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游戏驿站事件可能掀起一场金融革命

易宪容

2021年1月美国股市爆发的“游戏驿站”事件（或称GameStop狂潮及对华尔街的“圣战”），现在看上去该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但这场以数百万散户对决对冲基金大鳄的“圣战”不仅将永远记入华尔街的史册，也可能意味掀起美国及全球金融市场的一场金融革命。因为，游戏驿站事件不仅在于网络上数百万散户击败了华尔街的金融大鳄，以小胜大，更在于该事件将改变华尔街金融市场的秩序、生态、结构、行为方式及监管理念等，对美国及全球金融市场影响一点都不可小视。特别是现在为止，以美国网站Reddit散户所聚集的股票及投资标的的其价格目前在剧烈震荡中，各种股市炒作的疯狂还在持续。

正是这意义说，尽管对游戏驿站股票散户与对冲基金的对决暂时告一段落，但聚集社交网络平台的散户力量与华尔街的多空对决不仅仅只是开始，而且它将可能成为未来美国及全球证券市场的一种常态。比如，最近全球投资者对比特币等数字货币炒作疯狂就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这对华尔街及全球金融市场的观念、秩序、结构、生态、行为方式及监管思维等都将造成巨大冲击，并推动其转变。这也意味着这些冲击的最后结果如何将是难以预料的。所以说，游戏驿站事件可能在华尔街及全球市场掀起一场金融革命，整个市场发生巨大变化，也可能由于这些疯狂的炒作行为导致整个市场失灵而造成金融市场经常性的震荡及不稳定，引发美国及全球金融的系统性风险。正是这意义上，我们不仅要密切关注该事件未来发展及趋势，也要未雨绸缪，做好相应的准备。而游戏驿站对市场的影响与冲击以下的四个方面特别要注意。

首先，游戏驿站事件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它将冲击华尔街百年老店传统的市场秩序，并由此重构华尔街市场的新秩序。因为，在大数字时代，X（80后）、Y（90后）世代使用利用网络比例已经高达95%以上，而Z（00后）世代更是高达100%。网络时代，社交媒体正在改变年青人的思维、生活及行为方式。所以，这个群体利用社交媒体并动员集体力量对传统社会秩序冲击一点都不可小觑，而且这将成为一种常态。以往，这种影响与冲击更多是政治社会议题层面（如民主运动、政治选举等），现在则延伸到今天金融市场或金融正义。因为，在现代年青人的观念里，几百年来的华尔街及全球证券市场，不仅是少数富人资本家的俱乐部，也是资本家增加财富及掠夺社会财富的工具。而华尔街的精英们则不断地在制定各种各样的法律制度及创新名目繁多金融产品来维护这种金融市场秩序，使得华尔街精英们占有社会财富越来越多，社会财富分配不公越来越严重，而绝大多数人特别是年青人相对贫困则越来越严重。比如，2020年新冠病毒疫情爆发，绝大多数民众为了活着苟且偷生，而且华尔街精英们的财富则出现快速增长。所以，在Reddit以及FB、TitTok、Youtube等社交媒体的股市散户高举要颠覆及瓦解华尔街市场秩序的革命大旗，猛烈攻击交易所、监管机构、乃至证券公司给予大型对冲基金的特別待遇，以激进暴力的社交媒体的群体力量对传统华尔街秩序施以致命的打击，以此来伸张金融正义，推动证券投资的大众化及金融的民主化。所以，只要有人举起大旗，立即有无数年青人响应。这种理念不仅在于要颠覆和瓦解华尔街传统的市场秩序，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种具有正义意义的金融市场秩序或实现金融正义。可以说，游戏驿站事件也是2011年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延伸，并赋予了它新的时代意义。。

其次，从游戏驿站事件可以看到，主张金融正义的海量散户以暴力的方式涌入股市，必然造成市场剧烈震荡，增加金融市场风险及导致证券市场的投资者结构和投资产品结构的改变，增加投资者对证券市场不信任。新加坡星展银行最近发布的《散户兴起及其对股市的影响》研究报告指出，根据EPFR Global的数据，2000年网络泡沫破裂后，股市散户持有的全球股票型基金散戶的净资产一直呈现稳定下滑的趋势，2000年底时，股市散户资金约占股票型基金的66%，机构法人资金则约占34%；现在情况完全逆转，2020年底，股市散户资金仅占全球股票型基金的29%，机构法人资金则占71%。JMP证券根据SimilarWeb追踪app下载资料指出，许多大型线上券商的股票交易app下载次数持续攀升。比如这次事件中起主导作用的罗宾汉证券交易平台用于股票交易app，2021年1月下载超过360万次，2月下载超过210万次（同比增长55%）。这些数据都显示股市散户正在涌入市场。也就是说，随着网络技术发展，机构投资者为主导的北美证券市场，随着散户大量涌入，股市散户对市场的影响力正在不断上升，而且这可能成为美国及全球市场的一种趋势及常态。如果这种情况出现，股票市场的投资者结构将出现大转变。还有，由于未来网络社群工具在金融对决中大量的运用，所以网络社交群体论坛会随时都可能寻找一个个的热门话题，引诱网络散户爆炒一只只的股市或投资标的。如线上放贷（Fintech Upstart）及白银等最近都为网络散户爆炒，比特币的疯狂炒作都与这种趋势有关。由此，出于公众的利益及为了保护投资者，在2021年3月初，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不得不暂停一些股票的交易。更有甚者，美国资产管理公司VanEck相中了网络散户爆炒的股票，推出追踪社交媒体平台热门股的ETF（即VanEck Vectors Social Sentiment ETF），这些市场情绪平台包括Reddit、推特、StockTwits等，找到散户投资者最看好的个股，藉此吸引市场投资者。这只ETF已经在2021年3月初上市。这意味着未来证券市场会更加震荡及风险大增，也意味着投资市场的产品结构将改变。加上以特斯拉总裁马斯克为首的一群新经济企业的超级富豪与数百万散户结盟，更是会加剧这场多空对决的惨然性，让一些小公司的股票价格及相应的一些投资标的的价格更加剧烈震荡，对决的筹码更高，价格速度更快，金融市场更加不稳定，并由此引发金融市场结构性的改变。

再次，游戏驿站事件将改变北美及全球金融市场生态。经过这场游戏驿站股票的多空对决，对冲基金大鳄被网络散户杀得惨然。比如，该事件的两大事主，香橼研究创办人Andrew Left就表示，20年前他成立香橼研究初衷，就是为了对抗华尔街、保护投资者，对抗建制派，现在则成了建制派一员而被网络散户攻击。所以，事件发生后，香橼研究已经公开宣布再也不发放有关股票空头的研究报告，转向为投资者带来做多潜力股长期的投资机会。梅尔文资本则一度面临破产，仰赖股东增资才勉强存活下来。也就是说，本来对冲基金空头是发现市场价格的一种机制，它有利于阻吓大股东虚假欺诈，及增加市场交易的深度等，但游戏驿站事件消灭了金融市场的空头力量，只剩下市场的多头大股东及散户，金融市场的生态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对证券市场未来发展如何是难以预测的，还得继续观察。还有，2020年以来特斯拉等公司股票的暴涨、华尔街特殊目的收购公司热潮（即SPAC热潮）、比特币炒作的疯狂等已经显示出整个美国及全球金融市场的生态已经出现很大的变化。

最后就是游戏驿站事件对金融监管理念的冲击同样不可小视。而金融监管思维改革同样会对华尔街及全球金融市场带来重大的影响与冲击，同样可能引发一场金融市场的革命。因为，现在整个人数社会已经进入了大数据时代。在大数据时代，现代先进的技术为投资的大众化和金融的民主化提供便利的工具。游戏驿站事件之所以发生，就是金融投资网络化及技术化的结果。金融投资的网络化及技术化，不仅改变了金融市场的生态和结构、投资者的行为方式，也将要改变信用的本质特征，或用技术化的信用关系来代替传统的非人格化的信用及人格化的信用（比如，智能合约和智能投顾等都是要去传统信用关系或去信用化，而用算法语言来代替这种信用关系；网络投资平台也是要用算法语言来化解投资者信息不对称的问题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监管者仅关注传统的中小投资利益保护问题、仅是审查网络言论的虚假性和欺诈性等、仅是以传统思维关注金融市场的稳定性，那么这种监管思维是无法把握这次游戏驿站事件的本质特征及找到化解其风险有效方式的。只有从金融科技的角度来观察、分析、研究该事件的来龙去脉，在监管思维上进行重大调整，才是正着。而金融监管思维的重大调整，必然引发整个金融市场的秩序、理念、生态、结构、行为方式等方面的巨大转变。也正是从监管角度，美国游戏驿站事件同样可能掀起一场金融市场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