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也將是永遠……／朱天衣

書評／只要一分鐘
皇冠出版

我不知道上帝當初在創造萬物時，是怎麼思索的……祂送給人類一份禮物，在廣漠的天地中，讓人類能得到另一個物類全然的信賴、全然的愛，但首先是人類要懂得珍重，才能有所得到。而當人類好不容易懂得珍重，並回報以相同的情感時，卻突然一切嘎然而止，彼此能相處的時間促短地讓人類毫無招架餘地，這是為甚麼？是上帝要彰顯甚麼？

就在看著這本書的同時，我也剛剛好遇到了黃金獵犬，龍潭鄉石門國中的韓青菊韓校長帶我過去時，她已在馬路邊草叢裏待了十五天，這期間還有辛樂克颱風的過境，附近的住戶、派出所的警員、還有一些有心人士想帶她走，但是，只要一靠近，她便會齜牙裂嘴的咆哮示警，若是你還不識相，她便會衝出來趕人，這和我所理解的黃金獵犬個性很不相同，我想唯一的理由，便是她堅持留在被主人遺棄的地點，等候主人回來（她原是被主人用牽繩綁在樹底下，主人走後，她自行咬斷牽繩），當我們蹲在路邊和她說話時，她先也充滿敵意，食物得拋遠遠的才肯食用，一次一次用溫柔穩定的話語鼓勵，最後終於肯直接吃我手上的食物了，並且讓我撫摸，當校長拿出牽繩時，我清楚看見她眼底閃耀著歡樂與興奮，便毫不費力的帶回學校暫時收留，然後，好為她重新找個合適的家、找個懂得珍惜她的好主人。

她為甚麼肯讓我碰觸、肯聽我的話呢？是因為她曾經擁有一個和我相似的主人？一個曾經和她輕聲細語的主人？這個主人一定曾經善待過她，否則，她不會違反黃金獵犬和任何人都可以「好」的個性，死守在那兒不讓別人靠近，甚至，我也可以揣測出她和主人曾經像「里拉」和「藍」一樣，享受著美好的散步時光，否則，她不會看到牽繩就歡樂與興奮不已，那麼，是甚麼原因使她遭到遺棄？她的年齡約在二、三歲，個性已經穩定，遭棄養的原因應該不在她，那麼就是主人的問題了，是甚麼問題嚴重到狠得下心背棄她呢？

在臺灣要拋棄狗狗是那麼的容易，或許是體質過敏（你為什麼不在飼養她前就先弄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或許是男女分手（是不是她活該倒楣曾當過你們的愛情見證？）、或許是要去遠方讀書或工作（難道你這些人生規劃就是突然發生的嗎？）、或許是搬家後的環境不再適合飼養動物（居住環境的改變你能適應為什麼她就絕對不能適應？）……，或許是根本甚麼理由都不需要，只是厭了、煩了：「當初收養她是因為看她可憐、看她可愛，誰曉得會這麼麻煩？要吃要喝，又大便小便的，還會叫，吵死人了，害我被鄰居罵……」（她是生命，難不成你以為你自己是不會吃喝拉撒的填充玩具？）反正新鮮感一過，什麼都可以是把她當垃圾甩掉的藉口。

所以，當我們回頭再來看這本書的時候，你會好訝異竟然有人會因為一隻狗狗而搬家到市郊，因此每天必須多花兩個多鐘頭的時間在往返車程上；而為了帶狗狗散步並解決排便問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都不賴床（寒冬或下雨落雪時刻亦如是）、且下班後不得在外逗留（也就是說你必須犧牲許多和同事朋友冶遊玩樂的時光），只為了怕狗狗寂寞或膀胱爆炸；甚至在狗狗病痛需要更多時間看顧時，願意冒著失去職場升遷的機會守候著她，並鎮日心神惶然地擔心會錯過她在世的最後一刻。老實說，以現今我們的社會而言，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然而書中的主人翁「藍」做到了，她並不是從沒有抱怨過，她也曾在心力交瘁之下恨不得「里拉」去死，但當她真切瞭解「里拉」之於她的意義後，便把生活重新做了調整，做了絕不讓自己後悔的選擇，於是，她成全了和「里拉」的緣，也成全了自我。

「里拉」用六年的生命教會「藍」許多事，教會她仔細的透過狗狗的感官去發現身邊許多微不足道的事，教會她瞭解甚麼才是世間最重要的事，教會她體驗了生命是如此促短又如此美好，是不是？六年和六十年有甚麼差別呢？相較於浩翰宇宙的永恆，一分鐘與一百年不都是眨眼即逝的片刻嗎？但我們若曾經付出、真正愛過，曾和一個心靈如此貼近過，那麼一分鐘也將是永遠……

當我再回頭看看在我身邊的狗狗，面對他們的生命是如此促短時，或許我會釋然些，我想：只要我珍重每一個生命，相識、相知、相惜，哪怕就只是擦身而過的一面之緣，那短暫的片刻也可以是永遠。這就是「里拉」告訴「藍」的？這就是上帝要告訴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