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宗丰陵·请君入瓮
(2019-02-21 11:52:52)
标签:
历史旅游唐帝陵李诵 |
分类: 帝王の荒冢 |
唐顺宗的丰陵,是“关中十八陵”里一直没来得及去的三座唐陵之一,也是我们此次富平之行的重点之处。
丰陵是唐顺宗李诵与庄宪皇后的合葬陵,位于今陕西省富平县城东北约20公里处的金瓮山之阳。
唐顺宗李诵,为唐德宗李适长子,唐宪宗李纯之父,做了二十六年太子的他,在位仅仅半年多就因宦官威胁被迫传位给了儿子…
可观他短短在位时的所为,很容易发现他是个很有想法,并且富于实干型的帝王。
让位后,他入于兴庆宫,成了太上皇,他所重用之人或死或贬,一场轰轰烈烈的“永贞革新”就此宣告了失败。
虽然史册上说他身体一直不好,但他的死因还是有颇多令人怀疑的地方…
元和元年正月丙寅朔,其子李纯率百僚为李诵上太上皇尊号,曰应乾圣寿。甲申,李诵崩于兴庆宫之咸宁殿,享年四十六岁。六月乙卯,谥曰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庙号顺宗。秋七月壬申,葬于丰陵。
对这位匆匆而逝的帝王,先前知之甚少,而对他所有的了解,皆从富平这座形似卧虎的虎头山和那如铁链般拴住虎头的金瓮山开始…
1月30日上午,离开唐定陵的神墙,我们边赶路边听W老师继续讲富平之地的故事。
此刻,老师口中提到了一棵神树,而我们的下一站,便与这棵神树有关。
在道路停下车子,东侧夯土累就的墙壁很快引起了我们注意。
W老师已经先行下了车,我和果果忙跟了过去。
一眼望去,夯土之上,一棵枝条繁茂的柿子树在转角似的地方舒展成伞状,枝丫上还挂着未摘的柿子和浓密的鸟窝。
从W老师的讲解中,我们得知,这里已经进入了唐顺宗丰陵的地界,这柿子树下的夯土便是当初的丰陵西神墙角阙所在地。
古老的夯土层断面在岁月里苍老了容颜,柿树的根攀援在夯土上,有大片暴露在外的部分,其趋势几乎顺着神墙而动。
古老的夯土层断面在岁月里苍老了容颜,柿树的根攀援在夯土上,有大片暴露在外的部分,其趋势几乎顺着神墙而动。
这神奇的生命力,这与唐代遗存下来的痕迹相生相依的景象,不禁令人肃然起敬!
公路上人烟稀少,但偶尔也有车子飞驰而过。
为了拍全神墙,我们在马路上穿梭了几次才顺着墙西的土坡,爬了上去。
沿着土坡而上,地面上出现越来越多柿子掉落后留下的痕迹。
抬头而望,树枝上天然的冻柿子就像一个个小小的橘灯,将冬日的萧索清冷点染一新。
据说,现在柿子多,当地人没有人采摘神树上的柿子,只会把它当作神树来拜。
但丰陵附近这片山的土质很适合种柿,这里产出的柿饼比庄里镇那边的还要好吃~
听得我直想趁着秋季来丰陵采摘~
这古树的树干粗壮,也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寒暑,留下了多少圈年轮…
从树上面2014年挂的牌子来看,树龄竟有1200年…
不过W老师觉得当地传说这是唐时栽种的神树并没有考证,虽然是古树,但应该达不到千年那么久,感觉上应该更偏于400到500年的寿命。
不论实际的树龄有多大,我相信,这棵树是陪伴丰陵西神墙角阙最久的生灵了…
伴着风声,站在树下仰望之时,心中汹涌澎湃,一种莫名的震撼之感油然而生…
那是对生命的礼赞之音。
可转瞬,这神圣的感觉便化为了压抑。
头顶层层叠叠的枝丫将天空遮挡分割,看久了便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压抑度日,不见天光的生活,想来也算是顺宗一生的写照吧?
顺宗的太子之位与李唐的很多太子比起来虽没有多少大的风浪,却也是步步小心谨慎。
他的父亲德宗晚年多疑,又偏爱养子舒王,还有郜国大长公主这样的岳母牵连…
不知道这些是否造成了顺宗常年隐忍抑郁的心情,使得他迫切渴望改革。
但抑郁成殇,积劳成疾,加上李唐王室很多人本就遗传了中风之症,摩羯座的顺宗更是喜怒不形于色,缺少宣泄空间的性子。
所以在德宗即将病逝的时候,顺宗就已经处于了病怏怏的状态。
壮志还未申,革命的本钱已经打了折扣…
如今的我们无法完全明白当初顺宗上位后急匆匆的改革之因,但我想,生命对他而言太过短暂,这才促使他希望能用有限的生命,尽快改变唐朝藩镇与宦党的局面…
毕竟,在太子之位上,他已经看了太多的弊政,而那时作为太子的他害怕父亲怀疑…
每每想要改变,他只是欲言难言,非万不得已之时才旁敲侧击地表明态度,劝谏君父。
他没有时间循序渐进,挥刀阔斧地大力改革或许是操之过急,但也是时事所迫…
只可惜,唐朝中晚期的局面已经形成,非一人之力便可扭转,而他,也终究引来了宦官们的祸事,令自己深陷了囹圄…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眼前的山脉起伏,顺宗的陵冢孤傲…山形似何?这在W老师的讲解下变得十分生动…
尖尖的陵山在富平当地被称为虎头山,与我们昨日前往的简陵是同名的。
睡在此处的顺宗,便是一只趴伏在地的猛虎,与这山峦同眠了千载…
可偏偏在虎头的北侧,连绵的金瓮山像铁链般牵引住虎头,让这只蛰伏多年的猛虎,无法施展拳脚,由着自己的志向而动。
生前,顺宗无法用一己之力改变唐王朝颓败的走势,蛰伏在父亲之下多年,又被宦官和儿子逼迫让位…
死后,他的陵山无论名字还是形态皆耐人寻味。
山形依旧,人事已非…
时间的齿轮不停,历史的车辙未消…
或许冥冥中,天地总是有灵,所以才让山川湖泊为逝者哀悼演绎,继续引得后世的我们为这位可悲的帝王怅然。
田间的树木招展着枝条,亦如百里兵将,守卫着寂寂山陵。
富平的柿饼甲天下,富平的柿子树也是随处可见的风景,还未及告别身边这棵古老的柿树,远处另一棵形态婀娜的便已经成了我们眼中另一道风景。
从西神墙离开,继续向东,走了一段山路后,右手边便出现了一处有些革命色彩的建筑。
从西神墙离开,继续向东,走了一段山路后,右手边便出现了一处有些革命色彩的建筑。
我们还在恍惚间,就听W老师说,这里是白虎门。
调头停车的间隙,路边几乎和大地融为一体的保护碑险些被我们错过。
下车踱步到大门前,只见墙壁上写有“乔山书院”四字。
W老师说这个乔山书院在民国前就有了,后来改成了小学。
这一点从内部的装饰也能看出学校的样子。
W老师说石狮子在阙的后面,只有等人开门了才能看到。
寻人的过程,在乔山书院外再次望见了虎头山,这距离比刚才更近了些…
这般看来,靠近书院的部分似猛虎的头,山峰似虎身隆起的背,远离的地方则似老虎的尾巴一般…
急促的犬吠之声惹得我们驻足张望。
为了给我们解释狮子的位置,W老师捡起玉米杆画起了门阙和狮子的示意图。
丰陵的狮子在门阙内,也就是我们现在站在白虎门的三出阙之外,狮子被阙的遗址遮住了身影。
据说白虎门的狮子曾在阙内有过挪动,现在的位置虽然还在阙内,但已不是原址,只是我们今日无缘一见了。
叽叽喳喳的叫声让人忍不住寻找起声源。
原来这声音来自旁边的树木之上。
随着他的禅位,那些为他所信所用的臣子,在永贞革新失败后此生也多与仕途再无缘分。
可即使面对挫折,他们还是努力抗争,奋笔疾书,留下后世传颂的诗篇…
而刘禹锡的诗作中,不乏把永贞革新的精神延续下去的内容…
字里行间,留下反讽当时社会堕落的内容,至今耐人寻味。
有意思的是,这些石头上还有个别存在人工凿过的孔洞。
W老师解释说,这些是扶棺入玄宫时搭架子留下的孔洞。
孔洞一路不断,看来顺着它的指引就能到达玄宫口的位置。
偶见的石块纹理,杂乱琐碎,这也是自然界造山力量的神奇之处。
开始,我们走的右侧的路,因为听说右侧的路正对玄宫口。
不过走了一半便发现偏了,原来左侧这条才是对着的…
思及古人们的防盗手段,不知道这两条路与此有无关联。
攀爬的终点便是这块被泥土侵染过还存着开凿痕迹的石头。
这里,就是玄宫口所在的位置了。
丰陵的玄宫口在文革期间被挖开了很深,现在的状态是2000年左右回填后的样子。
走了多处唐陵,见到玄宫口痕迹的目前也只有顺宗的丰陵,和他儿子的景陵,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
但寻到顺宗玄宫口的我们今日显然是幸运的,激动地直接躺地上与它合起了影。
可即使短暂,他也曾燃烧出过璀璨的光影。
文武双全的他,忠孝仁义的他,满怀抱负的他,壮志难酬的他,体弱多病的他,在史册的只言片语里被勾勒得如此饱满立体。
他生而不幸,却生而灿烂。
初识顺宗的我,哀其之运,却有满满的景仰在心底。
如今,他被封存在眼前的陵山之中,沉睡千年,寂寞千年,守着李唐走向末世,迎来送往了多少新朝旧梦,静默无言。
生命太短,但人生本就是历史洋流中朝生暮死的蜉蝣,于他如此,于历代帝王又有谁人不是呢?
若上天肯给他更多的时间,让他慢慢改革,平衡势力,唐朝是不是会多了一位可以中兴的明君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好乐无荒”,即使结局是失败,又有何关系。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历史不会因为一个人停下脚步,也总有后继者从容而至。
好在,虽然他的儿子宪宗是被宦官辅佐上位的帝王,虽然他的儿子没有按着他的意思行政,虽然他的儿子促成了“二王八司马”的悲剧,但他的儿子也用其他的方法成就了李唐的一场短暂中兴。
殊途同归,也算是完成了他一点点遗憾吧…
一排石榴树上,还挂着红艳艳的果实。
陕西人民给花椒压枝是件很有情趣的事情,先前在元陵见到唐砖般的,这里换成了椅子,要是大晚上打着手电来,我估计会被这一幕吓到…
柿子的生命力真的很强,在陕西的田间,这种古老粗壮的树根半裸在外的现象并不少见。
W老师说这边秋天来时才是最美。
想想坐个农家的小车,一路穿梭在柿子的大道上,一抬手,就能摘到道旁的甜柿,吃饱了走到头,神柱也到了…
那感觉真是惬意~
W老师总是耐心地在前面等着我们两个什么都想看想拍的“小孩儿”。
见我们快跟上了,他才插入田中,带我们来到藏于田间的毕沅碑处。
可能赶上年节,碑下还有烧香祈愿的痕迹。
在碑前默默哀悼一下顺宗的一生。
身为儿子,身为父亲,身为丈夫的他,此生不如意颇多,却也宠辱不惊,默默承受。
其实一直以来我并不讨厌前后反差极大的德宗,但来看顺宗时却免不了为顺宗这个做儿子的抱不平。
奉天之难时,德宗被困,是顺宗身先禁旅,乘城拒战,督励将士,一直守在君父身边,换来了最后的平安胜利。
可这场胜利并没有换来他们父子间的彼此信任,在未来的岁月里父子皆是心怀提防…
这是天家自古的悲哀与无奈。
在德宗的弥留之际,不知道他是否是念及了儿子这辈子的好,才会因为见不到他而涕咽久之…
而顺宗,终究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便与他天人两隔了…
病重之际的顺宗,被宦官逼迫传位给了儿子,目睹着努力的一切在短短几月内付之东流,他与儿子之间又怎会毫无间隙。
至于顺宗的后妃。
那个因为“永贞革新”被记载下的牛昭容,想来是为他所信所爱之人,不然如何在他病重之时,成为传递圣意的桥梁。
可惜随着他的让位,估计这位牛昭容的下场并不会好…
最终,陪伴在顺宗身边而葬的是庄宪王皇后。
她虽然不一定有牛昭容得宠,但也是个传奇般的女人。
她出身著名的琅琊王氏,本身是顺宗祖父代宗李豫的才人。
十三岁时,她被代宗赐给了在藩的顺宗,后因生下宪宗,立为宣王孺人,又在顺宗被立太子后,册为良娣。
在顺宗短短的皇帝生涯中,她甚至未及被册封为后,就在内禅后成了太上皇后…
不久,她又成了宪宗朝的皇太后…
元和十一年三月,她崩于南内之咸宁殿。
可能因为他没有被顺宗册封,她的谥号最初是“皇太后”的称呼,后被礼部重议,改为庄宪皇后。
其年八月,庄宪皇后祔葬于丰陵。
从代宗的才人到顺宗的良娣,从太上皇后到皇太后,从庄宪皇太后到庄宪皇后,她的一生在唐史上也是少有的精彩了…
聊着丰陵之事,我们穿回了刚刚的乡道。
头顶的鸟雀一直徘徊不去,哀哀悲鸣,莫不是也在泣诉着顺宗悲惨的一生吗?
在W老师的帮助下,我们成功爬上第一阶田地。
关于迦陵频伽,实际是佛教中的一种神鸟,传说出于雪山,未孵化出来就可以鸣叫,其音和雅,听者无厌。
它也因声音美妙动听,婉转如歌,胜于常鸟,被称为美音鸟、妙音鸟…
后来听般般姐讲,迦陵频伽的形态很多,因为是妙音鸟,所以会有拿乐器出现的形象,而且乐器不限于琵琶。
在唐、辽的墓葬神柱中,迦陵频伽常常以每个面手持不同乐器的形态出现,比如拍板,筚篥,鼓等等…
丰陵神柱的这面便是手持琵琶的状态。
比如这个从鼻子看疑似宋陵甪端的形象。
W老师给我们科普了一下花纹中的海石榴纹,这种纹是玄宗后才有的花纹图案,在玄宗之前是看不到的…
看来有机会还要去再看看这里是不是也有个迦陵频伽的形象。
因为听说西侧还有一个手持笛子的人物形象,所以我和果果从石柱的东侧登上了柱身所在的第二阶田。
东南侧这面花卉和神兽的形象比较明显,东侧的这面则已经裂开,加上草木作用,裂痕越来越明显。
因为其余几面模糊居多,我们直接绕到了西侧这面观看。
我最先发现的是人物腰上系着的三角巾,然后跟着这方巾寻到了疑似笛子的横条,说给W老师听后,似乎是看对了东西。
他腰间系了一方布巾,整个人在花中跃动,头发被风吹起,与笛子均朝着南侧的方向。
他的背部有些凌乱的花纹,我也没看出来到底是花,是翅膀还是云纹…
他太过于精致,以至于我仰头观看久久不愿离去。
离开之际,农家门口的细犬让果果异常兴奋。
这种每次走陵常见的黑狗,是我国特有的,可谓历史悠久。
它不仅在《诗经》等文学作品中出现过,也在唐朝的狩猎壁画中登场过,比如懿德太子墓的壁画之中。
很巧的是当晚我们在蒲城的酒店入住后,看到酒店提供的一份很有意思的介绍。
内容是关于蒲城的民俗——细狗撵兔。
内容是关于蒲城的民俗——细狗撵兔。
这活动据说就是从皇家狩猎走向民间的竞技习俗,主角自然是我们看到的这个黑色细犬~
走陵的过程不仅是学习历史和陵墓知识的过程,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我们去学呢~
前一篇:西魏文帝永陵·“大统”谁统
后一篇:随便聊聊隋文帝杨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