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湖心
《穆斯林的葬礼》中韩子奇、梁君璧、韩新月心灵内在的矛盾与冲突的核心因素是文明与愚昧、现代与传统、情感与理智的二难抉择。
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是作者创作风格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篇。它通过一个花季少女———新月香消玉殒的一段经历,讲述了一个普通穆斯林家六十年间的兴衰,三代人命运的沉浮以及在不同年代、有着不同内容却交错扭结的爱情悲剧,塑了一系列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的人物,展现了古老的民族风情和充满矛盾的现实生活,揭示了华夏文化与穆斯林文化的撞击与融合。作者通过塑造鲜活的人物,透过性格,为我们展现出一幕幕现实与传统、文明与愚昧的冲突剧目。
韩子奇———包容了懦弱的刚强韩子奇是伊斯兰文化和华夏文化碰撞、融合的产物。
一方面,他继承了“玉魔”老人所代表的汉文化,吸纳了朝圣老人和师傅梁亦清所代表的穆斯林文化;另一方面,他还从玉器行老板蒲寿昌及美国珠宝商亨特一家接受了西方文化,具有资本增值意识、竞争意识等现代意识和商业头脑。韩子奇不仅继承了师傅的高超技巧及善良宽厚的脾性,且又不像师傅那般不善言辞。他精明冷静,忍辱负重,有着敏锐的商业头脑和强烈的求知欲。但同时,在他身上也体现了封建社会所特有的委曲求全、因循守旧的惰性。他无法摆脱伦理道德的重负,在传统道德的压迫下,他由一个“能言善辩,顶天立地,有胆有识的男子汉,变成了“吞吞吐吐,优柔寡断,萎萎缩缩的侏儒”。正是这种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与积淀深厚的价值观念的劣质因素使他不敢在璧儿与冰儿之间做出果断的抉择,从而造就了两代人的悲剧,同时也为自己铺就了一条悲剧性的人生道路。
韩新月———隐喻了幸福的凄惨。
巴尔扎克曾经说过:“艺术家的使命就是把生命灌注到他塑造的人体里去。”新月这一活生生的形象,无疑倾注了霍达对善良、美好、智慧的理解和诠释。作者并未让新月以冗长的话语表现自己,而是三言两语,极俭省地勾勒出这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形象。新月由一只云间翱翔的鸿雁转眼间因“风湿性心脏瓣膜病”变成了折翅的瘸鸟。从此一个魔影笼罩了她的心头。在小说里,霍达借新月的一双透彻明亮的双眼去打量民间情绪的丑陋。一方面,作家将回族置身于中华民族这个参照系中,反映了回族在走向世界,走向现代化的新征途上困难重重,充满矛盾;另一方面,又将中华民族置身于世界民族这个人类圈中,从微观的透视与宏观的比照中展示战争与文明,传统与现代化的决斗中民族性的坚守,人性的复杂与人生的困惑。在这片情感与理智纠缠不清的黑土地上,如果淳朴的乡民们能放弃那狭小自私的爱,放弃人与人之间不应有的隔膜,放弃千百年来积淀的一切陋习,而将对文明,对人与人之间真情的渴望,还有那些永不懈怠满足的发展信心注入大脑里,那么这片土地就不会永远陈旧痛苦下去!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矢志不渝的信仰?在某种意义上,宗教也是“生命展开”的另一种方式,也是冲出“这种活不下去又走不出去的绝境”的唯一出路。我认同那世世代代流淌在“玉器梁”家庭,流淌在中国穆斯林血液中最宝贵的东西———不甘落后、勇于进取、坚韧顽强的为民族为祖国创业、争光的民族精神和爱国精神;也认同书中男、女主人公虔诚信奉伊斯兰教的向真、向善、向洁的严格自律。但另一方面,却也摒弃那种落后于时代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模式,否定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中的劣质因素———盲目的信仰只会给生活制造悲剧。”就好比对新月“母亲”这一形象的刻画,具有本真的色彩。这样的非理想化的女性在广大的穆斯林中大量地存在着。她们简单的甚至接近原始式的生活逻辑,使单调苦难的日子变的容易度过。日复一日的毫无创造性的家务劳动注定了她们对社会新思潮、时代的变革与进步缺少感应。她们与现代文明脱轨,习惯性地把生活的苦恼发泄到恶毒的诅咒中去,把心灵的痛苦变为轻率的斥责。生活的苦难可以改变人本来的面目,掩埋人身上美好的东西,但也可以让这份美好的天性回归。
从来不知道愚昧是如此的可怜、可悲而无可奈何的一种东西。我谨以为,了不起的愚昧应该也就是无知吧。可在梁君碧的世界里,只有万能的主才是指引她人生之路惟一的神。她在封闭、保守的心态中信奉真主,恪守伊斯兰教教规教义,致使她在恪守穆斯林传统道德习俗时近于冷酷。她扼杀了妹妹梁冰玉、女儿韩新月、儿子韩天星的爱情,自己也成为传统道德习俗的牺牲品。她试图将伊斯兰的神圣与世俗的自私合二为一来“兴家立业,光宗耀祖,结果事与愿违,一无所获??所有的罪人都将受到真主的惩罚”,她的妹妹,她的丈夫,她的儿女都逃脱不了真主圣明的审判,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怜的人,一世生活在真主的奴役之下,愚昧的自信与虔诚扼杀了自由而脆弱的灵魂,让爱与所爱粉碎于天涯。谁的错?她错了吗?一世的精明坚强以及至死不渝的信仰换来了什么?亲生妹妹的鄙视,自小依赖的奇哥哥的憎恶,牵肠挂肚的儿子的伤痛??她错了吗?依从真主的吩咐,最后生命凋零,亲离子散,年迈时方知和自己厮守一生的人竟是真主排斥的汉人,或许她才是一个不幸的人,尽管她用自己愚昧的双手制造了更多、更深的不幸。她的生活没有真我,没有真爱,只渴求世俗的美称,圆滑事故并不曾使她避免更大的不幸,反而在盲目的自信里消磨毫无生气的生命。反观韩子奇,尽管强大的宗教把他改造成了“回回”,但他的潜意识里对伊斯兰教的信仰和认识并未有回族与生俱来的崇敬与敬畏。
“《古兰经》中明文规定,严禁娶两姐妹”。因此,韩子奇与冰玉在英国避难期间爆发的热恋也就成了一种罪恶,是穆斯林所不能容忍的,而梁冰玉对韩子奇,新月对楚雁潮的爱情也是对回族信仰的一个有力的冲击,是对回族生存状态的大胆重构。是文明让悲剧产生还是愚昧让悲剧上演?所有的一切皆由自由而抽着的灵魂所起,而所有的一切也皆因执着而虔诚的心灵所灭。尽管真爱与自由领导一切,但最终不得不屈服于愚昧,在无可言辩的传统愚昧里,那根深蒂固,无以对抗的思想足以毁灭一切,以至作者不得不安排主人公死于非命,才能使故事得以保持最终的美感。尽管是悲剧美,也强胜于在无法战胜的愚昧氛围里让高尚自由的灵魂再次屈从,而苟且与那令人窒息的社会。也许矛盾并非此书的主题,但在本部小说中却处处隐喻了各式各样的矛盾,正如现实主义作家柳青说过的“我们不应该回避生活中的矛盾和冲突,因为只有反映出了生活中真实的矛盾冲突,艺术作品的生命才会有不死的根”。我想这也正是霍达创作这一作品,塑造小说人物的一个指导思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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