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独舌第105期

昨天傍晚看了高璇和任宝茹编剧，赵宝刚导演的电影《触不可及》。我觉得影片是现在的主流观众喜欢的调性，但我也说不好究竟能创造多少票房—预测票房的特异功能这两年突然丧失了。我要说的是看片过程中的点滴触动和第一感受。会有轻微剧透，不然说不清楚。先看片的职业道德还是要讲，剧透会尽量控制在不影响观影效果的范围之内。

先说总体感觉。根据之前接触到的有限信息，我判定这是一部谍战片，这个印象先入为主，强大无伦。看到一半时已是情爱和谍战半对半的感觉，我判定这是一部谍战情爱片。接着往下看，爱情线越来越粗壮，直到统领一切。我彻底明白了：这是一部情爱谍战片。如果说“触不可及”的片名有些文艺，也有些模糊的话，我可以给它重新定一个名号：生死谍恋。

这终究还是赵宝刚的作品。赵宝刚是中国偶像剧教父，出道之初最擅长在电视剧中用生死考验爱情成色，用爱情求解生死命题，《一场风花雪月的事》里的吕月月爱得惨重，《永不瞑目》里的肖童死得纠结。这次他附着在谍战的躯体上，再度奉献了一场风花雪月、为爱殒身的事。精致的旗袍、俏皮的妆容、鲜艳的色彩，意在妆扮出民国范的十里洋场。舞曲音乐一直陪伴左右，魔音入脑，出了影院仍然久久回荡。探戈舞步超现实地化入化出，因为压抑，激情的火山只能以舞步喷发。因为忘情，眉目之间的交互和唇舌之间的呻吟表明，舞步其实是替代性做爱。

高璇和任宝茹构建了无数场小暗杀和一场大暗杀，在影片的前三分之二段落，谍战硬硬的在。在这场编剧和观众斗智斗勇的游戏中，我猜到了开头，没猜到谜底。作为通常逻辑学不会太好的女编剧来说，她们在这一局中技高一筹。不过终究还是女编剧，赢得了这场重要的会战之后，她们主动放弃了谍战的阵地，一门心思经营起爱情线。从八年抗战到解放战争再到解放前夕，男女主角的情感浓度一天深似一天，离琴瑟相谐的美好愿望却一天远似一天。如此收尾，喜欢情感过山车的观众，会觉得很刺激。期待从头斗到尾的观众，会有些无力感。

赵宝刚和两位编剧都是电视剧界的大腕，合作电影是头一回。有些高冷的影评人批评电影时有个常用的句式：这是一部电视剧化的电影。有时候，鬼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这个帽子一出就雷霆万钧地压住了人。用我的标准看，这部电影没有电视剧的痕迹。电视剧叙事是唯恐观众不明白，什么事都得掰开揉碎来上几遍。这部电影从台词到叙事干脆利落，省略部分信息的跳跃感，故意不说破的留白，都有。电视剧的情绪宣泄是不加克制的，大哭大叫是常有的事。这部电影总是不让情绪达到满格，只在最后时刻释放了一回。电视剧是事事做尽的，电影是时时节制的，我说的是这回事。

从人物的价值定位和内心建构来说，这部电影偏于男权视角。孙红雷扮演的“傅经年”在爱情关系中居于主动地位，桂纶镁扮演的小女子“宁待”只能宁静地等待，短暂地绽放，长久地蹉跎。蒋勤勤扮演的秋漪倒是一条女汉子，秋风起，一池涟漪；秋风息，黯然离去。徐静蕾扮演的姐姐也是一条女汉子，她的主要功能是保密和掩护。

纯情如桂纶镁，演的是情欲戏，她端的是新生代女演员中的佼佼者，有些不太熨帖的戏码经过她潜台词丰富的演绎后，变得呼吸匀称，神色自如。徐静蕾扮演的是一个透彻果敢的女子，这于她几乎是本色出演，很是抢镜。蒋勤勤这次不再温柔如水，演了个成熟大气的女人，这个角色肯定能让好些女观众将心比心，情怀甚慰。

跟现在很多大卖的电影一样，这部电影有着华丽的外壳，悦目的包装。但一考究人物的内核和故事的调性就见出不同来了，50后导演赵宝刚有着恒定的性别意识和美学倾向，他决然不会沉浸在衣服和包包中不能自拔，旗袍剪裁再得体也是给男人看的，不是为了自我陶醉之用。他也绝对不会卖腐和说色情冷笑话，在底线问题上守得风雨不透。

赵氏美学追求是稳定的，甚至是顽固的。一定不能脏乱差，所以审讯室是和酒吧连在一起的，没有烙铁和皮鞭。他很贴心地配备了女看守，去掉了随时准备性侵犯女囚的打手。他甚至不愿意给女性角色上酷刑，桂纶镁比起《风声》里的周迅不知轻松了多少倍。他有情境要求，一定要在雨中发生些什么，片中上海湿漉漉的；一定要在雪中发生些什么，山城重庆在解放前夜落了雪。一定要美，所以很多年过去了，女主角的容颜丝毫不见岁月摧残。一定要打得有范，开头的暗杀戏本来全是武侠套路，见《一代宗师》有相同构思便全部删剪，改成了现在的《教父》式平行演进。

像以往一样，我又在这篇影评里做了很多技术分析。可以预见，很多人看了会问：说那么多，打多少分？好不好看？是否推荐？这次，我的答案是：7分，好看，推荐。

文/李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