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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油雕
(大型多场次话剧)
觅程
时间:当代。
地点:陕北山丹谷。某采油厂。
人物:焦宇强:男,48岁,厂长。
路致远:男,52岁,书记。
高金亮:男,58岁,师傅。
马千里:男,53岁,师傅。
赵大山:男,32岁,站长。
郝瑞芝:女,30岁,赵大山之妻。
张树秦:男,28岁,工人。
向书深:男,28岁,工人。
高小寒:女,26岁,高金亮之女
史宝玲:女,42岁,机关干部。
【舞台表演区为递增结构,后略高于前,呈山峦状。无需任何景片,由几块形状不同的积木块景随情移的排列组合,移动位置来展示空间的变化。
【起光。天幕是蔚蓝的天空,一侧映照着一束鲜红的山丹丹;舞台上浮云游荡,茫茫如絮……
【号手手持小号上。他走至舞台一高点,仰首望天,尔后,擎起小号,吹奏出了悠长、昂扬的主旋律,随着主旋律乐曲的二次重复,天幕上逐字映出剧名——圣地油雕。
【架子鼓昂扬激起,奏出了《延长石油之歌》雄浑刚劲的节奏。
【切光。
一
【起光。井场一角,正在垒建的砖墙。
【张树秦和向书深争抢着一张彩照跑上;高金亮拿着信封、信纸追上。
高金亮:哎——,你们两个愣娃,快拿来……
张树秦:(先抢到了相片)哎呀!没想到高师傅的女儿这么光彩“招”人,栩栩如生啊……
向书深:我看看嘛……
高金亮:快拿过来!……垒墙啦!垒墙啦……
张树秦:喛,高师傅,您老人家不够意思,我给你念了半天信,看看你女儿的相片都不行啊?
向书深:就是!
高金亮:看啥看?快给我拿来,垒墙去……
张树秦:哎呀!高师傅,这干不干反正到时候给你开工资,拧我们那么紧干啥呀?……现在不是让休息吗?
高金亮:歇了快一个小时了,还休息啥?快快快……
张树秦:呀!这又不是什么“政治问题”,你看,别的班组不都不干吗?等赵站长开会回来咱再干……
高金亮:你小子……
张树秦:(指照片)……哎,高师傅,你女儿信上说,她读研毕业后就来咱厂上班,是真的?
高金亮:那还有假?
向书深:(高兴地)那可太好啦!师傅,可千万别让她分到别的地方去……
张树秦:呀呀呀……,人家分到哪儿和你有啥关系……
向书深:用你管?
张树秦:咸吃萝卜淡操心!
向书深:我愿意!
高金亮:快别圪囔了,干活去!干活去!把相片给我!
向书深:(忙夺过相片)我还没看呢!
高金亮:喛,你们哪——
【马千里用安全帽装着象棋子上。
马千里:老高,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让我找你老半天!来来来,杀一盘,杀一盘……
高金亮:不不不!工作时间……走走!都去垒墙去……
马千里:老哥!咱每天受个半死,辛辛苦苦采了点油,也卖不下俩个钱。据说现在油价一直下滑,对我们这些低产井来说,采的越多赔的也就越多,厂上都快亏塌了,还给井场垒这围墙干啥呢?倒不如下几盘棋过瘾过瘾,反正只要咱每天上山,到时候一分也少不下你的!未来来,杀一盘!
张树秦:看看!还是马师傅英明!
高金亮:我可告诉你们,咱厂新调来的焦厂长这几天正在开会研究改革呢!你们要再不好好干,小心把你们都改了,革了!
张树秦:高师傅,咱厂这几年换了几任厂长,不都这样?干两年拍拍屁股就升到别的地方当官去了,咱厂不还是老样子,不还是上山采石油,吃饭冷馒头,晚上抱枕头,前途没奔头?高师傅,别以为新调来的这个焦厂长是你以前的徒弟,就把你高兴得不行……
高金亮:你小子!做茶壶的摆摊儿,就你嘴多!
马千里:也是,老哥!前几年那个史厂长不也是要改啥的,从一二年开始到走好几年,也没改成个啥亥数,厂上照样亏损,可人家却升到公司当副经理去了……这阵的事……咳!老哥,下棋!
高金亮:(叹口气,坐到石头上。忽发现向书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相片)小向!快给我相片!
张树秦:书深!看把涎水掉上去!师傅,当心!书深可是看上你家姑娘了……
向书深:你才看上了!
张树秦:师傅,我可是先过过嘴瘾,你别看书深蔫不拉叽的,他可是苹果核里的虫——心里做事,真动心了!对不对?书深?
向书深:(没好气地)对个屁!
高金亮:咋夹紧些!都给我垒墙去!
张树秦:师傅,你别伤了人家书深那颗孤独的心嘛!
向书深:(一梗脖子)你才孤独呢!
马千里:你们呀!是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小张,来,咱们俩下……
张树秦:不!一输了你就急,奉陪不起!
马千里:我看你狗日的是不敢下哇?
张树秦:不敢!这牛皮不是吹的!我就是让我的车马炮都去停薪留职,三个小卒全去自谋出路,剩下这几个子儿,也照样杀您老人家一个寸步难行、破产倒闭你信不信?
马千里:哼!你小子也不怕山上风大闪了舌头,我看你是不见真佛不磕头!来,下呀!(说着,扯着张树秦的耳朵要他来下)
张树秦:(疼的直叫)呀呀——,高师傅救命!救命!
高金亮:放开他,放开他……
马千里:你来下!
张树秦:(乞求地)高师傅,看在跟随你几年的份上,救徒儿一命吧!
向书深:(兴灾乐祸地)嘿……高师傅,别管他。
张树秦:书深!你小子等着……
高金亮:好好!我跟你下!咱可说好,就一盘!完了就干活……
马千里:(高兴地,放了张树秦,摆上棋子儿)行行!来……
【俩人摆开阵势下了起来……
史宝玲:(热情地)师傅们!大家好!(她掏出一中华牌盒烟)……来,请抽烟……
向书深:哟,就是不一样,软中华,没掏钱吧?
史宝玲:去你的!
张树秦:呀,史副主任呀!是不是机关呆腻了,上山参加劳动来了?
史宝玲:别贫嘴!喛,小张、小向!麻烦你们点事!我和几个朋友上山来玩,结果车陷进了泥坑里,走!帮着推推车去……
张树秦:(故做认真地)那可不行!上班时间,不能离开工作岗位!
史宝玲:得了吧!少来这一套!
张树秦:哎——,你是咱厂党委书记的小姨子,又是办公室副主任,你可不能叫我们犯错误哪!啊!对不对?再说,我们高师傅是绝不允许逃岗溜岗的!是不是?高师傅!
高金亮:(正杀到关键处)不管……
史宝玲: 瞧,他不管吧?小向!走!
向书深:他不去,我也不去!
史宝玲:德性……
高金亮:我说小史,你用公家的车上山来玩,不怕你姐夫说你啊?
史宝玲:我用的是我叔叔公司的车,他管得着吗?(对张树秦、向书深)你们俩去不去?
张树秦:爱莫能助呀!
史宝玲:哼!你们要不去,将来我手头有了姑娘可不给介绍啊!
张树秦:不用!
史宝玲:那活该你们找不下对象!
张树秦:谢谢关心!(他灵机一动,从向书深手中抢过相片)看看!史副主任,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史宝玲:(看相片)哼!……(无不醋意地)一般吧……,怪不得你们两个都心不在马的……
向书深:哎呀,史副主任,那个字不念“马”,念什么……
张树秦:(故意逗她)应该是念“马”!音同马师傅的“马”……对不对,马师傅?
马千里: (只顾下棋,并不知他说什么,随口应道) 噢,噢!
【张树秦、向书深开心地笑了……
史宝玲:你们哪——没素质!
【说完,悻悻下。
高金亮:(把手中的棋子儿往跟前一放,得意地)赢了!干活吧!
马千里:(急了)不算,不算,再来再来……!
高金亮:不不不!说好的!走走,垒墙啦……
【大伙正准备去干活,赵大山满面春风地上。
赵大山:(喊着)喛——,收工啦!
张树秦:够意思!赵站长!是不是你刚结婚,着急着回家抱你的新媳妇呀?我们这些光棍也沾光喽——!
赵大山:你小子,去!(对高金亮)师傅,厂部让咱们下去开会,讨论实行定岗减员、优化组合上岗和岗位工资的改革方案!咱们今天提前收工,下山!
【众哗然。
高金亮:这……这对我们这些老汉不利呀!
张树秦:噢,这可是个激动人心的不幸消息啊!
向书深:管他呢!反正天塌砸大家……
马千里:老高,你是厂长的师傅,你可要打问好,万一咱这些老鬼优化不上可咋办?
赵大山:大家别吵!厂长说这叫转换机制!这不是让大伙去充分讨论嘛!
张树秦:大山!别的地方还没听说有这么干的……这个新来的焦厂长是不是想出风头呀?
高金亮:别瞎说!
张树秦: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继续革命永不掉队!……行了吧?
高金亮:(深深地叹口气)喛!(他背起手,心事重重地径直走去)
【大家面面相觑。
【收光。
二
【起光。赵大山家。
【赵大山一身红工装,兴致勃勃地上。他新婚的妻子郝瑞芝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便摆出一副很生气的姿态……
赵大山:瑞芝,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哪儿不舒服……(说着便要搂抱妻子)
郝瑞芝:(一扭身躲开)死半边!
赵大山:哎?这是咋了?啊 ?结婚还不出半年,这就要制紧张局势呀?
郝瑞芝:哼!不光是紧张局势,我还要闹独立呢!
赵大山:(一下没反映过来)闹独立?哈……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独立?什么独立?啊!
郝瑞芝:这你还不明白?就是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赵大山:(急了),为什么!我说,你别吓唬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郝瑞芝:谁和你闹着玩了!我可是认真的!现在不是改革吗?咱家里也不能落后呀!
赵大山:什……什么意思?
郝瑞芝:什么意思?打破咱家的“铁婚姻”……,两口子要“能结能离”……
赵大山:哎呀!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到底是咋了!啊!
郝瑞芝:哼!到底咋了你还不清楚呀?……我问你,你们站优化组合,为啥不要马师傅?啊?不管怎么说,他是我舅舅!他本来工资就不高,家又在农村负担那么重,现在你们又下了他一级工资让他内部待业,这不是……,山,你是站长,你就不能照顾照顾他……!
赵大山:哎呀,瑞,你知道,这是每个人经过自我评分,最后由站上考评小组通过无记名投票作出的决定!我一个咋能说了算?
郝瑞芝:那为什么偏是他?他偷了?抢了?破坏生产了?你说究竟为了什么?啊!
赵大山:厂长不是讲了吗?现在的固定工制度是历史形成的!减聘多余人员并不是他们本身的原因,而是企业优化劳动组合形成动态劳动管理机制的需要,目的是要形成企业正常运转的常规……
郝瑞芝:得得得!别以为去参加了几天培训,就回来跟我穷转……(说着收拾东西就要走)
赵大山:(忙拦住)哎——,你要去哪儿?
郝瑞芝: 我要回城里!我主动下岗还不行?哼!
赵大山:(哭笑不得)你这,你这不是胡闹吗?你……
郝瑞芝: 那好! 你去找厂长,给我舅舅安排工作!(赌气坐在一旁)
赵大山:这……你就别添乱了,你知道吗?这几天厂长、书记光收到上面来说情的纸条就有几十张,电话也不下几十人。都全部阻绝了!咋?你让我也去凑那个热闹?
郝瑞芝:那我不管?(缓和一下,温柔地)山,就算看在我的面上……人家求你啦!啊?
赵大山: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何况他还是舅舅!
郝瑞芝: 哼!我就知道你有私心!
赵大山:私心?我有什么私心?
郝瑞芝: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呀?现在打破了“铁交椅”,你为了保住你的这个站长,你不去得罪别人,而拿你老婆的舅舅开刀,好让大家说你不以权谋私……
赵大山:你,这能扯到一块吗?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平等的竞争!竞争!……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要不是看在新婚的份上,我非……
郝瑞芝:你——
【向书深气喘吁吁地跑上。
向书深:瑞芝嫂!你舅舅他……
赵大山:怎么啦!
向书深:马……马师傅,马师傅他想不开,一个人上了山,要跳崖……
赵大山:(一惊)什么?
郝瑞芝: ……都怨你,都怨你!(哭)
赵大山:(对向书深)愣着干啥?快去叫厂长!(又对郝瑞芝)哎呀,别哭了,还不快走!
【三人慌乱地跑下。
【切光。
三
【起光。山崖边上。
【马千里背朝观众一动不动地站着,赵大山和郝瑞芝喊着叫着上——
郝瑞芝:舅舅!
赵大山:师傅!
马千里:(一怔扭过身来)别过来!你们谁也别过来!要不,我马上就跳!
郝瑞芝:(哭着)舅舅!你别这样!别这样,我怕……
赵大山:师傅,你别这样,有话咱慢慢说,您这是干什么?啊?
马千里:滚!都给我滚!
郝瑞芝:(乞求地)舅舅!你别这样,……下岗的又不是您一个人,您干嘛想不开呀!舅舅!你下来吧,我求求您啦!
赵大山:师傅,您听我说,以后不管是谁,上岗都要靠竞争!您这次没上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决不丢人!再说,厂上对下岗人员是要妥善安排……,师傅,您千万要想得开呀?
马千里:我老了,没用啦?我死了不就干净了?你们不也省事啦?
赵大山:(向前靠了两步)师傅!看您都说些什么呀?
马千里:(退了两步)别过来!……别过来……瑞芝,回头告诉你妗子,这谁也不怨,都怨我自己窝囊!我对不住她们娘儿几个,……我走了(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
郝瑞芝:(跪了下来)舅舅,您别这样!我求求你,你怎么这样啊!您快下来吧,啊!我求求你啦!
赵大山: 师傅!你怎么……!厂上专门设置了减聘人员咨询处,你咋不能像别人一样去那儿和大伙聊一聊,非要走这一步呢?
马千里:没用!没用!……(说罢,扭过身去一直走到崖边上,站在那里犹豫了起来……)
郝瑞芝:舅舅!
【马千里原本也并没勇气跳,他探头看了看崖下,本能地退了回来,一拍腿蹲了下来。
马千里:喛——!
【赵大山和郝瑞芝都松了口气……
【高金亮、张树秦、向书深跑了上来——
向书深:焦厂长来了,焦厂长来了!
高金亮:你……你这是干球甚呢!
张树秦:马师傅!
【焦厂长快步走上——
焦厂长:马师傅!你听我说——!
马千里:厂长——!
高金亮:你呀你!……这不厂长来了,有啥话,不能和厂长说说?(说着乘势拉住了他)来来,下来!
马千里:厂长!……我在这儿干了三十多年,没想到会有今天哪……, 自打建厂我就在这儿呀,看看这山上,哪儿没有我们流下的汗水呀!我们辛辛苦苦把厂建成这样,这儿就是我的家呀!可现在老了,没想到连饭碗也砸了!我还活个什么活……,厂长?
焦厂长:马师傅,你说的对!油田就是你的家,自己的家,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正在研究如何妥善安排减聘的老工人,对老工人我们要制定政策区别对待的……,可就在这时候你却……,马师傅,你要容我们点时间啊……!
马千里:厂长!我不怨你们,我是心里……唉!
焦厂长:(缓了缓情绪,慢慢走上前去,拉马师傅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情真意切地)马师傅!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有些事一时想不通,是可以理解的!可你也不能……马师傅,咱厂是个亏损企业,我们月月拿着油田的工资,却不能给油田创效益,可我们似乎都习惯了这种优惠,大伙……包括我在内,为什么领班也没想到跳崖呢?就是这大锅饭吃的咱没了责任心?再这样下去,这个厂就完了……,所以我们必须找出路,从根儿上让大家都有个紧迫感!实行岗位工资也好!优化组合也好,都是为了调动每个职工的积极性,改一改那种任务不满一个人也不减,干多干少,一分不少,干好干坏,谁也不怪的状况。现在,只有这样才能降低成本,增加效益,扭亏为盈。厂上效益好了,我们就可以扩大再生产,安置更多的人就业,所以转换劳动用工,竞争上岗,也是为了厂上长远的利益!……你现在有了危机感、紧迫感这很好!可还应该增强竞争意识呀!我们都应该增强信心和竞争意识来参与竞争!……否则,就不光是马师傅来跳崖,全厂都来跳崖!油田就得来跳崖!……
【小号声起——
【大家都神情严峻地看着他。
【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