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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父亲的眼泪

(2015-06-01 00:13:58)
标签:

父亲

傲骨

学费

村里

母亲

分类: 朝花夕拾

   

在我的记忆里,最难忘的是父亲一次流泪。那件事之前,父亲是没有流过泪的,再大的苦痛他都能忍,以致于我觉得父亲这辈子都可能不会流一次泪,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算得上一个有些傲骨的男人,至少在村里面他还没有向谁低过头。人品低劣的人,权势再大,钱财再多,父亲也决不趋炎附势。父亲常对我说,人不可有傲气,但决不能没有傲骨。这是做人的原则。

 

但因为我,他却做了一件违反他做人原则的事。

 

那一年,我考上了一所省内的重点大学。本来应该是件可惜可贺的事,但大学里每年高昂的学费对于我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无异于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的父亲喘不过气来。我看着父亲眉头深锁的脸,说,爸,每年学费就要一万好几,还不包括生活费,我,我还是不去算了,咱家哪里拿得起?父亲瞪了我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上,大学一定要上。你小子敢不上,看我揍不扁你。他不停地抽着烟,在堂前来来回回地打转,说,崽呀,不要操心,我会想办法的。

 

结果,父亲街坊四邻,亲朋故旧都借遍了,也只借到了两千块钱,离学费还差一大截呢。怎么办?父亲一筹莫展。一旁的母亲说,有一家你还没去,他家现在可发了,这点钱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母亲说到这里就闭了嘴。我知道母亲说的是村里二狗家,这几年他家靠二狗在外面做服装生意确实富了,听说一年就有十几万元的收入。只是几年前二狗和我爸因为宅基地的事闹翻了,至今两家都不来往。父亲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让他低三下四地去向二狗借钱,是决不可能的。父亲沉默了许久,手上的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雾弥漫呛得我直咳嗽。终于父亲对我说,崽呀,明天跟我去二狗家借钱。

 

我不由瞪大了双眼。去二狗家,咱们两家早不来往了,怎么去,多寒碜呀。我在心里直犯嘀咕。这可不是父亲的一贯做派,可瞧父亲那一脸决绝的表情,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站在二狗家里一脸卑微表情的父亲至今回想起来都让我鼻子发酸。他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以前都是我的不对。我该死,我不该和你翻脸......我仿佛一下子不认识自己的父亲,这个平日里一身傲骨的父亲到那里去了?怎么变得如此卑微窝瓤?卑微窝瓤的让人恨不得一头栽到地下某个缝里。

 

二狗盛气凌人的样子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要钱知道找我呀,平时都干啥去了,你瞧你那个熊样,一辈子的穷酸相。二狗一脸鄙夷的看着父亲,继续说,你他妈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平日里又臭又硬,没想到也有今天这副吊样。我实在受不了二狗的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大叫,爸,走吧,咱不读大学了,咱不要他的钱,成吗?父亲喝住了我,说,不得放肆,他论辈分是你叔,哪里有侄儿考上大学叔不借钱的,你叔会借钱给咱的。这时,我分明看见了父亲眼眶红红的,泪水不争气地顺着眼角往下流。我知道,这是父亲屈辱的泪。父亲是个在村里都傲气得出了名的人,为这事,受到二狗如此的奚落,却是一言也不发,仍然陪着笑脸,真是难为了父亲。

 

可是,父亲的忍辱负重还是没能借到二狗的半毛钱,反倒让他嘲弄了一番。父亲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一口气郁结于胸,没几天就病倒了,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为这事父亲都觉得没脸见自己的乡人,每每想起都羞愧难当。母亲说,你爸,这一次为了你,可丢了大人了。他从来没受过别人这样的窝瓤气呀。我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别人狠狠地抽了一记屈辱的耳光。

 

后来,还是好心的村支书在村里四处筹借才给我家送来了一万块钱,算是解决了我大学的学费。光阴荏苒,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父亲因借钱遭受的苦痛和屈辱的眼泪,总是在记忆里刻骨铭心成一段不能忘怀的胶片,每当我遭受到人生的坎坷和逆境,或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这胶片便开始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放映,让我顿时热血上涌,浑身充满了倔强的动力。为了父亲,为了为我忍辱负重的父亲,我只有选择坚强。

 

当然,不光只是为父亲,也为不愿虚度此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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