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打着火把的人》

（7）

 在掌声中，黄小旺撕碎了手里的大字报，转身退出会场。

黄局长终于镇定了下来，说：“当然，县委的决定应当执行。他们这些人没有经过贫下中农的推荐，是有点不合乎手续；至于在农村劳动得时间长短嘛，我看倒也不一定非卡得那么死不可……搞化学工业，还是得有比较高的文化的……不过，既是他们自己都要求回去，那就，那就暂时回去吧。”

石进说：“不，我建议把他们都留下来。”

黄局长看石进一眼：“怎么？”

石进说：“让他们留下来，在这里和贫下中农一起搞土建。一方面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方面也让他们为建设化肥厂贡献力量。”石进又转向那些青年们问，“同志们！你们说这样好不好啊？”

青年们一齐高声喊：“好啊，太好啦！”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在人群背后高声地喊：“老石！我来报到啦！”

众人回头一看，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背着行李，满脸淌汗地走了过来。

石进迎上去，挽住老人的胳膊，兴奋地对大家说：“同志们，这是我给你们请来的老师，高爷爷！”

高爷爷说：“我是当炊事员、管做饭的。”

石进说：“您要管我们的肚子，又要管我们的头脑——当我们新一代的政治教员！”他说着，带头鼓掌。

人们也跟着热烈鼓掌。

 

十七

 

浅山丘陵间的小路上。

秦奶奶穿得整整齐齐，挎着一只小篮子，快步地向前走着。

路边的麦苗绿油油。

她的身后边响起拖拉机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用手按按篮子上的毛巾，朝路边躲让。

手扶拖拉机的车斗里，载着满满一车行李、工具，上面还挤坐着一伙男女社员。

拖拉机来到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拖拉机手喊她：“秦奶奶！上哪去呀？”

秦奶奶回答：“进城。”

“串亲戚去呀？”

“看亲人。”

“上来吧。”

秦奶奶笑笑说：“不用啦，就到了。我怕你们把我篮子里的东西碰坏。”

一个中年笑着说：“大娘，是怕我们吃您的好东西吧？”

秦奶奶说：“可不，大娘今个小气啦，就是怕你们吃。”

众人大笑。

拖拉机起动，隆隆地向前开去。

 

县城的郊外。一面是青山，一面是平原。

两个帆布帐篷支在地里，很多的人和车辆拥挤在那儿，一片喧哗声。

地头路边，新竖起一个大牌子，上写：“太行山化肥厂工地”。

帐篷前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信用社的两个业务员正在那儿记账、收钱。

许多只胳膊伸过去：

“先记我的！”

“记我的！”

这时，拖拉机开到跟前来，拖拉机上的中年人从上面跳下来，喊：“喂，谁是工地负责人？我们黄松峪公社土建队来报到了！”

金科长从帐篷里出来，冷淡地：“料还没有备齐，来这么早干什么？”

中年人说：“同志们一听说给自己建化肥厂，都等不及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有啥活我们先干着。”

金科长：“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中年人说：“我们人都来了，还能再白跑回去？”

背后有人说：“欢迎！欢迎啊！”

中年人回头一看，笑了：“老石！你给我们安排安排吧！”

石进说：“这好办。跟我们的学员们一块儿平地基、备沙石料。”

中年人高兴地说：“好！”

新工人们已经穿上了工作服，扛着锨、镐，来到工地上。

杨满山和几个新工人已经被本公社的人围上了。大家高兴地谈笑着。

“你们还没干活，怎么工作服就打上补丁了？”

“这是从省城大工厂找来的旧工作服。”

“真能节约呀！”

“艰苦奋斗嘛！”

中年人对石进小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杨满山可是领了结婚证就跑来报到了……”

石进听了一楞。

旁边的铁英听到了，说：“这个人可真沉着，还对我们说，喜事办完三天才来的。”

石进深情地朝杨满山那边看了一眼。

中年干部又对石进说：“要是过几天才去培训，你得照顾照顾哇！”

这时，又一台拖拉机开过来。

铁英高兴地说：“嘿，是我们公社的土建队！”她说着，就跑了过去。

迎着她的是他们的队长。

铁英问：“您也来了？”

队长笑笑说：“我来，是又送人，又送钱。”他说着，拍拍自己的背兜，“看，一满下子。你叔，连盖房的钱都拿出来了。队里不收，他说，盖房小事，造化肥大事，先借给化肥厂吧！”

铁英说：“您回去捎个话，就说我谢谢他。”

队长说：“我们早替你谢过了。”

众人笑了。

这时，又一队人马，扛着红旗，向这里开来。

一个青年喊：“嘿，这回来的，是我们公社的土建队！”说着，便跑了过去。

石进也迎过去，跟来的人握手，表示欢迎。

各路人马会聚到一起了。

石进高声宣布：“同志们！现在，我们化肥厂的土建工程正式开始！首先清理地基！”

众人喊一声：“好！”就端镐、持锨准备投入战斗。

中年干部说：“大家别急，让石进同志铲第一锨吧！咱全县贫下中农自己出人、出力、出钱办化肥厂，让咱们最信赖的人破第一锨土，大吉大利呀！”

众人齐声喊：

“对！”

“老石铲第一锨！”

石进刚要说啥，李明挑着水桶跑过来：“老石同志，有人找您！”

石进回头一看，连忙迎过去：“秦大娘！”

秦奶奶朝这边走过来：“亏了碰见这个小伙子，要不我进了城，得在城里转到啥时候找到你呀！”

石进说：“同志们！认识这位秦奶奶吗？她是老烈属，当年子弟兵的妈妈。”

众人崇敬地看着秦奶奶。

秦奶奶笑着对石进说：“看看，咱们这队伍多红火！老石你当司令官啦！”

众人笑了。

石进说：“这都是贫下中农送来的。”

秦奶奶又对青年们说：“是呀，是呀，你们可好好干哪！咱们贫下中农自己能不能造出化肥来，就全看你们啦！你们学好，没学好，我心里可有个样儿。这个样儿就是石进哪！”

高爷爷走过来说：“对！”

众人都把眼光集中在石进身上。

秦奶奶说：“开天辟地，咱县办第一座化肥厂，人家都送儿子、送孙子的。我呢，没的送。想多凑几个钱，我这五保户，还不是得跟集体要。我攒了一点这个……”她说着，打开篮子上的毛巾，露出半篮子白花花的鸡蛋，“老石，你们可别嫌少，就算我送点精神吧！”

石进激动地抓住老人的手，半晌才对众人说：“秦奶奶给我们送来了最宝贵的东西——送来了精神，送来了希望，送来了力量呀！”

铁英带头高喊：“向秦奶奶学习！向秦奶奶致敬！”

众人也齐声高呼。

铁英又喊：“我们一定不辜负贫下中农的希望！”

石进说：“化肥厂动工的第一锨土，应当让秦奶奶铲呀！”

众人鼓掌。

石进把一把铁锨递给秦奶奶。

秦奶奶严肃地铲了第一锨土。

接着，整个工地沸腾起来了。

满地里锨飞、镐舞，热闹一片。

尘烟中，大车小辆，运沙、运石。

秦奶奶和红小兵们，也在运沙运石的队伍中……

 

十八

 

明媚的月夜。招待所里，青年工人们紧张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石进提着一团绳子，从屋里慢慢地走出来。

他看到有人正在用刀子修扁担。

他看到有人正在用锤子钉鞋子。

他看到有人正在缝补工作服。

他看到铁英和几个女孩子正绣一面红旗。

他兴奋地走出大门口。

天高地阔。月光如水。

树影在他的身上、脸上描绘着各种图案。

他走到一个山坡下边。只见，坝台下放着一堆荆条。

山坡上，高爷爷正在挥着镰刀割荆条。他割呀，割呀，两手熟练而有力。

小路那边，杨满山踏着月光走过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