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秀姑娘》十三
(2019-02-12 10: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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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姑娘》
十三
一会儿,一辆载满旅客的大轿子车开出来了。一会儿,一辆载满旅客的大轿子车开进去了。在车前车后的,是提包裹、扛箱子、抱孩子,或搀扶老弱病残的人流。六月里晴天的太阳很热,越升高越热。前几天下过的雨水,早就蒸发晒干;尽管路上铺着柏油,汽车轮子仍然时时掀起滚滚的土烟。
挨近晌午,秀秀已经热得有点透不过气,同时嗓子眼干渴,两条腿也酸麻了。身边没有树荫凉,没有可以坐坐靠靠的东西,离着卖汽水的摊子也挺远。秀秀不敢挪动一步,恐怕恰巧在她离开的空隙,刘明杰走过去。那样,两个人都白等了,两头都得着急上火。她必须咬牙坚持等下去。
一辆披着尘土的红色大轿车擦身而过。在飞舞的烟雾中,从车里传出熟悉的、让人听了神魂震颤的声音:
“秀秀!秀秀!”
秀秀不是用耳朵听觉神经,而是以心的感应神经捕捉到这个她所渴望得到的声音。她不管一切地追着车尾巴往停车场冲闯;继而扑到没停稳的汽车门上,扬着头,急速地、巴望地搜寻。刘明杰的那张笑盈盈的面孔,那只用力摇动的手臂,都明明地、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却显得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这是因为难以抑制的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
刘明杰神色奕奕,满面红光。整洁的绿军装和黑亮的皮鞋,使他越发透出强健的体魄、威风的气势。忍不住地微笑,而从咧开的嘴唇露着一排洁白的牙齿,让人感到可亲可爱。他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军用旅行包,一只手紧紧地揽着秀秀的胳膊,随着人流往外跨步。同时不住地用激动的目光上下打量秀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摊点渐渐地少了,行人渐渐地稀了,离着汽车站已经远了,他们的步子也随着缓慢下来。心呢,并没有趋于平静,反倒越发波涛滚滚,好似大海起了风潮。
“接到你三哥的信,我一天没吃饭,一夜没合眼。……”刘明杰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用缓和的口气说他急想对心爱之人倾吐的肺腑之言。
“我三哥把我遭难的事儿,告诉你了?”秀秀低声打断未婚夫的话,迫不及待地叮问,“他都告诉你什么了呢?”
“你没必要瞒着我。”刘明杰动情地说,“我们俩本质上是一个人,你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我有权利、有义务,尤其心甘情愿分担你的痛苦担子。这样,你精神上会轻松些,我也能轻松。”
秀秀极力压着又一次被诱发的心酸,说:“这几天,我反复盘算过,打算出院回家以后,安定下来再给你写信。”
“我接到你三哥的信立即找连长请假……”
“把我的事儿跟部队的人说了?”
“瞧你吓得这副样子,我能那么没心没肺地嚷嚷那事儿?好说不好听的。人嘴两张皮,谁知战友们咋猜测、咋传播。”刘明杰赶紧解释,“我只说你病了,住院了。反正我早打过招呼,要在麦收以后探家的。他们很顺当地给我开了假条子。”
秀秀对这回答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路在火车坐着,真是度日如年,我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你的跟前。”刘明杰诚心诚意地说,“我快点儿来安慰你,也来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呢?”秀秀捏着小手绢擦擦溢出眼角的泪水,又问这么一句。
“这还不清楚!谢你勇敢坚强,为你,也为我……”刘明杰把嘴巴贴近秀秀的耳边,用力地、小声地吐出五个字儿:“保住了贞洁!”
秀秀听到这五个字儿,愣怔了一下,猛地把手绢从眼角往下移,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哭出声音。
心太热了,话太热了,天气也太热了。……
他们,一对未婚夫妻,走进比较僻静处一家食品店兼有冷食的小铺子里坐下,刘明杰喝冰镇啤酒,秀秀喝桔子汽水,来降降温、消消热。
秀秀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刘明杰说,一时间不知道先说哪一宗合适。她皱皱眉头告诉刘明杰:“公安局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新情况,一直听不到破案的消息,那个流氓还没抓住哪!”
“嗐,如今的社会乱了套,这种事儿出得多,这种人到处有,抓不胜抓呀!……”
“你找你爸爸说说准能顶用。……”
“过几天再提这件事儿吧。”刘明杰这样回答一句,喝一口啤酒,转了话题,“我问你,咱们结婚的事儿,你操办得怎么样了?”
“东西倒是都准备齐全……”
“好,那咱们就,噢,今儿个十九号,对,挑个吉利的双日子,二十二号举行结婚仪式。”
“这么急忙?”
“我的假期有限哪。”
“你不是说过,带我到你们部队去,住几个月,算旅行结婚吗?”
“秀秀,情况有变呀!”刘明杰用沉重的语调回了这一句,把杯里的半下啤酒,“咕咚、咕咚”几口,全都喝了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