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存在

（六 章）

蔡  旭

（《海拔》诗刊2022年5月，总第31期）

 

 

真  相

 

    吃了许多年干饭之后，有一天突然被人告知：

月亮只是一个不会发光的天体。

原来月亮并不亮，一个名不副实的单词。

顿时觉得非常难受。那碗以前一直热腾腾香喷喷的饭，立马索然无味。

不过夜里抬头仰望时，仍会想着李白，想着苏东坡。想着春江花月夜袅袅的乐韵与翩翩的起舞。

心想要是不知真相就好了。要是没有真相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许多人同我一样：

宁可活在那盘圆满与光明的浪漫中，却总是不敢相信——

那不发光的现实。

 

假  牙

 

假的东西当然不好。

不过它是一个例外。

当真货腐烂、崩缺、拔除时，它就挺身而出。

比真的更坚定，比真的更锋利，比真的更真。

还不怕虫蛀，不怕冷、热、酸、疼。

还可以做一些高难动作，比如拿下来可以咬到自己的鼻子或耳朵。

 

其实它最可贵的品质，就是它的名字。

不冒名顶替，不弄虚作假，不以假充真。

就敢表明自己是假的。

 

多  虑

 

细雨纷纷，我随手拿了一把雨伞，便走出门去。

撑开伞时，才发现是一把女用的花伞。

既已出来，也不用回去换伞了。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被人讥笑。

路上人来人往。有迎面而来，有擦肩而过。有认识的人，更多是互不相识。

没有人偷笑，没有人指指点点，没有人理会。

甚至，没有人瞧我一眼。

是我多虑了。

如今的社会宽松自由，对个人的习惯、偏爱或者怪僻，已采取宽容的态度。

即使我穿上花衣，也不会遭到非议了吧？

何况，世界那么大，人丁那么多，谁去理你，谁去管你，谁去关注你？

大概，只有自己才觉得自己那么重要，只有自己才那么在乎自己吧。

只有自己，才会关心面子、名声、评价之类。

看来，活得自由，也就自在，也就自乐。

做好自己就行了。

以前总是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况且，人家也要走路，也不一定想去说你呢。

 

概  率

 

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能够依靠的就是斑马线了。

有人走过的时候，按规矩，汽车会主动停下来让路。

行人可以放心地信步而行。大多数的车子，都是可以依赖的。

不过，我总是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路过。

不是不相信一万，只是不相信万一。

 

谁也不可否认，总有些走在时间前面的车子不愿停下。

在它擦肩而过时，我怎么也止不住，心惊肉跳。

碰不上才是万一，碰上了就是一万。

 

路  遇

 

一个女人在骂一个女人。

年轻的那位，正骂得声色俱厉，骂得兴高采烈，骂得手舞足蹈。

年老的那位，被骂得忍气吞声。

她不知是她的婆婆，还是母亲？

这是早上，我送孙女上幼儿园的路上，遇上的情景。

回来时，这场骂剧不仅仍未收场，似有待高潮上演。

实在看不过眼了。路过她们身旁时，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对老人要好一点。”

不料引火上身，那人调转枪口对准了我：

“关你什么事？你看到了我对她不好吗？”

啊，光天白日，全世界都看到了，我怎能看不到？

何况也不是与我无关呀，我的脸上也写满了一大把年龄。

 

想想我也算不上路见不平。

我只不过，设身处地。

 

击鼓传花

    

一只锅，或说一只火盆，在和时间赛跑。

    在急匆匆的鼓声中，那朵烫手的花，不知要落在谁的手里。

    谁也不想它落到手里。

    于是成了甩锅比赛。我甩给你，你甩给他，他甩给我……

    始是提心吊胆，继是惊慌失措，或有幸灾乐祸。

    围观者只会起哄，生怕场面不够热闹。怎么你不来试试？

 

    旁边也站有摩拳擦掌的人，他不畏凶险，跃跃欲试。

    只是，没有人给他机会。

 

蔡旭，广东电白人，现居珠海。退休高级编辑，不退休散文诗人。出版散文诗集《蔡旭散文诗五十年选》等35部，散文集、短论集10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