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塞外胡胡（粗搞）

小时候，我喜欢过一样东西，就是邻居姐姐身上穿的那件蓝花布衫。这件布衫，你无法形容他在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眼里有多美好。且不说那淡蓝色的底子缀满深蓝的小花，，就那棉布织就的细密的斜纹里，毛茸茸的细丝也盈满厚厚的花粉儿的香味儿。邻居姐姐把新褂子一穿出来，那些比我大的姑姑姐姐们就围了上来，纷纷夸赞，说这也好，那也好。这时候的我，只能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然后趁人不备的时候，悄悄伸手摸摸衣角。摸了，闻闻手指，都是香味儿。

从姑姑姐姐们的眼神中你完全可以估量出这件衣服的价值，姑姑姐姐们不但说这布料有多好，颜色有多好，花有多好，就连那比着纸样子的做工，也好的没挑儿。邻居姐姐平时是个多不显眼的人啊，一穿上这新褂子，那一脸雀斑，毛毛的小辫子，一抿子的额头刘海，还有那细长的脖子，也都显得突出好看。当时他已经十五岁了，胸脯一点肉儿还没有，就因为穿了那件新袄，从人们的嘴里说出来的她来，就有了性情、魅力之类的字眼儿，女大十八变，也就真正开始了。

据我母亲说，这是她自小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这么好、这么完全属于自己的新衣服。那全是因为他爹今年多卖了几个羊毛钱，一时高兴，听了人们的奉承：“这全仗你闺女给你割羊草喂羊，那羊长得壮，羊羔活得多的缘故！”老爹一高兴，揣起羊毛钱就进了公社供销店，也没问价钱，闭着眼扯了四尺他看着挺显眼的花洋布拿了回来。老妈一见，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玲子丫头干了一年了终于有了一件属于自己的衣裳，担心的事怕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大闺女争竞。于是就偷偷的把布料放起来，先不声张，等等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女儿都有进项的时候再拿出来，请村里姜老师的媳妇她姜大嫂子，可着这块布，给玲子做件袄。

简直就是惊喜，这么大的事情前前后后一点都不露声色，谁说不奇怪！

邻居姐姐自穿上这件新袄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了，脸色红润，举止优雅，连说话的腔调都充满甜润。她更爱笑了，也不知道她是咋想出来的那些话，总是说出来让人爱听。有一天我母亲带着我去地边割燕子依，她也去，当时她手里拿着镰刀，说去割羊草，我母亲还没张口，她就说：“大婶子，领着你的宝贝闺女去地里干活呀，你看这人，闲有闲的好处，忙有忙的好处。闲着养身体，忙了有钱花，有饭吃。是不是？”我母亲笑道：“她玲子姐姐就是会说话，这话听起来，咋就有道理呢。”

不过那次，她没穿新袄，我母亲问她：“咋不穿新袄？”她笑着说：“干活哪舍得穿呢，干活又脏又费的，新的穿瞎了。”

我母亲说：“这就对了，姑娘家家最要紧的就是知道干净省洁，这样收拾起来，才有忙有闲，有新有旧。”

玲子姐姐的破袄，也有破的摸样，大概是她母亲好歹哀求，对她姐姐说：“你们穿剩下的衣服，也得留几分囫囵样给玲子，要不然你们穿新的，她穿旧的，太旧了，一样不少干活，也不怎么好看。”

玲子捡姐姐们的剩，也当好的一样穿，省着省着，不久也打了补丁。补丁连补丁，穿的颜色褪尽了，缩水缩得紧紧巴巴的，肩上满是背草留下的痕迹。

在我眼里，玲子姐姐就是穿破袄也是那么美。她的摸样，总是让人幻想，一个姑娘有多开朗能干，就能把自己打扮得多美。

有一天，我和我的小伙伴在玩的时候，无意间在姜老师家的垃圾堆上捡到几块类似于玲子姐姐的蓝花袄一样的布角，就当宝贝似的装在衣兜里，回家给母亲看。我母亲就开始揣摩我的心思。暗中对我父亲说“胡子是不是爱上了玲子的蓝花袄？”我父亲说：“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就去扯几尺，咱家又不是多少孩子做不起，就是俩丫头每人都做一件，也花不了几个钱。”

我母亲笑笑说：“大概是要和她玲子姐姐一模一样的。就是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我父亲当时就催母亲，“快，有空就去买布料，回来做。”

但是我母亲由于活计忙，也没听我急着催促，就无延期的拖延时间。我差点就挺不住了。割燕子依，割羊草，非常卖力气，目的就是打动母亲，早一天把蓝花袄给我扯回来。

那是快过中秋节的时候，生产队的大马车拉着人去公社门前赶大集，我母亲挤挤插插坐在车中间，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月饼水果，芹菜大葱，针头线脑，拾倒一袋子。其中，一个纸包里就有一块布料，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蓝花袄。

买回布料，我母亲给我看看就收了起来。回头对父亲商量，是不是也请姜老师媳妇、她姜大婶子给做。我父亲说：“人家也是庄稼人，你不能白用人家，人家的工夫、机器、针线，都是和咱家一样的珍贵。多少也得给人家个本钱。”

我母亲说：“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我帮她纳双鞋底，再给她几个角瓜就成了。她家没有角瓜，听说姜老师一家都爱吃瓜条。玲子那件袄做下来，刘婆子才给她两捆韭菜，她也高高兴兴的。”

父亲说：“刘婆子也没啥可给的，她也没功夫给人家做针线。再说，多少年不给老丫头做新衣服求人，人家也用不着那个。”

听了母亲和父亲盘算，我的心别提多高兴了，自己偷偷地躲在门后使劲的笑。因为当时我还有个三岁的小妹妹，叼着我母亲的奶头子不撒嘴。我就觉得，我这个姐姐当的，就是突出，我有她不有，才叫做姐姐的范儿。

有了这件衣服，我基本上心满意足。

真正穿到身上的时候是秋末初冬，天已经煞冷了，里面套着小棉袄，外面就是新的蓝花袄。袄襟上，一边贴个小兜兜。身前身后有点鼓鼓囊囊的，非常舒服，也非常好看。

那一次，我得到多少人的夸奖啊，夸我摸样好，人长的干净，眼睛也亮，头发也梳得好看。不过，夸奖最多的还是我会干活了，割了多少燕子依，割了多少羊草。有的当着我母亲的面说，有的别人当着我的面互相说。从他们的话里，我听到，我穿上这件蓝花袄，最大的好处，就是鼓励我为家里干了那么多的活计。

打那以后，我的责任多了，我的衣服也多了，也有好多比蓝花袄还值钱的，还好看的。但是万千拥有，都不及穿起件蓝花袄就懂得勤勤苦苦做活给我的感动。

后来长大了，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得到一位男孩的垂情。后来几经努力，也有了。但是很快又化为了乌有。我很伤心。但是我庆幸，我自小就养成爱劳动的好习惯，就像是蓝花袄裹在身上，从此给了我一生一世的温存和暖和。

那件蓝花袄，是我记忆中也穿得如同邻居姐姐的一样破旧。褪尽颜色，打了补丁，最后好的地方成了别的衣服上的补丁。在她为补丁的岁月里，我依旧珍惜，乃至以后的，一想起来，围绕着她的前前后后的记忆就出来了。

2915、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