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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二房的夺嫡争斗始于贾珠之死

(2017-12-06 07:41:32)
标签:

荣国府

夺嫡

文化

分类: 红楼十五钗

荣国府二房的夺嫡争斗始于贾珠之死

——浅议贾政在荣国府二房夺嫡中所扮演的角色(1

(2017-12-6)

贾政虽然“自幼酷喜读书”,却无文采,大观园的匾额题对无一出自政老爹之手,止第八十回,唯见第二十二回制了一支灯谜,第七十五回讲了一个笑话。但较之堂兄贾敬、胞兄贾赦,贾政却又是一个很正面的人物,他不像贾敬那样无责任心,更不像贾赦那样贪色贪财,低级无聊,因之在古今研读者心目中,贾政的形象获肯定是主流,否定政老爹的则占了下风。然而,松樵认为,我们聚焦贾政,当从宏观着眼,考察他在荣国府二房夺嫡中所扮演的角色。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自杀自灭”争斗,贾府几乎所有的人都披挂上阵,最后导致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忽喇喇似大厦倾”,“家亡人散各奔腾”,“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荣国府二房的夺嫡争斗始于何时?始于贾珠之死。设若贾珠不死,这二房的夺嫡争斗庶几开展不起来。贾珠迥异于宝玉、贾环,他“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遭笞挞”说:“王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吓!’因哭出‘苦命儿’来,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此时里面的人闻得王夫人出来,那李宫裁王熙凤与迎春姊妹早已出来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宫裁禁不住也放声哭了。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冷子兴介绍贾珠,王夫人、贾政哭子,李宫裁哭夫,说明贾珠优秀。

贾珠死了,贾政的嫡妻王夫人不是还养了“宝二爷”贾宝玉吗?夺嫡之争怎么就开始了呢?奧妙就在贾宝玉身上。第二回文本说,王夫人“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雨村笑道:“果然奇异。只怕这人来历不小。”子兴冷笑道:“万人皆如此说,因而乃祖母便先爱如珍宝。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悦。”

从上述引文可见,贾宝玉自落草便不讨乃父喜欢,周岁抓周“政老爹便大怒了”,以后贾政“便大不喜悦”贾宝玉了。

让我们来看看荣国府第四代玉字辈的大致年龄。年龄最大的当然是贾珠,男女混排年龄次之的应是元春,贾珠应比元春大五岁左右。排在第三的应是贾琏,他应比元春小五岁左右。排在第四的应是迎春,她应比元春小十岁左右。贾宝玉排在第五,他应比元春小十一岁左右。探春排第六,贾环排第七。贾宝玉、探春、贾环三人的年龄,分别有一岁之差,即是说,贾宝玉大探春一岁,探春大贾环一岁,贾宝玉大贾环两岁。贾琮排第八,荣国府玉字辈最小的,同侄儿贾兰差不多。

这张年龄清单告诉我们,荣国府玉字辈姊妹八个,除贾琮以外,贾珠应该都见过面。蹊跷的是,王夫人自生下贾宝玉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育了,倒是贾政的小妾赵姨娘接连生养了探春、贾环。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自王夫人生下“衔玉而诞”的贾宝玉之后,贾政便接连纳妾赵姨娘、周姨娘,遂有赵姨娘接连生养探春、贾环这样的因果大事发生。设若贾珠健在,一切相安无事,皆大欢喜。然而,贾珠偏又在“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之后,“一病死了”。

贾珠“一病死了”,贾宝玉自落草便不讨乃父喜欢,周岁抓周“政老爹便大怒了”,以后贾政“便大不喜悦”贾宝玉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贾政与赵姨娘所生的“老三”贾环在那里客观存在着。两个方面同时告诉我们,荣国府二房的夺嫡之争就是禿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读众都是明白人,想必都看得出来,在荣国府这场旷日持久的夺嫡争斗中,贾政的主导作用是十分明显的,但先期跳到前台蹦达的则多为赵姨娘贾环娘儿俩。

有一句俗语叫“哪壺不开提哪壺”。研读《红楼梦》,不要怕人家“哪壺不开提哪壺”。你不是贾政“大不喜悦”宝玉吗?有论者说,小说里就有这样的“一壺”,恰能证明贾政喜欢宝玉。——这指的是第二十三回,贾政在王夫人房中商议入住大观园的事情,传见宝玉,文本写道:“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跟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忽又想起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自己的胡须将已苍白:因这几件上,把素日嫌恶处分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八九。”这些文字怎么能证明贾政喜欢宝玉呢?贾政素日“十分”嫌恶处分宝玉是一定的。这会子“把素日嫌恶处分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八九”,明显是指贾政在特定时空中的心境,即:此时此刻,看到和想起“这几件”。丫环彩云说得很到位:“一把推开金钏,笑道:‘人家正心里不自在,你还奚落他。趁这会子喜欢,快进去罢。’”

贾宝玉第二十三回搬进大观园,第二十五回便“逢五鬼”了。这第一回实际是在铺张荣国府的嫡庶争斗:先是贾环蓄意烫伤贾宝玉,后是赵姨娘买通马道婆施“魇魔法”, 让王熈凤、贾宝玉姊弟“中邪”。

第二十五回文本说:

“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听的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凤姐三步两步的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看起来,荣国府二房的夺嫡争斗,早期是“暗中算计”。贾环这一次“暗中算计”,是“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儿子“暗中算计”后,赵姨娘又买通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接着“暗中算计”。

马道婆对赵姨娘道:“你只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赵姨娘听说,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罢,罢,再别说起。如今就是个样儿,我们娘儿们跟的上这屋里那一个儿!也不是有了宝玉,竟是得了活龙。他还是小孩子家,长的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我只不伏这个主儿。”一面说,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儿来。马道婆会意,便问道:“可是琏二奶奶?”赵姨娘唬的忙摇手儿,走到门前,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进来向马道婆悄悄说道:“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由此可见,荣国府二房夺嫡的实质,就是争夺“家私”的支配权。

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如今!”……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

完全可以预知,在贾宝玉、王熙凤姊弟中邪,生命危在旦夕的关键时刻,贾政必然站出来说一番话、做几件事,而且这些言行意在表明他与赵姨娘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姊弟逢五鬼”,百般医治无效,大家着实悲伤、懊恼。众人心里十分清楚:无论怎样哭哭啼啼,无论如何难舍不难分,都了无益处,悲剧恐难避免!大家心里的底线,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贾政却站出来突破这一条人情底线,他自己不作为,坐以等待宝玉、凤姐死亡不说,反而拦住乃兄,也不让贾赦有所作为:“儿女之数,皆有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吧。”在贾政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天命所为,人不可与天抗衡,做无用功。

——只要谈起荣国府大房贾赦、二房贾政,读众感情的天平立刻倒向贾政,难道不是吗?然而曹雪芹在这一回,偏偏特意将贾赦、贾政搁在一起进行比较,弄得读众很是尴尬,只好说:“贾赦就这么一个人!”

文本说:“此时贾赦、贾政又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人口不安,也都没了主意。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那里见些效验。”

贾政的言论,也就是中国古代“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观念。但是,冀盼要死的儿子、侄女起死回生,这一欲望也不能有吗?贾赦“不理此话”,尽管“那里见些效验”, 但他“仍是百般忙乱”,希望儿媳、侄儿能够起死回生。

比贾政表现得更“冷静”的是赵姨娘,赵姨娘对王夫人说:“太太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界里也受罪不安生。”

什么叫穿一条裤子?贾政和赵姨娘一唱一和,各说各的,心照不宣,各自的话都十分契合对方的心意,这就叫穿一条裤子。彼时彼刻,大家心急如焚,贾政和赵姨娘两人却吹风乘凉,贾母怎能不生气?老太太怒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谁叫你来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不象个避猫鼠儿?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遂了心,我饶哪一个!”

贾母的话语直刺贾政,贾政自然触电了一般,连忙轰走赵姨娘。——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贾政可是不敢担当!设若赵姨娘不走,贾母生气,继续怒骂,贾政岂不更加难堪!我们完全有理由说,贾政连忙轰走赵姨娘,也是在保护赵姨娘,因为在荣国府里,只有他们俩是站在一条战线上。文本说:“一时又有人来回说:‘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椁的拉来打死。”——两副棺材与寿衣,分明都是在赵姨娘的唆使下,贾政叫人早些准备下的。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凭“通灵宝玉”的功能,救活了贾宝玉和王熙凤。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遭笞挞”,这个回目名本身就鲜明地昭示荣国府二房的夺嫡争斗升级了。“小动唇舌”的是赵姨娘的儿子贾环,“笞挞”贾宝玉的是乃父贾政。这一回透露的最大信息就是得罪了“素无来往”的忠顺亲王府,这也正是贾政最担心的。尽管由于贾母、王夫人的保护,贾政并没有把贾宝玉打得怎么样,但从此这一对父子就情同陌路,仇仇相见了。第三十四回贾宝玉就曾恨恨地对黛玉说过:“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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