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是从来都有女佣，因为在小城镇，住家女佣工资在1500迪拉姆/月，大城市2500迪拉姆/月，中产阶级都能负担的起。

伊文（Imane）是我遇过最贴心可人又勤快的女佣。初次见她还以为哪家的清秀闺女来做客了，仔细观察后发现她的手脚又粗又厚——这是女佣的共同特点，因为干的都是洗洗刷刷的活——才猜到她是新来的女佣。

我家一共三层楼加个天台。我、恩恩和她老爸住在一楼独立的套间，恩恩奶奶和姑姑她们加上女佣住在三楼，二楼是预留的待客厅——每户人家都有特设的待客厅，自家住房的预留一层，住宅区的套间则另设一个单间，平常都不多用，摆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不会等客人上门了才急急忙忙的收拾。

伊文住楼上，所以尽管是恩恩老爸发的工资，她实际上是属于妈妈米娜（恩恩奶奶）的女佣，一个星期来楼下打扫1、2次卫生而已。但是整栋楼的活其实不多，除了早上忙活午餐（午餐对大部分摩洛哥家庭来说是最重要的，除了一道大分量的主菜和配菜，还配沙拉、鲜榨果汁和水果；晚餐则通常是意大利面、比萨、沙拉等清淡的食物。有的家庭只是喝咖啡吃面包配牛油果酱等，跟早餐吃的一模一样。在以前，上班族有2小时的午休时间，足够回家吃饭加打个盹。现在为了配合法国的工作时间——因为曾是法国的殖民地，现今仍有很多的业务往来——大多改为连续的工作时间制度，因此有些家庭晚餐才做的丰富。），下午大部分时间都空闲的，她就帮忙带带恩恩，所以我管伊文为小保姆更贴切。

伊文才15岁，可是已经有2年的工作经验，在谴责我滥用童工劳力前且先听我说说她的身世：

伊文爸妈相差30岁——夫妻之间年龄相差10岁以上在阿拉伯国家非常的常见——现年70有几的伊文爸手有残疾而且没有退休金没有积蓄。个性暴躁偏激的他老是怕年轻漂亮的伊文妈跑掉，不仅对她严加监管而且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所以曾姿色过人的她——伊文妈妈说伊文继承的是她的姿色——才四十多岁却又小又瘦又多病痛，看上去比60高龄的妈妈米娜还要老。

他们家一共5个娃娃，伊文最大，最小的一对双胞胎才6岁。这么大口家子的生活要料理，伊文妈就没有其余的精力打工，一家人靠四邻的救济省吃俭用的过活。伊文13岁被介绍做女佣，从此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每个月初伊文妈都来收钱，回去后上交伊文爸，他则小心翼翼的把钱裹好挂在脖子上，大小开支都得由他过目并且十分的吝啬。

我们把伊文视为己出，妈妈米娜从不自己闲着指手画脚伊文，天冷的时候还让伊文跟她睡同一卧室，不过伊文一般睡的是三楼的电视厅——有钱人家会给女佣准备一房间，不过大部分女佣都是睡客厅，有坏点的雇主会让女佣打地铺睡厨房。我们去海边游泳或者去魔术乐园会带她玩上一天，去购物也会带她选上一份礼物，平常会给她1、2DH的零花钱，所以她在咱家可以说过的比自家好的多。宰牲节在咱家洗的澡，回家过节15天都不舍得花钱上澡堂，还是回来了再洗的澡。

我常想，像伊文这样的女孩，如果政府勒令禁用童工，她们会不会因此得益？我们雇佣她们是给了她们改变生活的机会，还是从此决定了她们的人生？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女佣都像伊文这么乖巧。而且很多像伊文这样小小年纪出来做女佣的，慢慢的会变质。刚开始的时候能管她们三餐温饱她们就已经感激涕零了，何况每个月都有一小笔收入。慢慢的看到城市里的新潮事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城市女孩，内心的欲望就会膨胀。如果这个时候发现能付更多佣金的人家就会找各种间接的借口要求雇主结账回家。她们无需也没有义务交代一切，来了走了无音讯了，我们就知道得另外找人了。

有的女佣经验足了，懂得耍花招偷懒罢工。曾经一个女佣贾米娜（Jamila），整天躲在天台，以为她在洗衣物，实际上是修修眉毛剪剪指甲。让她来我家打扫从来都是给我磨蹭一两天，最后还是我自己懒得再吩咐她，自己打扫的。后来某天她去了就没再回来。

后来来的女佣22岁（忘记名字了），第一次干活，虽然样样都可以，可是小小的委屈都会哭鼻子。我对她还是挺满意的，而且见她喜欢我家恩恩，就是出门买菜的时候（那时我还没上班）让她带带恩恩，从不让她帮我干活。可是恩恩姑姑比较刁钻，有次看到这女佣睡到妈妈米娜的床上就大动肝火，害这女佣大哭了一场，从此心里有了刺。后来又被恩恩姑姑挑刺几次，某个周末她照常回家，妈妈米娜刚好出远门，她收拾好细软，只是跟附近的一个理发师道了别，没给我家留只字片语就走了。后来这理发师说她走的原因是受不了恩恩姑姑的脾气。

再后来来的女佣叫爱莎（Aîsha），肥肥大大的黑人，初次见她壮大的身躯觉得她干活应该很卖力。果然她干起粗活来仔仔细细，洗厕所从来都是亲手里里外外刷的干干净净。可是到了厨房一窍不通，只能帮忙切菜洗碗，而且鼻子过敏，经常打喷嚏留鼻水，我们都怕了她进厨房。下午3点开始到6点是她边吃妈妈米娜亲手做的烙饼和泡的茶——因为她说她连最基本的和面都不会，边看又长又矫情的土耳其电视连续剧，边发白日梦的时候。这段期间任由我们如何叫她，她都屹立不倒在电视机前。她的梦想是嫁个有钱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是“哪天我嫁了个大富……”。可是凭她的相貌、身材、言行举止，没发现哪样能让人看的上眼。大概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什么货色，才会如此醉心于电视剧的虚幻世界。我们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急急忙忙把她给打发走了。

换女佣的期间，三天两头的请临时女佣，打扫下，帮忙做午饭就打发走，20DH一次，大概3个小时。请到了一个瘦小的四十来岁的女人，脚有点跛，其实不适合干活，只是妈妈米娜挺可怜她的才让她帮忙。她整天气息奄奄的，晴朗的太阳看到她都会翻脸，我每见一次她心里就沉一下——这时候我会想到爱莎，她倒是挺乐观的，洗厕所的时候都会轻快的哼歌。她老是嗯嗯啊啊的说这里痛那里病的，动不动就躺倒沙发上修养，反倒让我们来伺候她。当然一两次是人之常情，可是次数多了，我们就不再让她来了。

再后来来的就是伊文了。

其实我刚来的时候家里的女佣叫法拉（Fara），只是那个时候我语言不通，所以对她印象不深。妈妈米娜和恩恩姑姑都赞她不仅入得厨房干得粗活，而且样样做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对她特别疼爱，还给她请家庭教师给她上阿拉伯语课。可惜她多病痛，最后一次回家就是借口生病回的。她10岁就给人当女佣了，而且前雇主脾气坏，对经验不足的她打打骂骂，所以弄得她人很消极。回家后很快她就嫁人当妈了。

像她们这样的女佣，流动性很强，都是跟钱走的。后来的命运也很相像，无非是到了适婚年龄——20岁左右，家里帮办着找个差不多条件的人——通常是无积蓄的底薪高龄工人——嫁了。尽管跟所有的年轻女孩那样，她们也梦想着从此灰姑娘和白马王子——她们的“王子”大多不符合白马条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现实上她们婚后的生活可能更糟糕。

首先，大多数的结合都不是两厢情愿的。因为宗教的关系，好人家的女孩是不应该跟任何男性过多接触的，所以婚前能够对未婚夫有足够的了解，能预测是否合适的很少，都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后，两人在家长的陪同下会面几次定下的婚事——这种情况在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家庭较少，开放的社会慢慢的对恋爱中的人变得宽容。

婚后娃娃是很快呱呱坠地的——男方多是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年龄。而且尽管大多数的她们（或者夫妻双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古兰经却倒背如流，所以谨遵训义，即使无法保证孩子的未来，却给每个娃娃生存的权利，于是娃娃一个接一个的生。在街上能看到穿着大袍把全身上下盖个严实的保守伊斯兰妇女——根据教训，女人是不应该在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面前展露肌肤的，不然有诱人犯罪之嫌——地上拖一个，背上背一个，肚子里还鼓鼓的怀一个。

越是受教育少的人生的越多，贫民窟里差不多每个家庭都满地爬着脏兮兮的娃娃。40年代的人少则生6、7个，多则生十几个，而且由于生育频繁，夭折的也有几个。即使多娃，可是如果两口子齐心协力，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的。但在阿拉伯国家，妇女的地位都比较低，不仅工作机会少，在家里也是处在丈夫之下，对丈夫言听计从而且包揽大大小小所有的家务。这里的男人无论贫富，都被男尊女卑的思想宠坏了，男人要是下厨或者干家务会让人觉得不是男子汉——不过现实所迫，近辈子的人开始转变观念，男的也会帮忙内务，可是依然是少数。

即使是穷苦家的人，男人依然能够让妻子为他斟茶递水，活的像个大老爷。曾经跟一个家境贫苦的男孩谈话：

“你看你妈忙的，怎么不去帮忙？”

“我又不是女孩，帮什么忙。”

“好吧，你是男孩，那你能干什么。”

“我能挣钱养家啊。”

“那你怎么不去挣钱啊？”

“我还小，等读完书了再去挣。”

“那你现在既不能挣钱，又不帮忙干活，算个什么啊？”

男孩急了，跑去找她妈诉苦去了。

    伊文也到了做梦的花季，希望她能有个比较光明的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