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打着火把的人》

（12）

 炉膛里的火已经全都扒出来了。

放气阀门的啸叫声停止了。

一场事故避免了。

这时，石进才感觉到他的腿在剧烈的疼痛。

他咬着牙，汗珠在他的头上、脸上成串地往下滚着。

他一条裤腿的前片被烧成了灰烬，灰烬粘在他被烧伤的皮肤和肌肉上。

何师傅俯下身去，看了看说：“严重烧伤！快，快把老石送医院去！”

石进忍着烧伤的剧痛，咬着牙说：“何师傅！我不要紧！”

何师傅不容商量说：“不行！这你得听我的！这里的事，由我们来处理！”

 

三十四

 

傍晚。下班的路上。

培训队的人排着队往回走着。

铁英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责备李明说：“你呀，你是怎么搞的？你看，把老石同志的腿烧伤得那么严重！你不知道他那条腿受过伤，膝盖下面还留着敌人的一块弹片吗？你，你呀……”

李明不出好气地：“我又不是故意的，谁愿意出事故呀！……”

铁英：“怎么？你还有理了？岗位就是战位！出了事故，就得负责任！要不是老石同志挺身而出，得给工厂造成多大的损失！吃完饭开小组会，你要好好检查！”

李明怒气冲冲地说：“我没啥检查的！”

杨满山：“有问题回到住处再说。”

铁英：“不行，就是得把事情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把锅炉烧干？你为什么不按时往锅炉里加水？”

李明：“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铁英：“什么？你是老虎？我看你是一匹害群的马！”

李明火了：“你有权利你开除我！”

“开除你，你不好好干，革命队伍里就不需要你！”

“告诉你，我早就不想干了！”

“不想干赶快走，省得在这儿一个老鼠坏一锅汤！”

“走就走！”

李明说着走出队伍。

几个人拉住他。

李明一甩手，急步朝前跑去。

众人都被他这意外的举动震惊了。

杨满山着急地：“李明！”

铁英：“让他走！这样的，早走了早干净！”

杨满山追了上去。

 

李明跑回住处，急急忙忙地收拾起行李。

 

杨满山追进院来：“李明！”

 

李明抱着行李从后门跑出去。

 

杨满山进屋扑了空，转身跑到街上。

高爷爷拉着一车菜走过来。

杨满山：“高爷爷，出事了！”

高爷爷一楞：“什么事？”

 

路上。李明正背着行李匆匆地向前奔跑着。

 

高爷爷说：“啊，他就这么走了？”

杨满山点点头。

铁英走过来说：“这小子没安好心。不光是弄出了事故，他还造了好多谣言！”

高爷爷：“什么谣言？”

几个青年朝这边跑来。

铁英：“这种人，快让他滚吧！”

高爷爷看着铁英：“英子，不能这样。”

铁英：“怎么？”

高爷爷：“这样就是把他从我们要走的新路上推出去，推给别人——老石怎么嘱咐咱们的？决不能让一个人掉队！”

铁英：“那……”

高爷爷：“放心，他会回来的。满山，你跟铁英给我把车子拉回去。饭早熟了，你们先开饭吧。吃过饭，组织大家讨论这件事。”

杨满山：“您呢？”

高爷爷：“我去找李明。”

 

三十五

 

小火车站上。没有车，也没有人，只有电灯闪着冷冷的光。

李明在月台上徘徊。

高爷爷大步走来，远远地喊了一声：“李明！”

李明听得喊，像是被吓了一跳，扭过身，愣住了。

高爷爷向他走过去。

李明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高爷爷走到他跟前，指着放在地上的行李：“带上，跟我走！”

李明犹豫了一下，终于背上了行李。

高爷爷扭转身，走出车站。

李明在后头跟着，喃喃地说：“高爷爷，我，我不能回去了……”

高爷爷严肃地说：“怕苦？觉得屈才？要当逃兵？你就这样回去见咱们太行山的人民吗？”说着，依旧朝前走。

月光如水。

微风吹拂着树枝。

丛林，树影显露出一种神秘的色彩。

高爷爷望着远处的山峰，用沉重的语气说：“李明呀，你还记得咱们出发之前，给咱们化肥厂送来一篮子鸡蛋的那个秦奶奶吗？她嘱咐你们，要学石进的样子。你懂得秦奶奶这句话包含的意义吗？”

两人默默地朝前走着。

高爷爷又说：“你们应当懂得秦奶奶这句话的分量，你们应当知道秦奶奶让你们学习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听我给你讲一段过去的故事……”

李明紧走两步，跟在高爷爷身后。

高爷爷：“那是太行山边缘地区斗争最残酷的一九四二年。我们的游击队撤退了，他们的兵工厂来不及转移，留下两个人守卫着。这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金科长——金子林；一个就是石进。在掩护游击队撤退的战斗中，石进的大腿上负了很重的伤……”

化出。回忆的画面：

夜。朦胧的月光。

山崖下的山洞。

山洞里铺着干草。干草上躺着石进和金子林。石进的腿上缠着绷带。

洞角里堆着几个木箱子，那是没有转移走的机器和弹药。

石进说：“老金，咱们得设法跟队伍取得联系。”

金子林：“唉，全被打散了，也许活着的没有几个了，上哪儿去联系呢？”

石进：“那我们也得把这机器和弹药赶紧转移。”

金子林：“转移到哪儿去呢？”

石进：“转移到深山里去，总比留在这儿保险。”

金子林摇摇头，咧着嘴苦思着。

洞口外边的树丛中，闪动着两只明亮的眼睛。高爷爷在那趴着，侧着耳朵听着他们的话。

过了一会儿，金子林叹口气说：“唉，这样吧，把机器和弹药就在这儿放着，咱俩先走吧。”

石进：“到哪儿去？”

金子林：“到城里去投奔我舅舅。我舅舅在那儿开杂货铺。”

石进：“怎么能往敌占区里钻？”

金子林：“要不，就到靠山庄我老丈人家去。”

石进：“你老丈人家不是地主吗？”

金子林：“地主不地主也没关系。看着我的面子，他会收留你的。”

石进气愤地：“你是说，我们丢下这些机器和弹药逃跑？”

金子林：“唉，到了这个份上，还是先保住命要紧吧？”

石进：“不，党和人民把这些机器和弹药交给我们保卫，我们就得把这革命重担挑起来！再艰险，再困难，我们也得坚守岗位！我情愿为保卫这些机器弹药在太行山上战死，绝不为保命去当可耻的逃兵！”

树丛中的高爷爷激动地点头。

金子林苦笑地说：“唉，你不同意，就当我没说。”他眼珠一转，“先睡觉吧。明儿我出去转转，看能不能跟咱们的队伍联系上……”

 

一个中年妇女，挎着篮子，紧张地在山岭上攀登。她就是如今的秦奶奶。

高爷爷机警地发现了她，迎过去，小声地招呼：“秦大嫂，秦大嫂！”

秦奶奶奔过来：“你还在这儿给他们放哨？”

高爷爷点点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