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脂盒(7153字)
文/李锡琴
一
小时候,我曾有过一个香脂盒,圆的,薄铁片做成,深蓝色的盖面上有两对雀儿,像真的一样,看见它们,仿佛听到它们在四重唱,清脆的歌声跟我家屋后那片竹林里雀儿们的一样好听。
不过,我所钟爱的,还是盒子里香脂的香。自古女孩都这样,更何况,这种蓝盒子的香脂,那味更浓郁持久而迷人。我想,无论是哪个女孩儿,第一次闻了,一定与我一样,就渴望要拥有一盒。
从别的伙伴那里闻到这香,不会获得快感,只会生出艳羡,甚至嫉妒。唯有自己拥有一盒,轻轻拧开盖子,翘起小手指,将雪白的香脂挑起黄豆那么一小点——如果我有一盒的话,这样去挑的时候,要暗示自己,下次只能比上次少,这样会多用一些时日,每次尽量再少用一点——然后,抹到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再将盒子小心地盖好,放下,手心对手心,轻轻揉散,再朝脸上抹。先是两个脸颊,再是额头,鼻子,下巴,最后,将手掌上余留的香脂手心手背相互揉一会儿,先前粗糙得硌碜人的手,就润滑起来。
美美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就会被那浓郁的香脂味包裹起来。这会儿就会觉得,自己身上连每一丝发梢都散发着女孩儿的气息。
但是,我怎敢这样美美地奢侈?以上,只是看到我同桌刁玉洁用香脂时留下的记忆。
我确实曾短暂地有过一个香脂盒,空的,盒子而已,没有雪白的香脂给我那么优雅地去挑,去抹,去享用那番美美的感觉。
我爸爸在外工作,是国家发工资给口粮的工人。村子里无人不羡慕我家,只有我妈总说她命苦,带着我和弟弟妹妹在农村,没有劳动力,全靠爸爸从嘴角挪出来的那点钱,要供养我们四口人,过年过节,还要拿出十几二十块的给跟着大伯生活的奶奶表孝心,可想我们的生活有多窘迫,连酱油都得要在年节里才能吃得上,哪里会有钱给我买香脂奢侈?
刁玉洁妈妈和爸爸都在镇上的农资站工作。我认得她妈,人不高,却脸色白白净净的。蓬松的头发在脑后用发卡别出一个紧紧实实的发髻,上松下紧,在那个没有专业发型师的年代,看上去特别有型。我跟我妈一块儿在镇上见到她时,我指着她对我妈说,她是我同学的妈妈。当时,我妈看了她好久,不说话——我还没发现我妈这样盯着眼看过人。过了些时日,我忘了因为什么再次提及刁玉洁妈妈时,我妈居然说:“别学她,妖里妖气的。”
我妈看她时的眼光,明明是欣赏,甚至是羡慕,为什么这会儿就骂人家了呢?十来岁的孩子,没法搞得懂大人的心思,我也不想搞懂。我一心想,我在哪天哪月能有一盒刁玉洁那样的香脂呢?
我曾经从刁玉洁妈妈身边走过,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脂味,比刁玉洁身上的更为浓郁,差点没把我醉酣过去。
我有时觉得自己好幸运,全班同学只有刁玉洁随身带着香脂,而我偏偏就是她的同桌,我虽然买不起香脂,但只要上学,准能分享到那醉人的馥郁;可有时我又觉得自己很不幸,每当刁玉洁拿出香脂盒,挑着,抹着时,我就会心生哀伤——如果我也有刁玉洁那样的妈妈,就一定会有一盒深蓝色的香脂,盖上的两对雀儿在唱歌。
放学回到家,妈妈一见我出现在院坝,就会安排我干活。
“琴,快放下书包,把竹篓里的红苕削了做晚饭。”
我把坏掉了三分之二的红苕扔了,我妈见了非要我捡起来,把没烂到发稀的三分之一留下,这三分之一削开就出现点点腐烂的黑斑,但也不准扔。我们家过着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有钱给我买香脂呢?
我日思夜想有一盒香脂,想了一个冬天,还是只能从刁玉洁那里分享那令我入迷的香味。
二
春天来了,橘花开了。
我盼着橘花快谢,枝头上结出小柑桔,然后一个个地掉落到地上。
捡起小柑桔,切开,晒干,拿到农资站可以卖钱。然后……一盒香脂。
我天天上学放学都从橘林穿过,书包里除了书本文具外,还有捡来的小柑桔。
树上的橘子都快乒乓球那么大了,这不能入药,农资站不收购的。我拿个小竹兜装上桔干去卖。
我还没收拾好,我妈走过来说:“卖了钱,买两斤盐回来。”我的脑子轰然一响,差点没炸开。
卖小柑桔的钱,差不多就够买两斤盐。
卖盐的叔叔问我:“称多少?”
“称……”我迟疑了一下,“一斤半。”
回到家,我妈把盐往盐罐里倒,装两斤的罐子还差好一截才满。
“你称的是两斤吗?”
“嗯。”我没敢直说“对,是两斤。”我心虚得很。
“在哪家店称的,我赶场时去镇上问,短斤少两电打雷劈!”我妈愤怒的口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不敢想像我妈会怎么去找卖盐的,也不愿去想。我得认真考虑,把挪下的五毛钱藏在哪里安全。
我只能随身带着,家就那么点大,妈妈哪个旮旮角角不比我熟悉?床头土墙有一道裂缝,塞到墙缝里吧,怕老鼠拖去做了窝;木门转轴处有好大一个洞,塞进门轴里吧,又怕被磨碎了。
我也曾想到过放在枕头下面的床席下压着,又怕每天晚上来陪我睡觉的芬姐发现,再去告到我妈那里去。
想到可能会被告状,我就想到放在屋檐角下柴垛旁的竹篙——用砍刀将一头破成了十数根竹条的竹竿,这是用来赶鸡赶鸭的工具,也是我妈教训我的家法。
想来想去,还是放在衣兜里好。也不行,衣兜太浅,万一上体育课时,追来跑去的掉了呢。最后决定放进书包里。
我小时候背的书包就是一个口袋,内里不像现在的书包还有带拉链的内包,我又怕拿书本时不小心带了出来,所以,时不时地要专门翻开书包看一看,只有看到那蓝紫色的一小张还在,才会有短暂的放心。
要凑足买一盒香脂的钱,还差一大半,要凑足,我没有明确的办法,也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我得一直把钱偷偷藏着,相信总会有机会的。
每当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有一盒属于自己的香脂,我会放学后先去店铺里,走到摆有香脂的货柜前看一会儿。
售货的阿姨见了我,从店铺的另一头走过来,热情地问:“姑娘,要买吗?”
我抬起头,看了看阿姨,瘪了瘪嘴,摇了摇头,走了。
这天早上,我起得有点晚,怕上学迟到,盛了碗前一天的剩饭,来不及热就吃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可今天不知闯了什么鬼,到了第二节课,肚子就疼得不行。
下课铃一响,老师就走进教室,催大家赶快去操场做课间操。我对老师说:
“我肚子疼,我要请假。”
“需要去医务室吗?”
“不用,”我说,“我想上厕所。”
等我从厕所回来,教室里空无一人。刁玉洁人走了,却留下了一缕香脂味。在香脂味的诱惑下,我伸手去打开了她的书包,见了那盒她几乎每天都要打开来先挑后抹的深蓝色香脂盒,我居然……
后来的几节课上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一心在想,我已经撕了作业本,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香脂盒,还会从书包里散发出香味吗?
我每天都渴望有香脂味从我的身上散发出来,但此时,我怀着罪恶感,祈求它千万千万别。
终于熬到了放学,刁玉洁一直没有发现。
我离开了教室,离开了刁玉洁,我佯装坦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如果她明天再说她的香脂盒不见了,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在路上,有好几次都想从书包里拿出来,学着刁玉洁的样子,轻轻拧开盖子,翘起小手指,将雪白的香脂挑起黄豆那么一小点,抹到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手心对手心,轻轻地揉散,再朝脸上抹。先是两个脸颊,再是额头,鼻子,下巴,最后,将双手上余留的香脂手心手背相互揉一会儿……
三
一直走到我家屋后,这里是一片竹林。平时,偶尔有进竹林找竹叶做柴火的老婆婆,此外不会有人来。我钻进竹林,再一次朝四周看了看,没人,然后从书包底摸出了那个纸包,层层揭开,深蓝色的盒子沉甸甸的,一股浓香——似乎比刁玉洁身上散发出来的要稍微淡一点——扑鼻而来,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这时,刁玉洁那一挑二抹的动作又呈现在我眼前,我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大海深处。
我将空盒子凑近鼻子前闻了闻,马上想到要赶快把它盖起来,不要让那有限的余香彻底跑没了。
我回到家,从箱子里翻出一张花手绢,那还是我五岁时小舅结婚,小舅妈在婚礼上送的。在家里,我不能让晚上来我家的芬姐闻到香脂味,更不能让我妈闻到香脂味,便用这张花手绢牢牢地裹起来。
刚要裹好,突然想到,把那五毛钱装进盒子里一同藏起来。那只有一小张,叠起来,放进去,深蓝的盒子与蓝紫色的纸币配搭起来,是那种我从来没曾见过的美丽,更何况,还有迷人的香脂味。
放在哪儿,又成了我的一个难题。首先,万万不可再放在书包里带到学校去的。衣箱里?碗柜里?总不能把它放到猪圈里的那个墙缝里去吧?
这时,听到我妈进门的声响,我慌里慌张地顺手塞到了床席下。
“回家躲在屋子里干啥?”我妈见我不像以往,放下书包就干家事,没好气地说,“去,去屋后地里掰些菜叶回来,你饿了知道要吃,猪也要吃的。”
我掰回了菜叶,切碎了,筲箕撮了倒进了猪槽里。
“琴……”
是小敏,她放学回家跟我一样要做家务的,虽然她比我小一岁,学习比我差很多,可做什么事都比我麻利。这不,保准是做完家事来找我玩了。
我一边应她,一边提着筲箕走出猪圈,见了她,突然生出想炫耀一回的念头。
但现在妈妈在家,我是万不能从床席下拿出那盒子来的。等明天吧,我想。
第二天,我趁我妈不在家的时机,准备向小敏炫耀炫耀香脂味。而且还想到,我只拿出包过香脂盒的手绢给她闻闻,才不要让她看到我的香脂盒——也因为,香脂盒是空的。
然而,我揭开床席找遍了整个床铺,就是不见香脂盒的踪影,连包它的花手巾也不见了。
莫非,它会不翼而飞?不可能!
除了芬姐,我还能怀疑谁呢?一整晚,睡在床上的就只有她和我。
芬姐虽然跟我一个姓,但已经出五服(不同一个高祖)了,并不很亲。她快二十岁了。她念完小学就没再上学,一是她家没钱给她上学,二是她妈认为,她奶奶瘫痪了,从大伯家轮流到她家时,需要她弃学回家帮着一起照顾。
她来我家陪我睡觉,是在她哥结婚以后。
她家总共两间卧房,她爸妈和小妹住一间,小时候,她与哥哥和奶奶住另一间,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她爸就在中间竖了一道竹席,大一点的半间给她和奶奶住,小一点的半间给哥哥住。现在,那间卧房的竹席被撤掉,腾出来给哥哥做了婚房,她爸妈与大伯商量,每年多给一些粮食给大伯家,就让奶奶长住在那边了。
可芬姐住哪里呢?
她妈找到我妈,让芬姐到我家寄宿。当时,正好我外婆刚意外过世,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大人,冷清得很,她妈就对我妈说:“就让芬来跟你们娘儿几个作个伴吧。”
一晃,芬姐来我家寄宿都两年了。每到冬天是我最喜欢她的时候,我那雪条一样冰凉的脚,可以伸到她的腿下,让她压着,就像靠着暖炉一样,那感觉太幸福了。对她的虐待,她从来没有反抗或者责备过。
我喜欢芬姐。
芬姐在她家,就是一个做事的机器。她每晚来我家时,如果我的作业没写完,就可能在我睡觉前到,如果我的作业完成了,她来我家时可能我已经睡下了。
这天,因为我竹林里耽误了些时间,后来又与小敏玩了会儿,芬姐来的时候,作业还有一大堆。
芬姐见我在写作业时,从来不打搅我。就连我弟弟妹妹吵闹,她也会拉过他们,抱着他们,说:“别吵,姐姐在写作业。”
然而,这天之后,我不再喜欢她,甚至怨恨她。
四
不翼而飞的香脂盒成天折磨着我,进而致于我都忘了刁玉洁发现她的香脂盒不见了,会不会怀疑我。
还好,她不但没有怀疑,后来她有了一盒新的。
大约一周后吧,我在整理床的时候,竟然发现了香脂盒,而且还是用手巾包裹着的。
失而复得,我满心欢悦,先是拿起闻了闻,香味还在,只是淡了许多,再揭开手巾,拧开盖子来看……那蓝紫色的五毛钱……没有了。
钱没了,香脂盒也不香了,扔了吧!
从此,我不再理她,到了冬天,宁愿让脚通宵冰凉,也不把脚靠着她取暖;她似乎也不再理我,她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心照不宣。
第二年春天,有人给她介绍对象。相亲是在镇上。
那天我去上学,正好遇见她妈带着她也朝镇上走。
她们走在前面,她妈见了我,招呼我。
“琴,上学呀?快点,来跟我们一路。”
我没有去追她们,到是她妈的脚步慢下来等我,她跟着慢了下来。等我走近她们时我发现,今天,她妈平时那张像脸壳一样没有表情的脸,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而她……脖子上系着一条纱巾,玫红色的,在仲春满野盎然的绿色衬托下,特别鲜艳亮丽。
这条纱巾一定比一盒香脂更贵,但我想,买它,肯定用上了我的那五毛钱。
“琴,别码着张脸,为芬姐高兴高兴吧。”她妈对我说。
我望了芬姐一眼,她的脸在红纱巾的衬托下,显得粉而嫩,但很平静,看不出她是否因为相亲而高兴。不过,出于礼貌,我很想挤点高兴的表情到脸上回应她妈,但没有成功。
我很尴尬,便快步跑到前面去了。
“这孩子,是你姐相亲,又不是你相亲,害羞呢,” 我听她妈在身后说,“等你相亲时,看你怎么办。”
相亲过后,她还是天天晚上来我家睡。
“芬,那人还行吧?”我妈问她。
“嗯。”
“你答应了吗?”
“我妈答应了人家了。”我妈没再问下去,而是说,“只要人老实,跟谁过都是过。”
可我心底里暗想,哼,你这样的人,嫁个王八才好。
半年后,她要结婚了。
出嫁那天,按婚俗,娘家要组织一众亲友去送亲,人多阵势大,以后,婆家人就不敢轻易欺负新媳妇了。
送亲的人,本着对出阁姑娘最后的关爱,只要有空,都会争着去,何况,去了新郎家,是要被作为上宾来款待的。
我们与她,不算亲,但毕竟在我家寄宿了三年,我妈觉得她也应该去送送她。但家里没人照顾弟妹,去不了,就对我说:“琴,芬姐出嫁那天,你去替妈妈送亲。”
我早已很厌恶她,不想去。但没参加过送亲,很好奇的,不过答应妈妈时却说:“你安排的事,哪样我敢犟?”
新郎家在一个大宅院里。听说那个宅院原来是个富甲一方财主的家,后来被分给好多户人家居住了。婚宴设在宽阔的庭院里,新郎见人就塞糖果,我也得了一把。
新房在一间耳房里。从娘家送来的嫁妆,全都送到新房里去了。担抬嫁妆的全是婆家人,但我对新房很好奇。趁所有人都在庭院里热闹着,我偷偷进了去。
房间很大,除了四壁是旧的,新房里一切都是新的,在一个个大红“囍”字的烘托下,看上去很鲜亮。哦,不对,南窗下有张几案是旧的,很大,上面放了一面座式镜子,镜子宽大得能看到半个人身。多好的梳妆台!
突然,我双眼一亮——镜子旁侧,竟然有一盒香脂,深蓝色的盒子,盖子上有两对雀儿,仿佛在唱着清脆的歌。
新房里的东西全是新的,这也定然是全新的一盒香脂,不会比刁玉洁那个空盒子沉那么多。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将它拿在手里,并未开盖,一缕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就扑鼻而来了,我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肺腑便满满的都浸在了那香味中,瞬间浸透全身肌肤。
我拧开盖来,见了那洁白如雪的香脂,那香味是更浓郁了,熏染得我忘了正该像刁玉洁那样,翘起小手指,挑起那么一小点来,抹在脸上,脖子上,揉在手心手背上,竟然是让我随那香味飘忽起来……
眼前是村子后山脚下那片栀子花田。每到初夏时节,这片花田都会开得十分繁盛,远些看,洁白如香脂一样的栀子花朵,像无数驻足在绿叶丛中的白蝴蝶,只是风吹来吹去也不飞走,恋恋地守在枝杈上;走近了,就会被那香脂一样醇而浓的花香醉过去,然后就忘了守山的五爷正在不远处,一只眼关注着双手割着牛草,一只眼提防着我和敏这两个女娃娃,会不会伸手去摘栀子花。
就有那么一回,我们被五爷捸了个正着。
五爷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的?他猛然伸出手,将我和敏拿着一束栀子花的手抓个正着
“这是药材,种来卖钱的。”五爷说,“那么爱这花,回家让大人拿钱来买。”
说远,把栀子花扯得稀烂,远远地扔了。
又是钱!
是呀!如果我那五毛钱还在,也许,我会有信心想出好办法,到如今也许已经攒足了一盒香脂的钱,那么,此刻,我手里的这一盒或者是真正属于我的香脂……
“哒哒哒”,有硬底皮鞋急促走来的声响,我做贼似的迅速把香脂盒盖好,放回原处。不,我就是做贼心虚。
“琴,你……你,在这里呀?”芬姐见了我,有些诧异。
“我……呵呵,我在欣赏你的新房……”我把刚放下的香脂盒又拿起,故作镇静地说,“这盖上的鸟儿真乖,像活的一样。”
芬姐慌慌忙忙拿了两盒烟说了句“你随便看吧”,就出去应酬客人了。
五
只要去上学,每天仍然能闻到刁玉洁身上的香脂味。
她曾见我凝望着她拧开盖,先挑后抹出神,也问过我,“你要不要一点?”
我没出声,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以后的好几天,都为自己违心拒绝她的好意而后悔得要死。然后,就想起芬姐梳妆台上的香脂盒。
我想拥有自己的香脂盒的梦想一直深藏在心底。
我的成绩一直在中等偏上。虽然并没有人表扬称赞我这等级的学生,但我自己还是暗暗有些自豪感,因为,我的同桌刁玉洁她成天除了学习没别的事,不像我,学习似乎只是我的副业,而我的成绩却总是比她考得好。
这种突然而生出的自豪感,一下子让我想起老师说的,期末成绩考到前十名的同学,会获得奖品。 于是我想,如果我得了奖品,就拿去卖给敏,得了钱,买香脂盒去。哦不,敏肯定没钱买,要不,就卖给刁玉洁……
我这样想着,也就开始挤时间把数学的错题多做了两遍,把每次造句、作文里的错字改正过来。
老天不负有心人,我真的进了前十,老师奖励了我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妈妈见了,满脸堆笑,说:“不错不错,给家里节约了二斤盐巴钱。”
虽然本子和笔没卖成,但我第一次感受到,学习成绩好可以给自己带来实惠,于是,我开始羡慕第一名的奖品了,那是一个可以自动开关的文具盒。
说来也巧,那个自动文具盒也是深蓝色的,像香脂盒那样的蓝——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不但如此,盖面上,也有一对鸟儿,那鸟儿我认得,就是我们村前小河里飞来飞去叼小鱼吃的翠鸟,当它们饱餐后,站在树杈上唱歌的时候,我就仿佛又听到了香脂盒上的两对雀儿与翠鸟们在一齐鸣唱。
从那以后,我不再约敏一起玩了,将所有能用的时间都用来学习,竭尽全力将获得深蓝色的,盖上有翠鸟的自动开关文具盒作为奋斗目标。
奋斗的结果出乎我意料,更出乎全村人的意料——我成为我们村第一位大学生。
芬姐听说我高考中榜了,特意带着她女儿来我家祝贺。她送我的贺礼,是一盒香脂,深蓝色的,盖子上有两对雀儿。临走时,她对她女儿说:“你要向姑姑学习,以后也考大学。”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家也搬来搬去换了好多回,每次都会忍痛丢掉一些物件,但芬姐送我的那个香脂盒还在,当年,里面的香脂我是从进大学那天开始抹的,作为我成为大学生的标志。
如今,每每看见那深蓝色的小圆盒子,仿佛又听到老家屋后竹林里雀儿们在与村前河边树上的翠鸟们在多重合唱,就会想起我那总散发着馥郁香味的同桌刁玉洁,同时,又会引我怀念小时候在寒冬里,我冰凉的脚塞进芬姐腿下的那份温暖的幸福。
谢谢刘海生老师对我观点也论述的认同!
让教育言说早日“回到原点”
河南省师范学院教育系 刘海生
黄耀红博士的《教育言说别故弄玄虚》,说出了我们老师、尤其是中小学一线老师的心里话。正如他在文中所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教育言说抛弃了生动而通俗的生活话语,抛弃了作为对话者的庸常大众”,“当有些专家一旦以专业身份来组织话语的时候,他们的言说与思想便不再是‘二而一’的生命过程,而是一种‘装饰与被装饰’的过程。即令他所要表达的思想不过是众人皆知的一则‘教育常识’,作为论者,他所选择的话语方式往往远离生活话语。这样一来,大量的教育专业话语根本就不是与教育大众在对话,而是一种清高而空洞的‘专业独语’。当下的教育学术表达根本无法在一线教师那里获得广泛回应„„太多太多的教育学术话语根本就无法走进、无法融入教师生动的教育生活。学者们的教育话语里,有着太多的艰深与无趣,太多的食‘洋’不化,太多的‘自说自话’,太多的隔靴搔痒,太多的‘学术自“所谓学术话语,恰如山间不知名的野花寂寞地开在曲高和寡的学术象牙塔,开在极狭的专业田间,开在那些冷漠而生硬的理论刊物里。除了那个小小的学术圈子,没有太多的人理会它们的存在。”这样的教育言说连“拥有8础教育经历与体验,又拥有10年教育期刊编采实践,甚至还获得了教育学博士学位”的人,读这些讨论教育的学术著述还如此隔膜、如此费力,更何况我们一般的中小学教师呢?!黄耀红博士大声疾呼:教育言说“要返璞归真,站在原点上说些你我都能理解的话,要面对教育大众,面对教师群体,好好说自己的话。说自己的话,用自己的方式说话,就是既不要装神弄鬼,又不要粉饰思想,哗众取宠。”那么,怎样才能让我们的教育言说早日“回到原点”呢?首先,多从中小学一线老师的教育话语里汲取营养。广大中小学老师在长期的教育教学实践中,积累了大量鲜活生动的教育话语,尤其是一些名师的教育话语(如于漪、魏书生、于永正、李镇西、窦桂梅等等)堪称经典。徜徉在这些老师们富含诗意、行云流水般的教育话语里,那充满激情与智慧的教育言说常令我们拍案叫绝。单从课堂教学语言来说,他们开讲时“一语天然万古新”,导入处“未成曲调先有情”,点拨中“巧把金针度与人”,结尾时“能探风雅无穷意”。真是让人如坐春风,如沐时雨。即使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一般老师,也有闪光的教育言说。让我们看一下重庆市江津中学李锡琴老师的《敢于展示真实的自我》中的一个片段:
“有人格魅力的教师,就敢于在学生面前展示一个真实的自我,让学生感到自己的老师是个透明体,没有伪装,没有虚假,没有矫揉造作,从而让学生在潜移默化中培养自己真实的人生体验和真实的思想感情。当然,你在讲台上伶牙俐齿,口若悬河,你在舞台上风姿绰约,体态翩翩,你在球场上英姿矫健,屡建战功,你将成为学生心目中看得见、摸得着的偶像。我们固然应该努力使自己多才多艺,尽可能地全面发展,然而,真正的全才教师天下能有几何?其实,学生也不都只欣赏实力派偶像,也许更希望贴近真诚与坦诚,你可以在学生的歌会上亮出你五音不全的歌喉,你可以在学生的诗会上用地方普通话朗诵你的原创诗歌,你可以在学生的书法展上挂出你的‘我字体’作品……在一定的场合把自己拙劣的一面毫无顾忌地展示给学生,让学生感觉到,原来老师也有不如我们的地方。这样既可让学生明白人无完人的道理,增强他们不会因自身有某方面的不足而丧失自信心,又可用全心的真诚去换得学生充分的信赖。敢于展示真我的教师,也表现在不掩饰自己知识的欠缺和工作上的失误,甚至会谦逊地向学生学习,成为‘教学相长’的优秀实践者。”
反观我们的一些很知名的学术专著、很知名的专家的教育言说,又有多少能达到这种境界呢?记得在新课程培训时,一位年轻的学者大谈国课程的理念,参加培训的中小学老师一头雾水,笔者虽然是师范院校教育系的老师,也听的莫名其妙。互动时老师们反映没听懂,这个专家则抱怨“中小学老师缺乏必要的知识,没法与他们开展对话。”
一个老师质疑专家:“为什么苏霍姆林斯基就能给我们对话呢?”其次,提倡多样化的教育言说。教育者应当根据自己的个性、自己的特长,选择适合自己的教育言说,而不是“东施效颦”。李镇西老师在《教育,可以这样表达》(《教师之友》2003期)一文中写道:“对于普通教师来说,应该提倡这种表达--教育理念可以朴实地阐释。理念与深奥的术语没有必然联系,与‘宏大叙事’也没有必然联系„„理念并不神秘,因而对教育理念的阐述完全可以也应该平易通俗的,就像平时老师们在教研组讨论聊天一样。‘教,是为了达到不需要教。’--叶圣陶先生这句大白话所揭示的教育理念以及它所产生的影响,胜过多少博士论李老师接着写道:“教育情感可以诗意地抒发;教育过程可以形象地叙述;教育现象可以激情地评说„„教育者应该是一个性情中人,各种教育现象都会在他的心中掀起喜怒哀乐的波澜,孕思考于胸中,遣激情于笔端,指点教育,激扬文字,敏锐而犀利,从容不迫而又掷地有声„„那种追求四平八稳、貌似客观中庸而实则不知所云的所谓‘教育评论’与文字垃圾无异。‘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义正词严而不谩骂,真诚赞美而不虚夸;酣畅淋漓一泻千里,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朴实,诗意,形象,激情我们追求这样的教育实践,也追求这样的教育表达。”第三,中小学一线老师要勇于表达自己的教育言说。俄国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表达一个错误比转述一个真理更意义,因为在第一种情况下你才是人,而在第二情况下你不过是只鹦鹉。”康德在《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何兆武译)一文中写道:“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当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经别人的引导就缺乏勇气与决心去加以运用时,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了。Sapereaude!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因此,我们不必鹦鹉学舌,因为那样会使我们陷入“邯郸学步”的困境。教育工作者尤其是中小学一线老师,要勇于发表自己的教育言说,不必在意那些说我们“土气”的嘲笑,不必在意那些说我们“浅薄”的教导,“小狗不要因为有大狗的存在而惊慌不安,小狗也要大声叫!”(契坷夫语)
李锡琴原创故事《看蚂蚁搬家》入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学生读本《金色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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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锡琴的儿童故事《草原风波》发表在《中国少年儿童》201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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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锡琴儿童小说《长发及腰》刊发《小文学》2019年第五期,谢谢诺夫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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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邀为贺《小文学》八岁题词!字太丑,但心很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