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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夕清:黄昏马戏团

(2020-06-20 12:53:48)
                                                                          黄昏马戏团
                                                                                             作者:阮夕清
                                                                                                《上海文学》2020年第6期
全文网址——http://13842161061.bokee.com/507659172.html

  马戏团由三只猴子、两条狗、一只羊、三只鹅和一匹马组成,大部分动物挤在一辆改装电动三轮车拖拉的栅厢里,脑袋朝外拱直,眼神落满灰尘,只望向眼皮底下几米之处,如那些历经了长途跋涉对外界再也提不起兴趣的难民。电动三轮车行驶滞慢,马老了,皱巴巴的脖子被车把手上的细瘦皮绳牵动,脚步迟钝地跟在车后,干黄的尾巴甩荡,走在水泥地上,却散出野地里才有的草屑尘灰,在屁股后面弥漫一路。几只苍蝇萦绕,嗡嗡吟哼,不知道已经跟随了多少里。
  驾驶三轮车的是一个小丑,脸上油彩厚重,眼睛深嵌入两团黑晕,鼻子奶白,鲜红的嘴角裂至耳后,看不出年纪。套浅灰鸡心领毛线衫,几处破洞的线头翘着,像是弹孔;假发也旧了,发色黄灰,仿佛一堆落叶。上一场表演应该刚结束,为了省事,他索性不卸妆了。小丑右手驾车,左手抓着油条,大口咬嚼,吃得香甜,红唇涂得太厚太深,让人联想到兽类的撕扯。
  下午三点,冬阳斜射街道,经过的灰墙和黑瓦白亮,树木行人被光切分为二,暗的部分好像还处于其他时间。大多数店铺结束了午休,重新卸下门板,花圈店、藤器店、租带店、文具用品店和南北货店的那些人,怀抱门板,盯着这辆电动三轮车拖了这匹马,懒懒靠近,有些眼神为之讶异,因而逐渐清醒,有些依旧困顿,对世界没有好奇。
  街道不长,尽头几棵枫杨,凑得近,像是谁故意设置的路障,其实在左侧,再延伸五十米左右,就拐向另一条更宽的省道辅路。两三分钟后,三轮车折返,在部分路人眼中,它更像从枫杨树中凭空而出,然后开始游街。马的垂头沉默,那些小兽安静的眼眸,这支与水乡街道格格不入的组合更显神秘。小丑来回打量左右,与路人和店铺里的人对视,点头示好。他频频摆出笑脸,并对着前方举手敬礼。
  租带店门口,一个少年指着小丑的背影大声喊,快来看啊!麦当劳叔叔,麦当劳叔叔!
  小丑听到少年的喊叫了,张开大嘴对他笑了下,一半的脸恍惚裂开。租带店隔壁有片十平方左右的空地,地上散落点点鱼鳞,莹白闪烁,几摊剁碎的鱼尾巴和内脏,甚至还有半个鱼头,他认出这是草鱼的头,看来在上午这里是卖鱼的摊点。刚才怎么就把这片空地漏过了呢,他觉得奇怪,感叹下年纪。他转转把手,将车停到这片空地,下车后,极为潇洒地一抬腿,鱼头划出弧线,落到马路对面的路灯杆下,两粒惨白的鱼眼滚动很久。他往地上架牢四面宣传板,搬了高脚凳下来,拎出一面金光四射的铜锣。可能是嗅到了鱼腥气,马喷个响鼻;还挤在栅厢里的鹅仰脖长吭;猴子们跳上跳下,被突然而至的躁动带乱节奏,不时撞到厢顶;羊和狗脚步纷杂,铁皮底盘响声起伏错落,狗呜咽,又极短地咆哮半声,因为紧张,也因紧张而生的怒气。动物们集体陷入不安,仿佛之前都是吃了蒙汗药,此刻才明白过来,“我是谁”“我在哪里”的情绪在沸腾。铜锣的光不时反射猴脸,瞳孔受刺,瞬间缩小,猴子们的安静迅速传染至其他动物,看来它们已经确认自己的处境了。
  “亚洲惊奇马戏团,巨星舞蹈,疯狂怪胎,野性动物,震憾视听……”租带店门口的少年飞快跑来,他认真研究宣传板,读得字正腔圆。蛛网摇曳、雨渍斑驳的招贴画上印着猩猩、蟒蛇、美人鱼、双头人、外星人,泡在玻璃瓶里的畸形胎儿以及几个港台明星的头像。小丑给租带店老板递烟,少年上下揣摩,两根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在任何角度看都没有尾巴,他失落地摇了摇头。
  当当当,小丑敲几下锣,犹如污水汇入街的低凹处,路人三三两两围聚而来,流速最快的是少年熟悉的几个街坊,提前内退在家的王强、海兵、捂着热水袋的荣宝,他们住在几条不同的弄堂,此时却像约好了般同时现身。荣宝的脸上烙着深深的方格印,明显刚从床上爬起——入冬了他怎么还睡麻将席,懒得换吗?少年想到自己至少要比被联防队开除的荣宝勤快,莫名就获得了些轻松,无论如何,自己不会是这条街最没出息的了,这轻松是由未来而至的安全感带来的。海兵双眼无神,有对一切无意的高古风范,不断往地上吐痰,接近一种表达,但他的脚步却并不比王强慢,急走之下,好像厂里发劳保用品,迟了就只能拿被挑剩下的掉漆茶缸和起线手套,甚而还不自觉伸手挡了挡王强。趁后者愕然,海兵超过了他。
  游戏厅中打桌球的几个青年也晃荡过来,领头的眼镜和胖子手持桌球棒,走路故意外八,昭告天下其裆吊着巨物,实在并不拢腿。为了不被这些肉粗体壮的年轻人挤到,拎着菜篮、柱着拐棍、抱着保温杯的那几个老人走开两三步,让出位置,随他们去占据最佳视角。随着更多的人围拢,少年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几个同学,他们喊着彼此外号,其实才分开两小时,却个个有经年未见的喜出望外。这时我们知道少年外号叫田鸡,另外几个少年外号叫逃犯、白皮、扁头和游街,从外号中,大致判断出“逃犯”应该姓陶,“游街”姓尤,“白皮”和“扁头”是取长相,“田鸡”却很奇怪,这样的外号适用于戴眼镜的同学,少年却不戴眼镜,目光清澈,脑袋小,尖瘦的两肩拱着校服,但臀部宽阔,想必发明外号的同学是取其身形。
  白皮带头,几个少年走近那匹马,田鸡抚摸马背,三五虫子从鬃毛中浮出,嗡嗡几声,飘向电线杆,晃在阳光中许久,马阖上了眼睛。他们又纷纷去摸马身马腿和马头,数片枯黄的毛屑落下,沾上了马幽长的睫毛。白皮说,你们谁敢拍马屁股,等下我请他吃萝卜丝饼。在准备道具的小丑走过来,呵斥他们离开,语带威胁,上次有个小孩玩马的时候被马踢了,两粒蛋都踢碎了。说完,他在他们的眼里大笑起来,其实除了面孔再次分成上下两半的错觉,他表情看不出变化,笑声也没有变大,不知为什么,田鸡感觉他就在大笑了。田鸡眼里的小丑任何时候都在大笑,他呵斥他们时在大笑,转身嘀嘀咕咕骂娘时在大笑,他踹了那只大狗并抡起铁链佯装要抽猴子时也在大笑。他大笑着套上缀满紫红亮片镶肩章的漆皮背心,面对人群扬手搭胸、深深地弯腰致礼,像极了一个仪礼严谨的中世纪宫廷中的仆人。
  他身后并列站着一匹马、一只羊和一只鹅,再后面一排蹲着两条狗和三只猴子。它们的身后都拖着细长的麻绳,纤维缕缕,翘散如浓重的汗毛,另一头都套在骨牌凳大小的铁铸件上。几片落叶划过,阳光的明亮中渐多了冷意,突突突突……所有的耳腔和脚底同时抖动,满载六孔板的拖拉机擦着人群驶过,排气管喷出黑烟,张扬漫散,硝烟般淹没那些面孔和小丑的笑容,仿佛他们和这片地方被战火点燃,远看有种试图最后一次冲锋的悲壮。
  羊首先出场。小丑拎起铁铸件上的绳圈,羊拖拉麻绳踏入场中,它举足谨慎,好像每步都踩在悬崖边上。田鸡很少见到真正的羊,但他认定见过的羊中,这是最瘦的。每走一步,那些骨头就在薄皮内起伏跳跃,有两块尤其尖锐,似乎随时会顶穿皮毛破体而出,他担心地摸了摸自己嶙峋的肩骨。小丑拖张凳子过来,鞭梢对羊一点,随着这个指令,刚才还小心翼翼的羊不知哪来的勇气,忽地蹿上凳子,可两条后腿不受力,弯折后坠,差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纤足颤抖几下,还是挣扎着稳住了。
  田鸡打量那些东倒西歪的道具,除了普通的圆凳、手鼓、充气榔头、塑胶球、塑料脸谱外,竟然还有手铐、铁皮刀、藤制盾牌和锯子,这些用来表演什么的?太让人期待了。未知的乐趣让他心猿意马,小丑会魔术吗?或许还会武术?还有气功?他没来由地认为这个小丑肯定会气功,除了能和动物交流外,还能用宇宙语和外星人交流,就像上周带功报告会上的大师那样。羊在长凳上来回走了两遍,第三遍走的时候,小丑踱在边上,睁大熊猫眼,念咒般摇头念道,你是好汉走得稳,独木桥当阳关道,人间来回第一趟,吃好日好也不亏啊……他讲的是方言,语调连吟带诵,田鸡明明也是第一次听到,却听懂了里面每个字。最初的新鲜过后,羊走独木桥的单调并没有引起围观者更多兴趣。两三个骑着自行车停下的,又骑着自行车走了。其中有个戴口罩的人造成了麻烦,他之前的站位过于深入,挪后的车轮擦碰到了身旁几个,里面就有眼镜和胖子。眼镜抓住车后架,扳到后轮高高悬空,他回头含煳不清地问他们怎么了。胖子指着裤管上的泥灰,你说怎么了,你眼睛瞎了啊。他瞬间从斜挎的电工包里掏出包烟,急急拆开,给他们点头哈腰,一一发上。眼镜手掌忽松,车轮嘭地回到地面,空气中仿佛传来了渺远的叹息,期待冲突的如王强、荣宝,脸上的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场内场外同时意兴阑珊。
  白皮问逃犯,你看小丑几岁了?逃犯望着小丑发呆,像望着一道答案好像都对的选择题,迟迟不作答。田鸡插嘴,起码有六十岁了,你仔细看他脖子上的皱皮。好像不满意田鸡的抢风头。白皮说,我看他只有三十多岁,要不我们打个赌,赌你这个月的课间点心。逃犯也给了答案,我觉得他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反正不到六十岁,田鸡你敢不敢赌,我也和你赌,赌五块钱。田鸡观察着指挥羊的小丑,拿不定主意。眼镜听到了什么,挤过来,脚尖踢踢白皮膝盖,抬起下巴问,你们赌什么赌?白皮用力和眼镜对视几秒,在眼镜感到挑衅前移开了视线,回答道,我们赌小丑的年纪。眼镜还没说什么,胖子顿时来了兴趣,推了一把白皮说赌多少钱,我们也赌。他手劲大,一掌就把白皮推得跌跌撞撞。田鸡顿时慌乱了,他涨红着脸准备解释些什么,小丑敲起了铜锣,重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白皮的羞愤无人理会。
  几乎让人群散掉的羊终于下场了,小丑拴好它,它蹲在马的身旁,低下脖子,眼因吃力而显得更为温柔。胖子已经把打赌的事情忘了,在和眼镜讨论山羊还是绵羊的肉嫩,继而说到了台球厅收费姑娘的皮肤。田鸡看着羊眼,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就像听到了羊在心里喊他,咩咩地,一声比一声轻,最轻的发声也清清楚楚。相比于羊眼的和顺,水汪汪的马眼显得更为软弱,挂着泪水,仿佛随时会溅落一地。他又看几条狗,不留意的话它们的眼神是平静的,如果仔细看,军扣色眼球忽然骨碌转动,显出某种警惕与好奇。看久了,田鸡想到了另外的事,还是和语文作业有关。他为难地想,这些小动物的眼神那么容易找到形容词,而身边大多数人的眼神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除了明显的愤怒和悲伤,别说看热闹的这些人,就连身边亲人的眼神,也是讲不清楚的。
  小丑提出三个绳套,拉扯了三只猴子来到场中,执鞭勐地一抽,一家三口给父老乡亲们鞠个躬啊!皮鞭抽破空气,仿佛擦脸而过的大耳光,准确地击中某张看不见的人脸,田鸡心里一悸,站得靠前的几个人也往后退了退。
  没有人知道的是,小丑的心zang也加速跳了几下,好像他也没对手中发出的响声做好准备。跟着绳子迅速奔爬的猴子勐地顿住,直起身体,对着人群转着圈弓身低头。人群终于有笑声了,稀稀拉拉的,但足以让小丑稍感放松。有几张一毛、五毛的纸bi扔向场内,小丑双眼燃亮,接着扬起一鞭,尖声喝道,一家三口给父老乡亲们磕个头啊!三只猴子同时去捡那些零钱,捡完后又先后跪下。小丑确认心跳恢复正常了,他打趣道,光跪着不磕头,是不是还嫌父老乡亲们钱给得少了,你们可别太贪,你们表演好了,钱就讨得来了。胖子扔出去五毛钱,一只猴子吱吱蹿到他面前,跪下捡钱,双手合十磕了个头。小丑笑着唱道,胖老板良心好,磕了一个捡元宝,再磕一个捡美女,他勐地下抽绳子,猴子配合地又磕了下去,胖子大乐,开心地扭着粗脖子四处张望,希望此时的境遇能有更多人看到,比如那个台球厅收费姑娘,他热情地示好所有遇到的眼神。小丑喊一家三口给父老乡亲们再扭个屁股,田鸡才吃惊地回过神来,原来这是一家三口啊。
  三只猴子来回纵跃,快速奔爬,跳扭屁股,田鸡仔细分辨着哪一只是爸爸,哪一只是妈妈,哪一只是孩子。个头大小相近,都紧皱眉头,苦巴巴的脸,眼神饱含哀怨,背上斜凸条条暗红、齿状的伤疤,无法找出它们的差异,连哪只是小猴也辨认不出,脸一样的,屁股一样的,大小也一样的。小丑笑嘻嘻地说,给父老乡亲们来个“济公”。他的确是在笑了,大红唇中露出一口黑牙,不时伸舌头划舔嘴角。其中一只猴子蹿到墙角的道具处,翻到僧帽罩到头上,又抓起把破蒲扇,背手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小丑跟在它后面唱道,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王强喝彩几声,对海兵和荣宝夸赞道,不瞎说,他唱的是专业水准的。
  荣宝说,唱得好,你掏点钱给别人啊。
  王强说,你怎么不掏。
  荣宝瞪大睡眼看着王强,我刚刚扔进去两块,你没看见!
  王强说你扔个屁进去,我就在你身边,你什么时候扔进去的。
  荣宝急了,指着海兵,海兵可以做证。
  海兵说我做证,荣宝的确扔了两块钱进去的。
  王强也急了,你做证也没用,我没看到,除非他再扔两块钱让我看到,不然别来说我。
  荣宝说我不跟你烦,你就守着你的那点内退工资生虫子吧。
  王强听了更为不屑,你大卵个啥,我内退,你不是也内退吗,你不就在停车场多闻了半年汽油味吗,戴了半年假大盖帽吗?别充大卵,你就省省钱吧,那两块钱给你老婆买包卫生巾多好。
  荣宝揪住王强衣领,你说什么。
  王强却不动手,换了坦然的笑脸,说说就急了吧,还是年纪轻。海兵去拉荣宝的手,你们少说几句,别人都在看你们笑话呢。荣宝眉毛飞挑,来回巡睃,谁敢看笑话我把他眼珠子抠出来。这时有个懒懒的声音响起,我就看你们笑话了,你来抠我眼珠子吧。另几个粗声粗气地喊道,我们也看了,快来抠,我们全给你抠。荣宝看带头的是眼镜,就假装没有听到。王强和海兵向周围劝道,我兄弟中午老酒吃多了,说话没有分寸,大家别计较。小丑也察觉到了情形不对,小跑过来帮劝:“大江南北一家亲,江湖兄弟心贴心,你来我往一杯酒,青山不改绿水情。”凑得近,眼镜看清了小丑脖子上刺着个蓝墨色的“忍”,他拍着手说,好,唱得好,扔进去张两元纸bi,又问,接下来是什么节目?小丑抱拳,汇报老板,汇报各位父老乡亲们,接下来表演交谊舞。
  小丑心情已然不错,他轻摁收录机的播放键,小指跷起,音乐响起,是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本地电视台的点歌栏目里最近整天在放,结婚生日祝寿升职乔迁都点这首歌。田鸡跟着音乐哼出声,他有多喜欢小龙女,就有多喜欢叶倩文。小丑拍拍手,对着猴子扭了扭臀,双臂合拢出个搂抱的姿势,再拽拽麻绳,两只猴子心领神会,慢慢向彼此爬去。靠近时,它们直起身,伸臂搭住对方的肩,步伐同步往左再同时往右,前后快速移动,竟也身态妖娆,臀部摇惑。它们绕着场子疾走,中间几次脱手又躬身追上,仿佛担心小丑不满意,不时回头观察他。
  它们绕到田鸡几个面前,白皮激动地大叫,他妈的这只是公的!田鸡看清了公猴的特征,跟人、狗没什么区别,他想起了澡堂里老年人垂下的瘦小睾丸,还有冬天树下吊晃的皮虫。认出了公猴,那它的舞伴就是母猴了,接下来这些少年都认真研究起母猴的特征,却求索不出什么。小猴蹲坐小丑身边,面无表情,望着父母。这里像圆心,公猴和母猴的舞步画一个又一个的圈。又有几张纸bi飘进来,小猴纵跳几下,把钱捡好,最大面值为五毛,小丑不免哀伤,开始为自己在这个小镇停留的想法后悔了。小气到死的江南,哪里有富庶之地该有的大方。仿佛听到了小丑心里的想法,眼镜对他招招手,他走过来,停在两三步远处,眼镜示意再走近点,他迟疑,没等他打招唿,眼镜掏出二十元,说,让猴子搞搞。小丑侧着耳朵问,你说什么?或许他侧耳的样子天然地带有表演意味,眼镜以为他在揶揄,拉下脸说,你这就没意思了,别给我装,让它们搞一搞,多少钱?不等小丑回答,他又伸手对胖子说,再拿十块给我。已经在幻想中和台球厅姑娘约会的胖子其实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满脸困惑地掏出十元钱交给眼镜。眼镜把三十元钱一起递给小丑,以决定了的口气要小丑赶快开始,你别跟我讨价还价,我给你三十块,不会再加一分钱了,赶紧让它们搞。小丑抬手,停顿了会儿,接过伸到胸前的钱说,你的要求太难了,我们这行里从没有人试过,这个肯定成不了啊。
  胖子领会到眼镜的意图了,拍拍眼镜肩膀,相视而笑,简直在为他朋友的奇思妙想而感动了。他提醒小丑,语带威胁,你别耍我们,什么不能成,你不是有鞭子吗!当场驯驯不就可以了,弄成了三十块是你的,弄不成的话你还我们六十块。
  或因为眼镜要求的梦幻,又或许是胖子的话里明确了小丑担忧的可能性,小丑现在的内心是恍惚的,他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他捏钱的手悬停半空,脑子里有声音提醒他赶紧把钱还给眼镜。他试图要这么做,但眼镜和胖子又推了推他,胖子换了口气催促,快点吧,我们还要去打球呢,看完我们就走了。小丑就这样被他们轻轻地推回场中,退到马后,退到狗后,一直退到道具旁他才停下。拿着三张十元的纸bi,脚后跟变得像棉花那样软了。三只猴子蹲在原地等他,他也对着三只猴子发呆,似乎真的呆了,也可能在琢磨怎么开始。这里的世界变得安静,天空中响起几声细小的鸟鸣,好几个人抬头看天空,有人咳嗽了两声,又有几个人掉头转向这个咳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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