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原文

雖篆、隸、草、章①，工用②多變。濟成厥美③，各有攸宜④。篆尚婉而通⑤，隸欲精而密⑥，草貴流而暢⑦，章務檢而便⑧。

二、注释

①篆、隶、草、章：篆书、隶书、草书和章法。“章”，篇章，章法，即布局谋篇。

②工用：具体应用，工于运用。

③济成厥美：具体应用时所表现出来的美妙。“济”，
达到。“厥”，其。

④各有攸宜：各自有各自所适宜的对象。“攸”，所。“宜”，适宜。

⑤婉而通：委婉通畅。

⑥精而密：精致密集。

⑦流而畅：流动舒畅。

⑧检而便：简洁明快。“检”通“敛”。

三、译文

虽然说篆书、隶书、草书各种书体以及布局谋篇等，各自都存在一个具体应用的问题，但在各自应用中的变数却是多种多样的。对于书法艺术中的各体各法，要达到具体应用时的美妙，就必须了解掌握它们各自的特点，并让各自的特点得以充分发挥，以至使其达到美妙。篆书的“形质”特点是委婉，我们在学习和应用篆书时必须紧紧抓住篆书的委婉这一“形质”特点，追求运笔的委婉而使其显得通畅。隶书的“形质”特点是精致，我们在学习和应用隶书时必须紧紧抓住隶书的精致这一“形质”特点，追求运笔的精致而使其显得密集。草书的“形质”特点是流动，我们在学习和应用草书时必须紧紧抓住草书的流动这一“形质”特点，追求运笔的流动而使其显得畅舒。布局谋篇的“形质”特点是简约，我们在学习和创作时必须紧紧抓住布局谋篇的简约这一“形质”特点，追求布局谋篇的简约而使其显得明快。

四、品评

“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句。“虽”，虽然。“篆、隶、草、章”，篆书、隶书、草书和章法。“工用”，具体应用，精巧地运用，工于运用。“多变”，多种多样的变化。前讲中讲了各种具体书体的“趋变适时”问题，这一讲则讲各种书体及章法的具体应用和各自的特点。“篆、隶、草、章”仅属例举，当泛指书法艺术中的各种内容。“工用多变”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书法艺术中的各体各法的工于运用其本身的复杂多变；另一是指，要做到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的工于运用，必须掌握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的多种变化规律。这句话的意思是：虽然说篆书、隶书、草书各种书体以及布局谋篇等，各自都存在一个具体应用的问题，但在各自应用中的变数却是多种多样的。

“济成厥美，各有攸宜”句。“济”，达到。“济成”，成就某事。“厥”，其，他的。“厥美”，其美。“济成厥美”，具体应用时所达到的美妙，就是工于应用，就是“专精”。“攸”，所。“宜”，合适，适宜。书法艺术各体各法都有各自的基本特点和基本特性，这些基本特点和基本特性就是它们各自的“形质”，这些“形质”是决定和主导各自“工用”变数的主导因素，抓住这些主导因素，以这些主导因素的解决带动其它问题的解决，这样就可以做到某体某法的“工用”，就可以使某体某法的具体应用“济成厥美”。以“形质”这一主导因素的解决带动其它问题的解决，是做到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工于运用的一种最为适宜的办法。“各有攸宜”具体说来包含有三层意思：第一，了解掌握各种书法艺术内容各自的基本特点和特性，即了解掌握各种书法艺术内容各自的“形质”；第二，了解掌握各种书法艺术内容各自的具体运用；第三，做到各种书法艺术内容各自的工于运用，即“济成厥美”。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书法艺术中的各体各法，要达到具体应用时的美妙，就必须了解掌握它们各自的特点，并让各自的特点得以充分发挥，以至使其达到美妙。

“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句。“篆”，篆书。“尚”，崇尚。“婉而通”，委婉通畅。“隶”，隶书。“欲”，要求，需要达到。“精”，精细，精到。“密”，结字中笔画紧奏密集。“精而密”，精致密集。“草”，草书。“贵”，重视，注重。“流而畅”，流动畅舒。“章”，布局谋篇。“务”，务必，务必做到。“检而便”，简约明快。“尚”、“欲”、“贵”、“务”四个字的用意是一致的，是一个意思的不同表述。其作用在于强调“各有攸宜”中各自的
“攸宜”。这句话的意思是：篆书的“形质”特点是委婉，我们在学习和应用篆书时必须紧紧抓住篆书的委婉这一“形质”特点，追求运笔的委婉而使其显得通畅。隶书的“形质”特点是精致，我们在学习和应用隶书时必须紧紧抓住隶书的精致这一“形质”特点，追求运笔的精致而使其显得密集。草书的“形质”特点是流动，我们在学习和应用草书时必须紧紧抓住草书的流动这一“形质”特点，追求运笔的流动而使其显得畅舒。布局谋篇的“形质”特点是简约，我们在学习和创作时必须紧紧抓住布局谋篇的简约这一“形质”特点，追求布局谋篇的简约而使其显得明快。

“济成厥美，各有攸宜”是这一讲的中心意思，也是这一讲的核心和重点。书法艺术的内容是庞大复杂的，各种内容均有自己的特点特色，即自己的“形质”。这些内容各自的“形质”，又都是在书法艺术长期的发展实践中根据人们的审美要求逐渐形成的。要使各自不同的书法内容在应用中将自己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将自己的“形质”美展现出来，并达到各自的美妙，就必须了解掌握各种内容各自的特点特色，即各自的“形质”。以“各有攸宜”为方法和手段，去实现
“济成厥美”这一书写目的。孙过庭在这这一讲里仅仅只列举了篆、隶、草、章四个内容加以简要说明，其它内容留给了读者自己去感悟。书法艺术是“小道”中之“小道”，就每一项具体内容来说也是极为复杂的。面对庞大复杂的内容如何认识？如何掌握？孙过庭有办法，“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济成厥美，各有攸宜。”这就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思路和方法，“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这就是这一问题解决的思路和方法的具体体现。

我们知道，书法艺术的内容是一个复杂问题，解决复杂问题一定得用复杂的手段和办法，简单的手段和办法是不行的。在这一讲里，孙过庭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用的就是复杂的手段和办法，只是孙过庭在表述时缺少了一样东西—哲学思想理论，“抓主要矛质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故而对这一复杂的手段和办法没有说的很明确，仅仅只说了四个字“各有攸宜”。“各有攸宜”对不对？应该说不错，但其层次显然浅表了。为了准确地理解孙过庭解决这一复杂问题所用的复杂的手段和办法，我们就需要将孙过庭解决这一复杂问题所缺少的东西予以补充，即将“各有攸宜”所对应的哲学思想理论补充进来，如此一来“各有攸宜”的意思便清楚了。

结合上下文分析，结合孙过庭的书法理论体系分析，我们发现这里的“各有攸宜”所指的就是书法内容中的“工用多变”，所表示的就是主要的内容变化和主要变化的原因以及它们的变化规律，即哲学中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
这一讲的中心意思是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的“济成厥美”。为了叙说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的“济成厥美”，孙过庭首先强调了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工用”的复杂多变性，进而肯定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工用”的“济成厥美”是可以做到的。如何做到？孙过庭指出了“各有攸宜”的解决办法和思路，即抓住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各自的特点和特性，以这些重点问题的解决为突破口，求得其它问题的迎刃而解，从而充分发挥每一种具体书体和技法的“工用”，以达到“济成厥美”这一书法艺术目的。现在我们可以对“各有攸宜”做准确的解读了，“各有攸宜”的意思是，对于书法艺术中的各体各法，要做到工于运用，就必须抓住它们各自变化中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根据千变万化的书写内容去实现“济成厥美”这一书写目的。

书法是一门复杂的艺术，是“小道”中之“小道”，“工用多变”所包含的内容之多、之大、之复杂是可以想象的。需要强调的是，孙过庭这里所说的“多变”，与我们平时所说的“多变”是有所不同的，是有本质区别的。我们平时所说的“多变”，多指内容多，变化复杂，所要表白的是没有办法解决，是推脱的一种借口说辞。孙过庭这里所说的“多变”虽然也是指内容多，变化复杂，但绝不是推脱的一种借口说辞，而在于摆现象，所强调的是有办法解决，只是解决起来复杂一些而已。意在告诉人们，书法艺术中各体各法的“工用多变”的一系列规律是可以认识并掌握的，这一讲就是专门研究解决这一问题的，《书谱》的书法艺术思想理论体系就是用以解决书法艺术中的这些问题的，应用《书谱》的书法艺术思想理论能够很好地解决书法艺术中的许多具体问题。

有人对我们的品评可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是××的思想，××是现代人，相距孙过庭一千三百多年，孙过庭怎么会用××的思想？我们说，伟人就是伟人，伟人的思想是相通的。××将人类几千年的思想认识给予了总结升华，使其更为具体、更为明确，并以哲学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这就是××思想，具体地说就是××的哲学思想《矛盾论》。孙过庭也是一位伟人，在解决中国书法艺术中的各种书体以及诸多技法的“工用”这一复杂问题时，具备了《矛盾论》的思想。虽然他没有给自己的这一思想命名，但他会用这一思想解决中国书法艺术中的各种书体以及诸多技法的“工用”这一复杂问题。这就是孙过庭，这就是孙过庭伟大的地方，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伟人的思想是相通的。当然，必须指出，孙过庭当年只是具备了《矛盾论》的思想，并用这一思想解决了书法艺术中的复杂问题，但是他并没有将这一思想发展成为一种理论，使其成为哲学思想，因此在具体应用时他不可能说出“抓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这样富有哲理的话来，他只能用“各有攸宜”这样比较含混的言辞去表达他的这一深刻的哲学思想。

用哲学的思想和观点解决书法艺术中的具体问题，是《书谱》的一大创举。《书谱》作为书法艺术思想理论巨著是多么的厚重，于中国书法艺术史上就是一座伟碑。令人遗憾的是千百年来我们的书法人不仅仅是无人逾越，而且是视而不见，睹而不识，视珍珠如泥土。在解决中国书法艺术中的诸多疑难问题时，他们宁愿向神学磕头，向玄学作揖，也不正视《书谱》的存在，更不知道伸手拿起《书谱》这把打开中国书法艺术宝库的钥匙。今天我们品评《书谱》的重要意义就在于此，我们要重新确立孙过庭于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确立孙过庭书法艺术思想理论在中国书法艺术思想理论中的正统地位，我们要拿起《书谱》这把打开中国书法艺术宝库的钥匙，打开中国书法艺术宝库之大门，让更多的人享受中国书法的艺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