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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细读红楼梦 |
从金钏之死看薛宝钗的“贤惠”与“无情”
薛宝钗是曹雪芹精心塑造的人物,愈读下去就会产生这样的一种感觉,一个少女,她的一言一行不像林黛玉那样任随真实,待人行事没有少女的青春火热,而过于老成,而她的言行你会常常觉得是经过某种理智的雕琢或深心考虑形成的“贤惠”。曹雪芹在塑造这一人物时候,通过某些外在特征深刻洞察了这一人物的内心世界,并在错综复杂的状态中,在事务之间的多种联系上把这一人物凸显出来。在《红楼梦》里,这么一个以“贤惠”美称的宝钗,怎么会在金钏死的事件中,把王夫人的感受看得比金钏的命还重呢?提出这样的问题,又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可以驾驭这样一个庞大的历史哲学命题?既如此,谈谈粗浅的体会。
一、“贤惠”在等级制度下的“无情”
《红楼梦》的故事发生在等级森严的社会背景下,当时的人际关系与现在有着很大的差别。“等级”,在《红楼梦》中主要表现为“主子”“奴才”和“平民”阶层的分化。等级制度赋予“主子”和“奴才”的生命和人格以不同的价值,仆人作为附属品,对贵族阶层的意义主要是功能性的,一个仆人阶层的个体作为“人”的性情和感受很难得到一个贵族的尊重。
薛宝钗一开始是带着迷人的举止风范在书中出现的,给大家一个不平常的印象——“贤惠”。但是,随着作者笔触运转,越来你就会产生了一些疑问,例如:《红楼梦》三十二回当金钏儿被王夫人一掌打得投井自杀时,宝钗同袭人一同听到这个消息,即使是奴性的袭人也“不觉留下泪来”,但薛宝钗感到“这也奇了”,并急忙地撇开袭人跑到王夫人处,谁知道王夫人这个冷漠寡情的女人,也禁不住良心的谴责,感到“岂不是我的罪过”,可是宝钗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姨娘是个慈善人,固然是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者是在井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咋一听,宝钗是多么体贴、多么会安慰人啊。可是对死者来讲是多么的冷酷无情!接着她又说:
“姨娘也不劳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发送她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此时对宝钗而言,金钏儿的生命并不比王夫人的感受更重要,而“主仆之情”在这里更多表现为物质上的“施恩”。
薛宝钗的“贤惠”,其实,是对她“会做人”所作的一种通俗的注解。一旦碰到利害关系时,便不能不走向利己的途径。我们从她和她的哥哥身上闻到了一股铜臭气味,这点是掩盖不住家庭对其的影响,这与她出身于豪商之家有着密切的联系,而这也是她“会做人”的特点。
客观的讲,宝钗生活在旧的历史,社会的重重影响下,一个少女为了保护自己,为了合乎封建社会做人标准,很难免不受到那一社会的污染,家庭的影响。
所以,我们常常看到她“好施小惠”,根据不同的对象,有分寸地实惠,而又达到“不加功于无用,不损财于无谓”的效果。
在荣国府这样一个数百人口,人事复杂,矛盾交错的封建大家族里,不但贾母等人称道,连那个心底鬼崇,几乎对所有的人都怀着嫉恨赵姨娘,也唯独对她怀着衷心的赞美:
“怨不得别人都说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来果然不错。”
“会做人”这确是宝钗的特点,但是,我们已从金钏事件和她哥哥打人的事件中,发现这个少女受环境和家庭影响不得不常常流于虚伪,让她已经渐渐失去一个少女的天真,稚气和单纯,青春的光华正在褪去,表现出只注重实利,不注重感情。
当柳湘莲与尤三姐发生了一场血的爱情悲剧后,不仅是贾珍、贾琏这些人感到悲悼,而且连薛蟠也悲伤起来,这个花花公子不忘柳湘莲救过他一命的情谊。可是当宝钗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世注定。……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们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哥哥从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伙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往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觉得无礼似的。”
其实,曹雪芹在塑造这一人物典型时,即怀着深讽,又怀着赞叹与同情。薛宝钗也许到生命终结都没有发现或者感觉到自己也被囚禁在封建的牢笼里,这就是薛宝钗的悲剧。这个冷酷的时代最终把她葬身于白茫茫大地。
参阅文献:蒋和森著《红楼梦文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