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和久未谋面的老同学有个小小的聚会。虽然都生活在北京，但即便是小范围的相聚也非常难得，谋划很久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遂愿。到了这个年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辛苦阶段，倒是可以彼此理解忙碌生活带来的无奈，也因为这样，同在北京生活的大家能够趁着春节聚聚，难得而又兴奋。

人这一辈子要经营各种社会关系，除了至亲之外，这些关系中最纯洁的恐怕就是同学。同学关系建立在没有太多功利的少年时代，很多感情在那个时候刚刚萌动，无论爱恨都是发乎于心而没有太多情感以外因素的影响，所以在大家心目中同学关系最干净，人到了一定时候最怀念的也都是学生时代。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吧，很多东西当它是个念想的时候很美，真的到了跟前就不一样了。人世间本没有什么东西一沉不变，越是纯净的东西，随着斗转星移可能越容易蒙上灰尘，同学关系同样不能幸免。虽然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个春节还是巴巴地跑去了呵呵参加同学聚会，畅叙别情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更多不是滋味的滋味。

今天的同学已经不是昨天的同学，那时候最多比一比学习，偶尔比一比谁更受欢迎，女同学私底下比一比谁更漂亮些；如今大家都成熟了，看事情应该看得更透彻了，比的东西更切实际，比收入，比地位，比成就，比家境，比孩子，比面子，虽然看上去仍然要分出个子丑寅卯的排行来，但却已经跟当初比学习比漂亮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这样的同学聚会，不来也罢。”曲终人散之后，一个跟我很要好的同学发牢骚说，本来想着跟大家多年未见好好叙叙，没想到一个比一个能炫耀，一个比一个会显摆，搞来搞去同学聚会变成了攀比大会，而她这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原本高高兴兴来相聚，到头来生了一肚子窝囊气，丢了面子，忍不住牢骚满腹。

这位同学不是气自己地位不高，收入不多，也不是觉得因此就丢了面子，而是接受不了当初那么要好的同学们，如今怎么都变得如此现实，仿佛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欲望，有地位有金钱的一定要让人知道，没地位没金钱的也要装得有钱有地位，于是同学都变成了商贾大亨，职业经理，大学教授，知名人士；这个开宝马嫌不好，那个开奔驰觉得很一般；这个的孩子在哈佛，那个的孩子去了剑桥，仿佛不说这些就没得说了。

人始终是会变的，今天的社会，人会变得更快，有时候不是人想要变，而是环境逼着人随波逐流，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身不由己，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在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群里，不去比这些，难道比谁更崇高，谁奉献了更多吗？恐怕那才会成为笑话。虽然我们都不愿意，但我们都改变了。

这就是遗憾，回首二十几年前，我们冲着心里的那个美好愿望出发远行，都想抱得西瓜归，到头来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这一路捡来的芝麻，稍微一动弹就哗啦作响，响动一个比一个大，份量却都很轻，见到西瓜的不多，各个腰包里却都装满芝麻。

前些天看到一则新闻，感叹的也是同学聚会已经失去了初衷，有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是老同学聚会的时候昔日暗恋的两个人重逢，有点饥不择食地走到了一起，于是就有了网友不误调侃的话：同学要聚会，拆散一对是一对。同学聚会不都是奔着旧情人去的，但今天的人的行为准则已经改变，一切皆有可能发生，于是当初懵懵懂懂的美好情愫很可能变成了都市男女之间的暧昧，或许旧梦成真了，人世间多了一对情人，却少了一份美丽。

那天跟同学聚会回来，我觉得心里很堵，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舒服。整个聚会中我动嘴的时候很少，而且都是在吃东西，很少说话。面对着借着酒劲儿一个比一个高的声调，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说点啥，我说的那些有没有人听。

我起初也想不再去这样的同学聚会，可是后来一想，其实变了的不是同学关系，而是每一个人变了，无论是声嘶力竭炫耀的人，还是旁若无人暧昧的人，又或者是无奈倾听的人，其实大家都变了，正如一盘棋，每个棋子变了位置，这盘棋也就跟着变了，怪不得棋子，这不过是棋盘上风云变幻而已。

我朋友的小说里有一句话，我曾引用在博文中：多改变自己，少埋怨环境。同学聚会其实也是一种环境，无论是不是喜欢和适应，只要还想着见见同学，只要还挂念着昔日友情，只要还想继续维系曾经美好的感情，我们就得适应这种改变了的环境，每个人都可以恪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但没有权利要求别人来适应自己。

想到这里，释然了，变了味儿的老同学聚会也就不再那么面目可憎，毕竟，我们也曾用不多的话语怀念过去，讲述曾经发生在课堂里的趣事，感恩曾经严格要求我们的老师，我们也在每个人脸上看到了岁月变迁和人世沧桑，在别人的浮躁里看清了自己的影子，更明白人应该怎么活下去，这样就挺好，往后该聚会时还得聚聚，因为大家曾经是同学，这一点一辈子都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