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打着火把的人》

（5）

  

十

 

公社办公室里。

公社秘书往结婚证上写上杨满山、赵翠荣的名字。

杨满山和赵翠荣不好意思地站在桌子前边。

办公室外，站着好多看热闹的老人、妇女和小孩子。他们小声地议论着。

“那个男的是水利建设模范，外号叫土专家。”

“女的也不简单，修大寨田的能手。”

“真是一对儿！”

秘书在结婚证上盖了红色的公章，把一张结婚证递给赵翠荣，另一张递给杨满山。

杨满山和赵翠荣红着脸走出办公室，挤过人群，向大门口走去。

小孩子们指点着他们笑着。

这当儿，一个壮年人气喘吁吁地走进大门来，看见杨满山就喊：“满山！”

杨满山迎上去，问：“二叔，有事？”

壮年人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化肥厂不知道你们这回是新事新办娶女婿，把通知送到咱们村，给压了两天。今天公社打来电话，才发现。”

杨满山接过信拆看，里面是一张通知，他的神色有些不安地把通知递给了赵翠荣。

赵翠荣接过一看，说：“通知你今天去报到。”

壮年人说：“我在电话上问了，说是报到集中以后，要办三天学习班，然后才去外地学习，你们把喜事办了也不迟……”

杨满山看看赵翠荣：“这……”

赵翠荣果断地说：“这不行。最大的喜事是建化肥厂。我们公社把大寨田修好了，把水也引来了，如今就等着化肥哪！办化肥厂的事可不能耽误！”

杨满山又看看赵翠荣：“那，我马上去报到！”

赵翠荣点点头，说：“我回家帮你收拾东西，你在村口上等我。”

壮年人说：“还不一块回去？”

赵翠荣说：“他一回去，还得给老人做说服工作，耽误时间。就这样办吧！”

杨满山高兴地笑了。

 

十一

 

招待所里。报过到的青年们正在收拾屋子：擦玻璃、扫地。

满头大汗的杨满山背着行李走进屋来。

几个小伙子喊起来：

“哎！杨满山来了！”

“你办了喜事了没有？”

杨满山把行李放下，笑着朝他们点点头。

小伙子们又笑着喊：

“哎，得请我们吃喜糖！”

“翻翻他带来没有？”

铁英出现在门口：“你们吵吵什么？”

小伙子喊：“来，来，吃杨满山的喜糖啦！”

铁英冲着杨满山说：“哎，你就是杨满山同志呀？”

杨满山和善地看她一眼，点点头。

铁英说：“早就听说你的名字，没见过面，这回碰到一块儿，你可得多帮助我们哪！”

杨满山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来跟大伙学习的。”

铁英说：“别客气，咱们为了早日建好化肥厂，互相帮助吧。”

李明凑过来问：“让咱们来，到底干什么工作呀？”

铁英说：“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李明说：“我听同学说，文化低的是搞土建的，文化高的是学化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铁英说：“你到处打听这种小道消息干什么？”

李明：“这可不是小道消息。我那同学的爸爸，是工业局的黄局长。”

铁英：“就是在靠山庄插队的那个大少爷呀！”

李明：“他叫黄小旺。”

铁英：“我早就听到他的大名了！插队两年，没在村里住过半个月，挑一趟水，还把房东的水桶给掉到井里……”

众人笑。

铁英接着说：“把水桶掉井里了，还不承认，硬往一个同学身上推，人家一批评他，他就来个罢工，回到城里装病，再不肯下乡接受再教育！”

“这样儿的人怎么也选来了？”

铁英说：“就是呀，老石说的，要选根子正、思想好，经过实践锻炼考验的青年嘛！”

“黄小旺这样的，怎么能有资格来？”

铁英说：“我去找老石提意见！”

 

十二

 

招待所另一个房间里，传出一阵阵笑声。

这是一间设备很好的客房。几个青年人正在床上坐着聊天。

黄小旺举着一包牡丹牌香烟：“嗳，朋友们，请抽一支，祝贺咱们美妙新生活的开始吧！”

他把一支香烟向一个青年递去。那青年摇摇头说：“我不会。”

他又把香烟向另一个青年递去。另一个青年也摇摇头说：“不会。”

黄小旺把香烟叼在自己嘴上，随后掏出打火机，咔吧一声打着火，把烟点着。

黄小旺喷出一口烟，隔着窗玻璃向外望望。

外边的屋檐下，两个女青年，一边择豆角，一边小声地交谈。

黄小旺一抬头，发现窗纱上趴着一只壁虎。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很内行地把壁虎抓住了。他做个鬼脸，随后轻轻地揭开窗纱，偷偷往外一扔。

壁虎从一个姑娘的头上滚到豆角笸箩里。

壁虎在豆角笸箩里连爬带跳。

两个女孩子惊叫一声：“哎呀！”跳了起来。

黄小旺一阵放纵地大笑。

年纪较小的女孩子被吓哭了。

另一个朝屋里喊：“谁这么坏？”

窗户上出现黄小旺的脑袋：“哈，哈，哈！”

两个女孩子被气得不行：“你为什么欺负人？”

黄小旺还在大笑：“哈，哈，哈！”

许多人闻声跑了过来。

腰系着围裙的石进和郭起，伙拉着一小车粮食口袋走进院子里来。

郭起猜测地说：“出什么事了？”

石进放下车子，走进人群里。

石进问：“怎么回事？”

几个青年闻讯朝这边跑来。

石进皱着眉头站在屋门口问：“你叫黄小旺？”

黄小旺满不在乎地歪着脑袋说：“是。怎么啦？”

石进气愤地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你管得着吗？”

屋里的一个青年扯了一下黄小旺的衣服，低声地告诉他：“这是老石。”

黄小旺横了石进一眼，扔掉了烟头，不吭声了。

石进严肃地说：“黄小旺！你要向大家承认错误！”

铁英和张双成等人一齐高声喊：“让他写检讨！”

“真不像话！”

黄小旺用鼻子哼一声，一歪身子冲出屋。

铁英、张双成等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

石进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这就是他们选来的人！”

 

十三

 

街上。金科长陪着一个青年走过来。

来到招待所门口，金科长小声地对那青年说：“你自己进去找你叔吧，我还有点事。”说着把手里的网兜子交给那青年人。

青年人说：“谢谢你。”

金科长走了。

青年人背着行李，提着网兜，刚要进门，石进从院里走了出来。

青年人看见他，高兴地喊了一声：“二叔！”

石进一楞：“啊，你怎么来了？”原来这青年人是石进的侄子。

侄子说：“我今天早上才接到县里的通知。我爸我妈说让我等等，给您磨点粘面带来，他们说您最爱吃粘面，可是我等不及了……”说着，从网兜里掏出一双家做的、厚底子纳帮的老山鞋，递给石进，“这是我二婶子给您做的，让我给您捎了来……”

石进把鞋接过来，夹在胳肢窝里，又问侄子：“通知你来干什么呢？”

侄子说：“就是到您们筹建的化肥厂当工人呀！我爸我妈可高兴啦！他们说，咱们祖辈都没有当工人的，这是你赶上了好时光，能当咱们县第一个化肥厂的第一代工人，一定得好好干，多多地生产化肥，好多多地增产粮食，多多地给国家做贡献。他们的话，就是我心里的话……”

石进说：“你不是才在农村劳动了不到半年吗？”

侄子说：“是呀。”

石进问：“让你来，党支部和贫下中农讨论过吗？”

侄子说：“没有。我爸爸接到通知，就告诉了大队长……”

石进皱了皱眉头，说：“噢……走吧，到我屋里去，咱们仔细地谈谈。”

金科长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到石进接过了侄子手里的网兜，两人一起向门里走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