里与博物馆入口相接,展览着上世纪60年代打捞瓦萨沉船的各种各样设备和模型——发黄的记录、笨重的潜水钟,还有在《丁丁历险记》之类的漫画中还能看到的潜水服。上面几层是船上生活和那个历史年代的再现。这结构的妙处在于,尽管各层只是以瓦萨号为中心搭建起来的看台,但因为宽阔而且光线极暗,参观者并没有走在脚手架上的恐高之虞。游客循着建筑的结构,一层层围着战舰绕圈,左侧始终是瓦萨号那巨大的身躯,右侧则随着展区而时刻变化。一般来说,一个游客在这个博物馆里要呆上至少一小时,全程走下来需要绕瓦萨号六圈半。在这一小时中他既不会因死盯着一艘船而无聊到打哈欠,也不会为丰富的展品眼花缭乱到无所适从。
瓦萨号最壮观的部分是她高耸的船头,站在甲板层,人人需竭力仰视才能看到其全貌。这里也时常看到旅行团的一干人马,个个拿着相机作抬头向天的同一动作。瓦萨号原本也并不是现在的暗金色,船头上刻有各种各样的海神和武士木雕,根据复原像,那些雕塑在未被海水磨蚀掉涂料之前是惊人的艳丽。例如赫拉克勒斯的脸蛋是白里透红的,有血红色的小蛇在他七窍中出入。游客在经过大空间和船整体的视觉冲击后,再屏息凝气,沉浸于这些细节中,往往如同走入另一个时空之中,再回到蓝天白云下时突然觉得恍如隔世,一个最成功的博物馆也不过如此吧。
导致你屏住呼息的,除了艺术的细节,还有技术。讲解员会告诉你,瑞典人使用的是聚二乙醇置换木材中的水分,防止整条船收缩变形。每年都有超过80万游客来这里参观,他们呼出的水蒸气让空气变潮湿,还会导致腐蚀木头的硫酸盐出现。听到这里的时候你会再一次感觉到整个建筑在幽暗中的呼吸。至少我还没有去过哪个地方,能在长达一小时的时间里如此牢牢地占据我整个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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