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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志是个好东西可惜我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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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帮你整理衣服”。伊娜放下碗筷起身,准备上楼。
“不用了,我自己去”。解森摇头制止她,示意她坐下来。
“只那么一点耳鬓,简单,”伊娜已经从方桌对面过来饶到他身后,依着他一边巴拉他的黑发,一边朝着面前的餐桌镜逗他开心,“又黑又亮哦”。
他顺势抬起右手,握紧了她的小手贴紧在脸颊:“不错”,然后在她手上拍了两下,“我自己去整理好了”,说完独自上楼去了。
屋子太大,时间太少,伊娜有些日子没有到楼上那些屋子转转了,进到偌大的主卧,看见他站在衣橱间的身影,影影绰绰,伊娜点亮卧室各个角落的灯光,才发现,原来这卧室大的像一间广场。紫红雕花的床头庄严得有些性感,由不得自己不多看两眼;巨大的床围漫溢出主人的心气和傲慢,伊娜曾无数次怪罪自己当初的乖张,害得自己从床垫、床单到被褥样样都得定制,就只因那一时的任性妄为,生出这许多延绵不断的烦恼来。
此刻,编花的窗幔落地的绒帘垂落于熠熠的地板上,楚楚地在眼前竟然荡漾起涟漪来,波光粼粼的美艳;这雪白的吊顶好比皇家深宫的气势,高不可攀;这床头柜、五斗柜、茶几的桌面摆设的小家私小玩意,高高低低,凹凸有致;那张床尾凳上貌似还置放了锦盘银壶?这是谁家的家具展厅?要不然是哪个楼盘里的样板间,出自某位大师之手?嗯嗯,这些个林林总总的精湛都让她好生陌生,有点置身事外的错觉,莫名地恍惚?好似,这屋子里的一切都跟自己没啥关系,她有些不实到怀疑,“它们都是我的?我还拥有这么些奢靡的东西?”
伊娜站在穿衣镜前仔细地瞧着自己,还是这里的灯光心怀善意,看不见眼尾的细纹,也不见了鼻翼嘴角的沟沟壑壑,善意的谎言果真是尽如人意,招人喜欢的,她真心疼爱起这镜子来。她下意识地照拂了一遍镜框,“精雕细琢的美物啊,也会被弃置如斯”。
“你有多久没照见人样了吧?”伊娜苦笑了这镜子,竟然被自己冷落到独守空房的位份。
“要不换个大一号的箱子?”伊娜瞧见他选了那只黑亮皮的小箱,只能盛下一两天随身衣物的,觉得小点,“那个黄色的行不?在阁楼上我去拿来”。
“不要,又不见什么人,带两套应景穿的罢了”。解森在一排黑色礼物中挑出那套GUCCI的套装,“这套行吗?”
“不错”。伊娜走过去帮他解开衣挂,她分明嗅到衣服上还留有淡淡的香气,那是柜子里的玫瑰珍珠粉的味道,“你有几年没穿西装了,先试试看”。
“好的”。衣着这事毫无歧义,解森从来都是唯伊娜的意见是瞻。不仅解森个人,全公司各位老大的会议装扮也都得经伊娜点头审批不是?
解森双臂伸展将上装套上身,然后麻利地穿上裤子,“这套是最后那次年会买的”。
“当然记得,当时我还建议你换个浅灰色的呢,你坚持买了,还是黑色的”。伊娜浅笑着望着镜子里的解森。
“哇哇,屁股紧了点”,解森向伊娜翘起圆润的屁股惊呼。
“很好嘛,”伊娜骄纵道,“不就是要紧绷点嘛,不然往死了健身干嘛?”
“瞧,英气勃勃”。伊娜退后两步审视,见惯了穿运动装的他,此刻,从前的解森仿佛再现。
“还行吧,黑色气场大”。好马配好鞍,一副好身材的感受让解森的心情不觉阴转晴天。那些年,连抬头看天的心境都没,更谈不上沾沾自恋好吧?倒是这几年有时间欣赏自己了。有几次上床睡觉前,解森还特意秀秀胸前那两块凸起的肌肉,伊娜迎合他,“来吧,转过身去活动一下背阔肌,让我录下来给你看看”。果然,双臂上下夹动起来整个背部都是肌肉嘎达,一朵朵地都翻出花来。撩拨他心花怒放,得意得很哩。
于是,解森穿戴齐备,这会儿摆出个准备上台致辞的姿势,耸耸肩开场吧……俩人此时才稍显轻松一些。
解森提着那只黑色的旅行箱,稳稳地带上门走了,8点的飞机,啥时候走的,5点还是6点伊娜懵里懵懂的,翻开手机才知:“已经到家,我很好,放心,鬼脸”。他已经到那个家了,貌似一路心情不错。
辛苦了,宝贝。伊娜回信道。
从昨天开始,解森就辛苦起来,买机票是迫不得已;染头发勉为其难;捯饬衣服勉强对付;接下来是彻夜难眠……
曾几何时,每每解森早起赶往机场,那是忧心忡忡的压力;每每伊娜早起赶往机场,那是忐忑不安的压力---不同的压力却是同样的亚历山大,那是角色身不由己,有身份所托,有责任所逼,有众望所归,势在必行、是箭在弦不得不发……那些峥嵘岁月久也。
再往前翻,伊娜才发现,解森昨晚还留给她一句话:“袁方又催我见面,说是一定要面谈,我答应他了”。
几年下来,解森将自己缔造的帝国遗忘在雪山和草地间,在远离尘世的地方干净;伊娜将自己的设计师队伍遣散到诗山文海之外……一个渐忘了曾经的叱咤风云;一个已不复万众瞩目的加持……那些推杯换盏却暗流涌动的敌人或朋友呢?那些哀鸿遍野的英雄和败寇呢?硝烟散去,曾经身披霞光,坐拥的辉煌就这么渐行渐远,化为虚无?
从前围绕在身边的人很多,而如今剩下的有几个?
时间是个极不确定的计量单位,忽而长忽而短,生生的不可信赖,全在记忆想长还是想短,由不得自己;曾经铁铮铮的发生只落得惶惶然似有似无、似远似近,不可自主的存在---是缥缈不可捉摸了。
日复一日他们已经习惯了安逸的二人世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江湖洪水滔天……
伊娜来到院子里,呼吸清秋的丝丝凉意。理解你,很久没有如此的远行压力了。
前一阵看见院子里的树都枯萎了,藤木、葡萄、三角梅……伊娜笃定它们死了。
这会子才发现,这几日连夜的秋雨之后,三角梅的枯枝上星星点点地盛开了小叶……才记起前年金竹的事,从枝尖到根底,叶叶凋零根根枯竭,毫无生机,死了,全都死了,他俩确信无疑。可是当解森全部剪枝,彻底灌水最后孤注一掷之后,不几日,金竹串出了新节,开出了新叶。活的,它们居然是活的。
袁方是他俩的大学同学,这些年一直在发展,这半年联络解森得紧,伊娜十万个拒绝,解森也是。他是极不情愿的,这一趟出门,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陌生的生父离世的话。
此刻,那几朵绽放的三角梅弱弱地屹立: 没有真正的死亡,心不死则生生不息;而那些貌似离开的生命,也并没有死,他们只是去了别的地方;只是从此以后,他们够不着我们,我们看不见他们,两茫茫罢了;然则那些华丽的高层峰会议的明争暗斗或阴谋或阳谋,那些浓妆艳抹的招商会场高高架设的扫射机枪,或屠杀一片或颗粒无收;那些五步一坑十步一雷的市场,步步惊心……从来也都没有远去,它们就种植在泥土的深处……
伊娜目睹着那些新叶,欣欣然,升腾出些许的喜悦和精神来:死何所畏?死何所惜?换一种心境、换一种活法,再活一次、再死一次尔。
伊娜望着清丽的天空,聆听到解森遥远的心声---这一趟远行,谁说不是一次新的启程?
惶惶中,她看见无数的赴死,无数次的重生……
霎时,手机铃声响起《五军之战》气势恢宏的“star
请燃尽我的过去
因为我无法遗忘那些沉睡的过往日子
请为我翻开新的一页
……
我感受到呼唤
那些关于未来之梦的记忆
你我翱翔天际
保持着火般的光芒
从另一个时空而来
……
亢奋的旋律将伊娜从快递小哥的电话中吵醒---
“吵死人了! 才9点你就不能晚点呀?!”她一边跟电话那头泄愤一边吸附了拖鞋赶去开门。
“你坏了老娘的好梦你赔得起吗?”伊娜正想当面发作,却不想对方扔下东西连个背影都没给她留下就钻进了电梯里,消失得如一道闪电魔幻。
……她手里捧着一箱打折的洗衣粉,一脚云里一脚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