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艰难时世》(Hard Times)是由英国作家狄更斯发表于1854年的长篇作品。该作品主要描写了英国工业社会中紧张的劳资关系,深刻揭露并尖锐讽刺了大资本家和工厂主的罪恶、虚伪,同时也猛烈抨击了当时在英国资本家中盛行的功利主义。小说以焦煤镇(Coketown)上的工厂主和银行家邦德拜先生(Mr. Bounderby)、工人史蒂芬·布莱克普(Stephen Blackpool)、国会议员兼教育家葛拉德格林德先生(Mr. Gradgrind)及他的两个孩子路易莎(Louisa)和汤姆(Tom)为主要人物,围绕着他们在焦煤镇的日常生活和当时社会中的阶级关系,讲述了一个既有趣又发人深省的故事。
葛拉德格林德(本文简称葛先生)和邦德拜是好朋友,而且一起控制着镇上的教育和经济。身为资本家的他们,坚定不移地奉行着功利主义,并不遗余力地向下一代们灌输功利主义的观念,并把功利主义冠以“追求事实”、“实事求是”的帽子来加以粉饰。比如说,在葛先生的课堂中,马不能是在草地上奔跑的可爱生灵,而只能是皮毛春、秋各换一次的单胃哺乳动物。任何拒绝把马看做为单胃哺乳动物的孩子都会因为不追求“事实”(Facts)而受到严厉的斥责与惩罚。葛先生的两个孩子则过着更为枯燥和悲惨的童年生活。他们从懂事开始就被迫整日接触数字和理科等“事实”,而不允许接触诗歌和童话等一切“不理性”的东西;他们仅因偷看了一眼马戏,就被葛先生斥责不务正业。于是,路易莎和汤姆很早就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在父亲从一大堆数据中得到“女人嫁给比自己大三十岁的男人再正常不过,而年龄差距对婚姻毫无影响”的结论之后,路易莎被迫嫁给了和自己父亲同辈的邦德拜先生;生性顽皮的汤姆,早已对监狱似的家痛恨无比,长大后过上了浪荡的生活,用酒精和赌博来麻醉自己,欠了一大笔债。而焦煤镇工厂主邦德拜先生,则可以称得上是众多邪恶资本家中的模范人物。这个肥头大耳、嗓门极大的厂主,毫不留情地对镇上的“人手”(Hands,文中劳动者的蔑称)进行剥削,并且坚信“人手们”任何企图改善自己工作条件的行动都是为了“能用金勺子喝甲鱼汤,并在早上六点钟有一辆为他准备的六马马车。”此外,邦德拜逢人便吹嘘自己小时受了多么大的苦。只要有那么一丝机会,他就会讲述小时他如何被母亲抛弃给酗酒的、“狼一样的”外祖母,并在外祖母去世后如何在街上的泥坑里洗澡、捉泥鳅充饥。对于邦德拜来说,小时的不幸俨然成了他吹嘘自己如何勤劳致富的资本。但令人讽刺的是,邦德拜母亲的出现揭穿了这一切。原来,幼时的邦德拜不仅没有被母亲抛弃,反而受到了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长大后,忘恩负义的他为了自己的事业,把母亲抛弃到乡下,并编造了他引以为豪的“悲惨童年”。文中的另一主人公布莱克普是一名老实善良的普通纺织工,因为不愿同其他“人手”一样加入工人组织,同时又不愿为邦德拜充当安插在工人组织中的耳目,被迫背井离乡,离开了焦煤镇。这时,负债累累的汤姆自导自演了一场邦德拜银行的“劫案”,不仅偷走了一笔钱,而且把嫌疑都引到了布莱克普身上。布莱克普在从外乡赶回洗清自己的途中不慎掉入废矿坑摔成重伤,但还是在弥留之际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此时,葛先生和路易莎都已看出汤姆才是幕后主使,于是便在马戏团的帮助下,把汤姆偷偷送出了国。多年过后,汤姆在外国病死,早已身败名裂的邦德拜也在大街上中风而死,而路易莎在经历了和邦德拜离婚及对父亲多年“理性”教育的大反抗之后,再嫁他人,终于用尊重孩子兴趣和想象力的科学方法教育自己的儿女。
不同于狄更斯晚期作品《远大前程》的是,《艰难时世》中的主人公比较多,故事情节较前者而言也更为复杂,往往出现多条故事情节平行发展的情况。但和《远大前程》一样,《艰难时世》保持了狄更斯对工业社会和功利主义的批判态度,描写了工业社会中人性的黑暗和贪婪,并寄托了作者希望人心向善的美好愿望。在《艰难时世》一书中,作者运用了辛辣的讽刺性描写,刻画出了当时英国工业社会的面貌与状况。焦煤镇,这个从名字上就可略知其一二的小镇,作为小说中的主要地点,是这样被作者描述的:“在这样一个好天气中从远处眺望焦煤镇,可以看到它被自己所产生的、连阳光都穿不透的烟雾所覆盖着。你知道镇子就在那里,因为你很清楚如果那里没有一个镇子的话,在你的视野中是不会有那么一个阴沉的污点的······在远处的焦煤镇正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即使你看不到它的一砖一瓦。”而焦煤镇上的建筑则千篇一律,都是“带有白色门廊的红砖房子,门前有两台台阶,门上有两个硕大的铜环。”显然,焦煤镇就代表着英国当时的工业城市,肮脏、昏暗、而又单调枯燥。很难想象,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的人们,会构建一个多么和谐友爱的社会。果不其然,在这个镇子上充满了资本家对工人们的压迫与剥削,充满着工人们的血、汗水、和泪水,当然,还有厚厚的煤渣。在以葛先生为代表的资本家眼里,人际关系只意味着金钱交易,和任何美德毫无关系。这就是带有浓厚功利主义色彩的“葛氏哲学”,即认为“在没有回报的前提下,没有人,不论任何原因,会给其他人任何东西,或给予其他人任何帮助。感恩这玩意一定要被抛弃,同样还有与之相关的美德。从出生到死亡,人类的存在就是在柜台边的讨价还价。如果我们这样做进不了天堂的话,那只能说明天堂是一个没有政治和经济的地方,并且说明我们没有理由去天堂。”工人们在他们眼里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人手”,只是为他们提供财富的工具而已,正如文中所说“说实在的,如果当初老天能把这一物种创造得只有手,或创造得像海边低级生物一样只有手和肚子,某些人会对这一物种更有好感。”资本家们惧怕“人手们”有思想,有抗争意识,从而危及他们的利益。正因如此,他们才不遗余力地向下一代们灌输“实事求是”的概念,剥夺他们的想象力和自由思考的能力,试图使他们“适应”这个吃人的社会。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资本家们可谓是煞费苦心。他们一方面把那些具有抗争意识、敢于为自己权益反抗的“人手”们污蔑成不注重事实、想用金勺子喝甲鱼汤的“空想者”,另一方面又用数据和自身“实例”来证明黑暗社会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于是乎,我们就看到了以葛先生为代表的国会议员们不是在讨论国事,而是整日泡在“如煤灰一般多”的纸张中研究数据,为社会的“公平合理”提供“依据”;于是乎,我们就听到了邦德拜逢机必说的“悲惨童年”。试想,邦德拜为什么要那么费劲地编造,又为什么那么努力地向别人讲述自己小时如何“悲惨”呢?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喜欢吹嘘之外,无非就是对别人,尤其是对“人手们”说:“你们看,我小时比你们还苦,但我却发家了。因此,你们的穷困是你们自己不努力造成的,和社会没有关系。”
然而,不管资本家们如何试图用“追求事实”的教育来愚化、奴化下一代,他们都遭到了完败。本应成为“实事求是”教育典范的当属葛先生的儿女汤姆和路易莎,但他们长大后一个放荡不羁,最终病死他乡;另一个对生活心灰意冷,在情感被压迫多年以后,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对父亲吼出了“你毁了我的一生!”。镇上的“人手”们也丝毫不买资本家要求他们“停止空想”的帐,反而用自己的思想武装自己,愈发团结起来。事实上,只运用枯燥的数据和单纯的理科知识来教育孩子,还想取得好的效果,就如同“在荆棘上摘葡萄”一样荒诞而不可实现;而试图运用“事实”来控制劳动者则更为可笑,因为“即使运用算出英国国债的算法,也不能算出那些面目呆板、动作单一的人手们的灵魂中,哪怕只是一瞬间内,各种爱恨情仇的力量。”人们思想的力量是无穷的,而任何试图扼杀人们思考能力的行动都是违背自然规律的,都是荒谬并注定会失败的。资本家们精心构造的社会体系终究束缚不了自由的思想,在思想的冲击下日趋走向崩溃;那些试图奴化劳动者的剥削者们,也终于要迎来了他们自己的“艰难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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