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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天堂的方向
(2016-01-08 11: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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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当我们的皮肤变成橡胶，肌肉变成塑料，骨头变成钢铁，眼睛变成玻璃，人性又该何去何从。
去往天堂的方向
文/布洛克
1
看到沈建邺副局长穿着大一号的皮大衣进来时我就知道有麻烦事。我闭上左眼用右边的义眼放大测量了一下，他左襟要比右襟鼓起来约两厘米，我想这大概是一件值两万的麻烦事。
我正坐在剧院的第十排，如果你要看戏，第十排可不是个好位置，你得有十倍的义眼还得接入原声线才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效果。这里是一个新剧院，用的也是新的机器人演员，因为投资人恰好是一个非常怀旧的人，所以放的都是些老京剧。沈建邺进来时恰逢开幕，先上场的是四个红衣军士，我等到手执羽扇的诸葛亮登场才知道演的是定军山。
沈建邺在我旁边坐下，台上正唱到——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我心想他会用什么法激我接这个活。
“猜猜谁死了。”
“局长？”
我笑道，然后迅速用电子脑登上新闻网把时政板块投射到右眼。这几天死的人不少，但没有本市的公安局长，占头版的是某军区参谋，还有某政协委员。我正想这两人哪个跟沈建邺有关系，他突然提醒道。
“看科技版。”
我转道科技版，头版上的巨幅标题是《变革先驱的陨落》，副标题《仿生AI之父——严守心于昨日离世，享年七十八岁》。
“再猜猜什么玩意失踪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严守心的脑子，但转念一想这种人物的脑子如果丢了可不会是小事，沈建邺不会来找我这种编外小角色。装着研发资料的硬盘？我想了想感觉也不对，如果是能公开立案调查的东西估计他都不会来找我。
“不如你先告诉我严守心是怎么死的吧。”
那篇文章的开头特别注明了严守心是自然死亡。以现在的医疗护理技术，要活过一百岁并不是难事，如果你有足够的钱，要活到一百三十岁也不成问题。严守心自然是不会缺钱的，如此一来他死的恐怕就不太自然了。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贼哈，”沈建邺拍拍我的肩膀，“他确实是自然死亡的，不过那是在他的维生系统被关掉以后。”
“那这么说，是他的陪床护理失踪了？”
“准确点说，是他的陪床护理机器人失踪了。”
好家伙，AI之父被自己的机器人杀了，那帮家伙还真压得下去。
“我是不是该提醒我的朋友们把他们家的股票卖掉了。”
“如果你能找到那机器人，就不用。”
“你们找个机器人还不简单？”
这年头只要是能联网的东西就能被卫星定位，走一遍警方的数据库就能知道那机器人在哪，轻松愉快。就算不联网，以现在的身体识别技术要找个机器人也不难。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把这份美差给我，就算让我去找我也会先试试这两个办法，而且我还得想办法先走警用数据库的后门。虽然副局长现在就坐在我的旁边。
“问题在于，那是他们的机器人，知道不，智远科技的机器人。”
“怎么？他们研究出新技术了，那机器人能分散成小纳米机械消失不见？”
“那倒不是。”
沈建邺往前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今年四十五岁，发福发了整整十年，那个姿势让他的啤酒肚看起来像是八月怀胎。
“具体关于那个机器人的情况他们也没说太多，反正就是他们找不到，我们也找不到，又不能用土办法发寻人启事，也不能派人到处去找。他们不希望搞的太热闹。”
“所以你就来找我这个编外人士了？”
“没错。”
台上一身金袍的黄忠拉弓唱到：铁胎宝弓手中拿。满满搭上朱红扣，帐下儿郎个个夸。二次再用这两膀力，人有精神力又加。三次开弓秋月样，再与师爷把话答。
我看着那闪着银光的箭头，电子脑配合着义眼自动算出箭矢的飞行路线。这一箭如果失手射出去，坐第六排靠右的那个胖子脑袋就会被射个对穿。当然，机器人几乎不会失手。如果它失手了就得去查哪个程序员跟那胖子有仇。
“既然是智远科技集团的活，那钱估计有不少吧。”
这么一来两万实在是有点少。我正想着，沈建邺终于从大衣里掏出装钱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一百张新出版的五百元。
“事情办成了他们还会再给一部分。”
是一半还是一倍，我没问，只要我不张口按他们公司股票总值的百分比要，他们估计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沈建邺喜欢用现金，这点我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得承认我很喜欢这种复古的交易方式，但在治安每况愈下的现在，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保不齐就会被打劫。我把牛皮纸袋装进衣服里，并且确保没有鼓起来。
“我该从哪入手？”
“我跟严守心的儿子打过招呼了，你最好先去了解一下那个机器人的配置。”
“严守心的儿子？严旭？我靠，跟进过福布斯的人面谈哎。”
“也许你该讨教两招赚钱的法子，以后就能洗手不干了。”
沈建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想他做中间人恐怕是能得不少好处，搞不好挣的比我都多。不过要说起来，其实我要赚钱也不算难。
“话说，你就不怕我找到那机器人以后去勒索他们？”
“你要这么搞的话记得告诉我，我把他们的股票卖了。”
勒索智远科技集团是个很诱人的想法。我这个被开除的警察没法保证自己的收入稳定，时不时手头就很紧，我要的又不多，他们肯定舍得给钱。不过问题就在于我要的不多。我离了婚，又没孩子要养，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对我住的地方很满意，没打算要换。要去哪里我也习惯用公交，地铁，还有自己的脚。我缺钱，但又用不了太多的钱，所以用不着给自己找个麻烦的长期饭票。
之后沈建邺跟我看完了整场戏，这期间他跟我说，定军山第一场戏里的张著本应该是赵云，不过那场戏就只有传令和传话，与赵云的身份不符，所以就换成了没什么名气的张著。要是跟阳平关一起演的话张著就会被换成赵云。我问他觉得自己是张著还是赵云。
“不能是诸葛亮吗？”
“既然这样，军师大人，什么时候给我发个侦探执照吧。”
“你想得美。”
每次沈建邺给我活做的时候我都会提一遍这个事。我是个被开除的警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又离了婚，平日里帮人办事都是自称调查员。这个称谓听起来总是不如私家侦探帅气。不过提这个事并不是说我真的想要个侦探执照，侦探这职业在中国一直都是违法的。提这事只是因为每次这事都能把我们逗笑。
2
第二天下午，我吃完午饭搭出租到市中心公园，再走路去智远科技的大楼。两边的巨幅广告牌告诉我今天距离人类变革已经过去十五个年头了。
变革？这个词不管怎么用都很浮夸。
十五年前，当德国科学家把纳米机器人注入植物人的大脑并构造出辅助电子脑的时候，他们肯定没想过关于变革之类的事。我想他们只是想把某位亲人从生与死之间召唤回来，没想到却打破了人与机械的界限。当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小东西成功模拟并转换了脑神经信号，所有的义肢生产商都知道自己的春天来了。
智远科技在十五年前还是专攻机器人软件的一个小公司，严守心在AI领域也只是小有名气。不过他的儿子严旭握住了时代的浪潮，那个生意精在电子脑实验成功的第三天就飞快拿到了一手专利，顺便联合了一系列医疗和机械生产公司，除此之外还说服了严守心转攻纳米机器人与人脑的信号转换。智远科技只用了两年就变成了全国最大的仿生义体供应商。
我不知道被儿子指了条明路是个什么感觉，我只有一个女儿，还被判给了老婆。这个时代变化的是如此之快，十五年前只有残障人士才会用到仿生义体，十五年后你可能会因为一项工作而需要换一只胳膊。
我用了十五分钟走到智远科技的‘墓碑’楼前。那栋高六十层的大楼被修成了板正的深灰色，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块深灰色大理石墓碑。我想今天他们估计会往这块墓碑上写上墓志铭，但是抬头一望却什么都没有。还是一块空无一物的墓碑。
大厅里人类很少，来来往往的大多数都是机器人。智远科技的机器人可以说是最接近人类的，他们有最真实的皮肤，最先进的软件。接近，但终究不是人类。
明眼人想要分辨机器人和人并不难，机器人怎么走都是正的，像是走方阵的士兵。人在行走的时候难免有哪里歪着，就算你给自己换两条机械腿，你的腰，你的背，你的肩膀，你的脑袋，总有一个地方会有点歪。
前台的三个接待小姐其中有一个就正歪着身子用老旧的平板看电子书。那平板是很早以前某图书网站推出专门用来看电子书的，如今也算是古董级的东西。我走到台前，那位把头发盘在脑后的接待小姐抬起头，嘴角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
“您好，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我想为严守心办点事。”
“那……”接待小姐的表情呆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丧葬公司的？”
“我是回春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如果你们能投资给我，我可以保证在三年之内克隆出一个老爷子。”
我看到接待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用明显敷衍的语气说会通知老板，然后左右看了一下。我估摸着这玩笑再继续开下去的话，两边的保安机器人就会过来把我请走，于是我提起沈建邺，表示是他让我来的。
“啊，哦，哦，不好意思，这边请。”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我跟着接待小姐来到电梯口，电梯一路升到五十五层。门开以后我见到了严旭本人。与网络上那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不同，他现在穿着连帽衫和抓绒裤，脚下还是一双棉拖鞋。
“你刚才那个点子不错，我是该投资一下搞生物科研的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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