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旗袍盘扣与传统数字文化
(2016-07-15 08: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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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数字阴阳生死盘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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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大有讲究。一般而言，中国人是喜欢成双成对的，二、四、六、八、十、十二、十六，等等，东西总要凑个对称，方觉得圆满。然而旗袍这件传统文化精髓的载体，在盘扣的用量上，却是推崇奇数的。
今年春天，笔者做了一身扫地旗袍，因嫌开衩太高，想要在侧面衩口多加一档直脚纽，七档变八档。师傅起先说，“开衩再低了你不好走路的，膝盖踢不出去。”我坚持要放低，说“不要紧的，我本来步子就小，长旗袍也不会穿着它轧公交什么的，没关系的。”见我如此坚决，师傅便说：“要么给你每档扣子都挪得松一点，一个多几分，整体就下去一寸多了，一样的。”我是自己做过衣裳的，知道这一拆一放费时费力，想照顾师傅，说：“不要麻烦了，直接加一档吧。”师傅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你一定要加一档么，我们做的人总归做得来的。”
我有些疑滞了。加一档直脚纽本就很简单，也并非是对师傅手艺的质疑，我的第一身旗袍也是做好以后嫌高，加了一档的，当时他一口答应，为何现在的神情如此古怪？那段时间我正耿耿于怀张爱玲《少帅》的插图全部画成了反开襟，也曾拿刘诗诗母亲在婚礼上那身“旗袍风格礼服”与师傅笑说“现在有些设计师不懂文化还喜欢乱改良”，灵光一闪，问道：“是不是数字里头有讲究的？”
果然，师傅如释重负地笑笑，“老早都是讲究的，活人的盘扣只能是单数，一般么七档，也有开衩高的么就五档。替死人做才是双数的。奈末现在么也没人懂这个了，我是不想给你加的，你一定要么，现在也无所谓哉。”师傅是老派人，向来是看穿不说穿，只要工艺上做得到，无论顾客有什么要求，哪怕有人把衩开得高过臀线，他也不当面响什么。而我在他这做了三年衣裳，一向叫他们老夫妻俩“好公”“好婆”，经常向其讨教工艺和规矩，他们也就当我是自家外孙女，所以这“生死”问题，既怕点破之后伤我面子，又不愿意让我穿一件不讲究的衣裳出去，点了内行人的眼，便折中，给我放宽间隙。
我连忙道谢。枉我自诩研究中文和服饰数年，到底年轻，有些事还是不能活学活用。中国人虽有“成双成对”的讲究，但与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在《易经》里，奇数才是阳数、天数，偶数反而是阴数、地数。
我们知道，在中国传统的世界观里，“天”是流转的、动态的，而“地”是稳定的象征，是亘古不变的。龙、凤、风、雷这些飞翔的、不断变化的东西，都是要上天的、在天上的，动，才有生命，才有时空万物的生生不息。所以说，“阳”者都是动势，“阴”者则要稳定。《道德经》中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三”“五”这些数，都是代表流转的、轮回的、生生不息的。《易经系辞上传》中有一段话更能形象地说明这一点，“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这段话被后世衍化开来作为“蓍法”的一种具体操作方法。“大衍之数”代表的是终极，要占卜，要易化，就要拿掉一根蓍草，代表终极，剩下奇数四十九根蓍草，运算才能进行，否则这一切是动不起来的。“天数”都是奇数，一、三、五、七、九，加起来是二十五，仍是奇数。“地数”二、四、六、八、十，都是偶数，加起来三十。“天地之数”就是五十五，它象征着天地之间的千变万化、生生不息。
所以我们看《易经》中的卦辞，经常出现“初六”“六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这样的字眼，这是在指代一卦之中某一爻，也就是那一些横线。“初”“上”“二”“三”“四”“五”是指位置，一卦有六爻；而“六”“九”就是“阴”和“阳”的代名词。
《河图》对应的生成数，则曰“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第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中国古代的演义、话本，什么“七擒七纵孟获”“百步九折萦岩峦”“苏小妹三难新郎”
正因有如此多的讲究，所以数字用在衣服上，生者总是用阳数，用奇数；死者才用阴数，用偶数。普通的中式上衣，胸前总是七档直角纽，若盘较大的花扣，就是五档；盘扣特别大时，比如用新式的呢子、丝绒面料，花型又大，则是三档。女式的短袄，右侧就是五档扣子，长袍一般七档或九档，据袍子的用途和盘扣的大小而分，因为旧时除了不正当职业者，没有人会把衩开到大腿。清代的外袍很多是三档，到臀部为止，因为是外衣，里面必然有层层的褶子、中衣、小袄、裙、裤来遮掩，所以可以抬高衩口，方便行动。旗袍用十一档纽襻的基本没有，因为太过密集，不美观，而且“九”是阳极之数，“十一”就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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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曾孙女李家晋的中装，门襟五档花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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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是扣子的数量讲究，钉扣子的针数也是有规范的。检查手工合不合格，直脚纽的标准就是二十三针，且要正反对穿。现在市面上卖的旗袍，成品就不提了，就是一些号称“定制”的品牌，也不是家家都能做到如此细致、讲究。
当然，旗袍并不是一件完全传统的服装，它是国门打开后，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碰撞后所产生的一种融会贯通的服装新面貌，它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开放的先锋意识融合在一起，倡导了一种全新的、集优雅与利落于一体的女性美。它与西方时装界推崇的New Look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又早诞生二十年，堪称服装史上的一大奇迹。旗袍的传统优雅，是体现在韵味、灵魂里的，而不是拘泥在某一个点上的。40年代以后，旗袍就有了无扣的形式，一样美得浑若天成。扣子只是一种装饰品，并非不可或缺，所以窃以为，扣子数量的奇偶与开襟的左右不同，并非原则问题，写这篇文章也不是主张一定要如何如何，只是普及一点过去的规矩，以供睡前清玩。
（宋庆龄旗袍，侧面八档扣，摄自《宋氏家族旗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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