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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文
春天的花粉过敏症患者和
关在四月寺庙里的桃花
都有异曲同工之苦痛
春天在阡陌深处愈走愈远
油菜花被旺盛折磨得
欲罢不能
只好伤心地结籽去了
水墨田畴
虫豸纵情交媾
鸣叫声局促而欢娱
这不是一场倒春寒能阻止得了的
清明过后
寺庙后的半山上
油桐花开得繁茂而淡然
阳光青薄
远处春光漶漫虚阔
像我山下所居住的人间
无可抓捉
天地清朗
人间 苦难轻了一分
土里的骨头相继醒过来
惊蛰的雷电打通我的血脉
体内有了跌宕流水的声音
三月在胸腔里高阔起来
我终于从经年的阴霾与宿疾中
抽身出来
桃花下春衫轻薄
春光乍裂
切莫被迸开的花朵误伤
江山东风浩荡
馥郁的花香将多巴胺注入体内
我策马扬鞭
重回少年
我要到盛唐去
在满城飞花的长安
会会李杜，子昂
或是浩然
春生木，木生火，火生热爱
木，讷，生性温暖仁厚
有遗世独立的孤
比时光还要慢的性子
每日锱铢必较日影的尺度
下雨的时候
撑一把漏洞百出的伞
当秋风一片一片割下身上的叶子
它也会痛
当雪堆积在靠近心脏的枝杈
它也冷
在大寒的雨雾中
它率先在体内起步跑向春天
如果开花了
那是又怀上了春天的王子
当春风吹软它的身体
最喜欢听到春天对它说——
爱妃平身
小寒已过，还未等来一场雪
我决定放弃这个冬天
山村的一户白墙人家
刚办完一场好事
门口的腊梅开得欢喜
在冬天，当痛感稍稍钝化
才发现兜里一封故人的信笺
还未曾回复
决定寄身一株枝叶褴褛的杏树
开始筹备一场花事
等到春池涨满
我曾倾慕过的人
会携春风来为我读诗
那时，春光已软化我的苦难
为了命运馈赠的一年一次的绽放
我甘愿留在这荒凉的人间
岁末
在一面向阳的白壁前
我用公元893年长安城的一场大雪
点燃未录入《唐诗三百首》的所有诗稿
以一个后来写诗人的身份
当作纸钱
烧给晚唐那些潦倒的诗人
忍过了小寒大寒
春天也就到了
在一处背风的山洼
有茅草和寒枝那些我不被打扰的兄弟
它们用严霜融化的水滴
艰难喂哺着体内奄奄一息的猛虎
而不被人所知的是
我，一个木讷的老实人
竟用身家置下了
深山里一汪小小的温泉
以豢养一株叫桃花的情人
世界那么安静
肯定是因为它忍下了许多
人们都隐匿在生活的苟且里
时光走得累了
正歇息在冬野的寂寥里
小北风的江山
空阔得只剩下远村和
几株坚守的腊梅树
穿过一大片田野
我要往山顶去
在半山，我终究绕不过一座寺院
诵经声一直在普渡众生
而我却无法把它
从阴冷里解救出来
在山顶
世界那么安静
是因为所有的悲欢
都已物物相抵
秋光澄明
把生命养得干净
阳光的葬台上
死亡没有哀伤
芦花举着吊丧的白幛
送葬的队伍
走在去往春天的路上
面前的大河依旧静水深流
如日子
远方，发生从未停止
长嘴巴的水鸟
还要在这片水域讨生活
形枯，然后心死
或者，心死
然后形枯
秋风清扫过的世界
有萧索之美
浓霜后的某个下午
几只小鸟
跳跃在芦苇丛里
它们唤着你年轻时的名字——
蒹葭，蒹葭
泉眼细流悲悯
世界微凉
它把水温
又调高了一度
树上挂着的最后一枚剩果
叫寒蝉
它渐渐弱下去的哀鸣
叫的是浸泡在寒凉中的
人间
向晚，走过遍野金黄的那个人
带着一身别人的稻香
他放着纸鸢
要把秋风放逐到更远
秋风飒飒
树梢上踩风而过的是劫匪
还是绿林英雄
对他而言
被劫持胜过被拯救
而两边沉默的树木
都是闭目打坐的神佛
它们都捕捉到了
他内心一闪而过的慌张
立秋后一日，山中
与我的胸腔产生共振的
在高音部突然破音的那一声蝉鸣
然后才是第一片无风而落的黄叶
然后才是月华
和白露
所有清浅之物
如九月
秋风和浅溪
还有我宁静的孤独
都有着微凉之体质
我躲闪着金箔般的阳光
月华和昙花
是为了在暗黑的荒野
与杳缈河汉和稠密秋虫
等卑微之物待在一起
学子牙
用睫毛专心等一枚清露
中年之后
生活就是件宽袍大袖
体内越来越空洞的骨骼间
常年有秋风穿梭
立秋之后再提到蝉就不合时宜了
在老榆树上聒噪了一个夏天的知了
终究被一根粘着蜘蛛丝的长竹竿收走
而那个手持竹竿的少年
他的童年也被时光收走了四十年
从瓦缝漏下的光柱子
光阴恍惚
总在老屋阴凉的巷子里逗留
一只昏沉的老猫
它的睡意时不时被一群拍画片的少年打断
每天午时
从竹林边的小路传来几声单车铃声
邮递员准时送来一份日报
和一位叫丽的女孩写来的信件
那个漫长的暑假
沉迷在一本小说里走不出来
犹记得那个叫贞观和大信无疾而终的爱情
和海边叫台南的渔港的夏天
“曾经认真的爱过，
然后还诸天地神佛”
时光啊，是个从未失手的神偷
它收走了我的故乡和童年
更令我恐惧的是
它又偷偷盯上
我日渐年迈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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