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为新作，不在新书《我和父亲季羡林》里。 

              给父亲过生日

    每年我们都给父亲过生日。他的生日是8月2日或6日。但是我们不是一定要到日子才过。因为我和姐姐有工作，不能随便请假，所以总是把过生日的日子放在之前的那个礼拜天。通常，我们也不说今天是给父亲过生日，只是按过生日去办。一般是在午饭的时候，会有长寿面之类的食品献上，说一声：“今天给爷爷过生日了！”大家吃面，礼仪也就完成了，并没有什么行礼叩头之类的举动。心照不宣。

    八月初，北京的天气是很热的，所以大半都是吃麻汁面。所谓麻汁面，是山东家乡的一种凉面，做起来可简可繁。街边小摊上的麻汁面，不过是凉面一坨，麻酱汁一勺，外加黄瓜丝少许即成。但是我们山东老家，特别是临清的麻汁面，那可叫巍巍壮观。光往面里加的伴料就有不下20几种。譬如，咸香椿芽末，鲜香椿芽末，咸胡萝卜末，小葱末，大蒜末，菠菜末，鲜豌豆末，荠菜末，炒芝麻末……还有肉末炸酱、西红柿鸡蛋酱等等。另外，还有香醋、芝麻酱和芝麻酱汁。再就是要有一碗盐水，因为山东人爱咸，佐料加够，倘若觉得口轻，可以来上一勺子盐水，口味合适，便可以大吃一通，痛快淋漓。

    在济南，麻汁面就已经大为简化。伴料减少到只有两三种。但是，济南也有别的地方不及的优势，那就是它的泉水，甘冽纯净，温度很低，大概只有十几度的样子，是一种天然制冷剂。夏日炎炎，要吃一顿冷面，非泉水不可。于是，在吃面的时候，家里总是要到泉子里，打一桶泉水用来凉面。把面浸在泉水里，降温后加上丰富的伴料，调制妥当，便可大快朵颐，再豪爽地嚼上几瓣大蒜，一碗面下肚，顿生充实之感，飘飘欲仙，不虚此夏。

    在父亲家，虽没有泉水制冷，拌料也没有老家那么多，但是总有办法降温，拌料搞得也还丰富，于是父亲和家人，每逢此时，也吃得兴致勃勃，爽快至极。不信有照片为证。每逢此时，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均抛在脑后，还是这原汁原味的家乡麻汁面好！

    另外，在父亲生日前几天，我总是设法制造一点气氛以示预告。六十年代初期，那时在现在北大东校门外，尚有一处果园，里面果树种类很多，而那里的桃树特别好，结的蜜桃又大又甜，每只大约要有一二斤重，色泽呈奶油黄，伴有浅绿色，很是诱人。8月初正是蜜桃及烟台梨等其他几种果品成熟上市之际，果农并不把果实运走，而是等待顾客上门。他们将成熟的果实陈列在小棚里，任由顾客挑选。我每次都走到那里，低头从葡萄架下走进那具有乡间风味的小棚，去挑选蜜桃。买妥之后，我便将那几只硕大的蜜桃，送到北大父亲家里，悄悄地放在吃饭的方桌上。这就是要过生日的预告。我姐姐则很少搞这些花样。

    上面说的是平常年头的情形。至于，父亲逢五逢十的生日，特别是到了后来，大多是由别人操办的。我们很少参与其事。

    在我们家庭内部，除了给父亲过生日外，其他人是很少过生日的。我觉得这样有重点地过生日是个很好的办法。设想，一家人如果都过生日，按过去的家庭人口计，恐怕每个月都要有生日过，岂不是一个负担。                                                             （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