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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佛刀客

     暑期的一天，朋友们又相约化佛山，找野生菌去。这是我们山里人夏秋两季百食不腻的大餐。化佛山是野生菌圣地，当然是首选。到达目的地，我们分做了三个小分队——找野生菌只能一人一条线路。我一家三口一队，我自封猪头小队长。三人排成散兵线，相互呼应，像鬼子进村一样，贼头贼脑地，在密集的丛林中搜索前进。不一会，就收获了不少，有牛肝菌、青头菌、鸡油菌、老母猪、鬼跳脚……爽啊！得，得，铿令铿——

    大喜过望，期待倍增，脚步更加兴致勃勃了。我们忽而猫腰钻林，忽而攀岩过箐，尽显闪展腾挪、凌波微步的绝世武学，生怕落了后，花开别家。大呼小叫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发现了猎物；哼哼哈哈之骂，回荡山野，那是身上被虫咬。待翻过两箐三岭，终于来到预定集合地，我们竟成了先锋队哩！全身已被树枝荆棘弄得千疮百孔，又一身臭汗，收获也满鉢满盆，便懒洋洋的倒在地上。等啊等啊，另两股“鬼子”却踪影全无，于是扯开破噪子：啊哈——嚎叫了几声，却只有大山的回音：呵呵—— 

    光阴冉冉天已午，饥肠响如鼓；望穿秋水人不见，胸中鬼火绿！正绿得发紫间，树林里倒有了鬼鬼祟祟的响动。少顷，几个“鬼子”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汗浸浸的脸上一律盛开着烂柿花。我一惊：莫非…… 

   战利品亮出来了，我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同伴们的不但数量多，质量和我们的比也是天上地下！奶奶的！特别是那些黄灿灿、香喷喷的香老虎，居然有十多朵，大大咧咧地躺在框里，不屑一顾的样子，气宇轩昂的样子！而我们，做药的都没有。不但没有，这种闻名遐尔的山中极品，我这辈子还没有找到过，一直视为平生憾事。当然，上辈子肯定是找到过的！剎那间，这张老脸没地搁了：人与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端的是羞煞人哪也么哥！ 我腆着脸问：“兄台，你咋这么能呢？”“兄台”眉飞色舞地说：“老弟，你性急了。这是细活，要眼尖脚勤心细哪！要像找针一样，不放过任何一颗树，一丛草。你急吼吼地遍山跑，有个屌用！”我羞愧难当：“哦哦，不服不行啊，向你学习，向你致敬！”心里一咬牙：胡汉三一定会回来的！

不久，我携夫人儿子，二上化佛山。目标：香老虎。 拉成散兵线后，沿上次同事收获的那片林子，发起地毯式搜索。每一棵树下转一圈，每一丛草中盯三眼，甚至厚厚的腐叶下面，也用棍子捣腾一遍。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杂菌收获不少，香老虎踪影全无。

虎穴安在哉？心里好纠结！抬眼望去，右侧往上有一片凹地，树少而低矮，草深而稀疏，土薄而多刺。大石包隆起，地势斧削直上，十分险要，像是一百年前泥石流的遗迹。之前像是没人攀爬过，没有足迹。我心里闪过一道电光。于是拽着荆棘，抠着石砾，像攀岩运动员一样试图上去，几次脚下打滑，几次下巴几乎扣到石土上，几次被刺条划破了脚杆杆，都没有成功，端的是丧气得紧啊。差不多是满身泥土了，隧放弃。顺侧边向上爬，眼光却不甘心地扫视着这块神秘之地，贼心不死。

 就在快到凹地顶部的当儿，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我立即安静下来，使劲吸拉着、感觉着。是真的！心便咚咚地跳跃起来，之前好像是不跳的哟，格老子的！我开始行动，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穿梭，鼻子拱着泥土；像小猫发现耗子一样滞息，两眼闪着蓝光；像狙击手发现对方的狙击手一样警惕，眼皮一眨也不敢眨，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方一枪毙命，永远健康去了！就这样，来来往往，去去回回，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直累得牛喘唏唏，臭汗哄哄。乃一无所获！而浓香却被汗臭冲到呱哇国去了。老虎狡猾狡猾的！ 

  我冷静下来，爬到凹地上沿，拔出一枝烟，默默地吸着，吸着……牛A！那股浓香又扑鼻地勾引而来！我缓缓抬起眼皮，眯着。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这眼皮皮底下，就在那土坎坎下，就在一丛半枯还绿的蓑草中，发出一束金子的光辉……那是硕大的一只香老虎，澄黄，铮亮，气质高雅，虎虎生威，足有半斤呐！这时我才发现，从这里可以攀爬下到凹地，真是柳暗花明。这只老虎，就是守门神。于是冒着歇菜的危险，下去探“虎穴”。果然又擒到四只虎崽子，比李逵还多一只了。乐哉，快哉！

     这时才想起爱人和孩子不知何往。狂啸不应，不会被老虎吃了吧？赶紧打了电话。寻了去，找到了，一看，那娘儿俩的收获更多，哦耶！谈笑凯歌还！ 

    又不多日，独自一人驱驾，三上化佛山。今日来寻故地，想瓮中捉鳖。你知道的，呵呵。可是，半天下来，香老虎的香香屁都没有闻到。想想已近中秋，时令晚了，自古好事难成双，只好作阿Q的孙子，自我满足了。便顺着山梁开阔的荒地往上，鸣金收兵。无意间，竞触目惊心了：眼前草地上，竟惊世骇俗地立着一大朵牛皮鸡枞——冷艳、倩丽、高傲！哎哟喂！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老百姓，好呀好高兴。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我已经十多年没有找到鸡枞了。乐者如斯乎！

   之后又得了两朵更大的牛皮鸡枞。暴富心情，不必细表。若再罗皂，列位看官，早已腻歪歪了。有道是：化佛刀客，为寻菌子，十里走单骑；闲者乎哉，乐山乐水，心有千千结！得意便忘形未了，又瞎嚼了打油四韵，诗曰：

 浓雾锁茅阳， 轻骑化佛山。

 穿林螳螂步， 越壑猿猴攀。

 才赏青头影， 又揽鸡枞冠。

 汗湿秋裳透， 抬眼日三竿！

                                            2013年9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