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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姑娘很厉害,薛宝钗。

(2019-10-14 05:32:24)
分类: 湄。紅樓。
其实,这个姑娘很厉害,薛宝钗。


 

《紅樓夢》裡那麼多的女孩子,厲害的不少,可是要說薛寶釵是一個厲害的女孩子可能沒有幾個人會同意這樣的說法,張愛玲在《紅樓夢魘》裡說「寶釵雖高雅,在這些人裡數她受禮教的薰陶最深,世故也深,所以比較是他們那時代的人。」周汝昌先生則說「寶釵為人處事,樣樣令人欽服,和平厚道,大方正派,關懷別人,體貼尊長,還加上學識過人,才兼貌美。宗而計之,大觀園中,難得倫比。」張愛玲眼睛裡的寶釵是世故很深的女孩子,而一個世故深沉的女孩子自然就會做人,所謂「人情練達即文章」。周汝昌先生對寶釵更是不吝讚美,遠遠超出了他對黛玉的讚賞。

 

周先生不大歡喜黛玉,而他也並不掩飾他對黛玉的不喜歡,不時就會在他的文章裡批評黛玉,當然,周先生自己也給了解釋:他所以不喜黛玉是因為黛玉矯情而且不尊重勞動人民,尤其一個原本是玩笑話的「母蝗蟲」更讓他對黛玉有一些怒不可遏,寫出來很嚴重的話:「可是,姥姥(劉姥姥)走後,卻出來林姑娘向所未有的一番表現:她竟然十分得意地破口辱罵姥姥是『母蝗蟲』!這是什麼氣味?什麼心田?每讀到此,反感強烈。」其實,黛玉說那句「母蝗蟲」不過是一句玩笑,如何談得到「十分得意地破口辱罵」?這樣描寫未免太過分了罷?假若黛玉真的是如周先生寫的那麼樣不堪,那些姊姊妹妹又怎麼會笑起來?寶釵更是對這一個「母蝗蟲」進行了一番深入的解讀:「世上的話,到了鳳丫頭嘴裡也就盡了。幸而鳳丫頭不認得字,不大通,不過一概是世俗取笑。惟有顰兒這促狹罪,他用春秋的法兒,世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這母蝗蟲三字,把昨日那些形景都現出來了,虧他想的到也快。」寶釵非但沒有為黛玉糾錯,更是對黛玉的說法給了肯定,——黛玉形容劉姥姥的三個字不過是對當時形景的活靈活現罷了,只是,黛玉使用的是春秋的法兒,不是世俗取笑,這是黛玉的出塵脫俗,怎麼會是「十分得意地破口辱罵」呢?周先生是太激動了,我這樣以為。

 

當然,我不是想說周先生對黛玉的態度,我想說的是寶釵的厲害。因為有人說其實在這裡,黛玉的說法到還罷了,她不過一貫的伶牙俐齒的尖酸刻薄,而寶釵在這裡卻又一次給人展示了她的厲害,否則,她解讀完了黛玉的「母蝗蟲」之後,眾姊妹也不會笑著說:「你這一註解,也就不在他兩個以下。」這裡的「他兩個」說的是黛玉和鳳姐。眾所周知,黛玉和鳳姐是《紅樓夢》裡兩個嘴巴最厲害的女性,而寶釵的一番話讓大觀園裡的那些優秀的女孩子一致認為她不在黛鳳之下,可見她亦是嘴巴厲害的女子,只是,素日「行為豁達,隨分從時」的她輕易不肯露崢嶸罷了,但輕易不露崢嶸不代表不露,寶釵是給人展示過她的厲害的,而她果然認真厲害起來,是人無法承受的。

 

先來看她第一次的厲害展示罷。那是小說的第三十回了,「寶釵借扇機帶雙敲」一回,寶黛大紛爭之後和好如初,被王熙鳳拉到老太太跟前要老太太放心,寶釵也正在賈母跟前承歡。因為鳳姐對寶黛和好的描述,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賈寶玉沒話找話的尋了寶釵搭訕玩笑,不想一下子激怒了寶釵,這裡比較奇怪,為什麼賈寶玉的一個「楊妃」的比喻竟然惹得寶釵動了那麼大的氣,不僅冷笑了兩聲,而且拿了很硬的話回覆了賈寶玉。接著,她的表現更叫人吃驚了,因為先前她是那麼的溫文爾雅的姑娘,竟然跟小丫頭動怒:「寶釵指他(靚兒)道:『你要仔細,我和你頑過?你在意我!和你素日嬉皮笑臉的那些姑娘們,你應問他們去!』說的個靚兒跑了。」這裡寶釵對小丫頭的態度簡直叫人無法理解,就算你沒有拿她的扇子,好好說不就行了,幹嘛那麼聲色俱厲的?顯得整個人都有些變形扭曲了。當然,這還不是最頂峰的厲害的展示,接下來的寶釵愈發叫人看見了她的厲害,當然也是林黛玉自己找來的不自在。

 

黛玉看見寶玉奚落寶釵,心裡頭很得意,就跟寶釵打聽聽戲的事情,寶釵那麼聰慧的人如何看不出來黛玉的得意,她也真的不是吃素的,立刻給了黛玉和寶玉很重的一記「重拳」,——她用《負荊請罪》的典故來諷刺寶黛,而且用的那麼大天衣無縫,讓寶黛二人完全沒有回擊的機會。當然,還是鳳姐出來替他們二人解了圍,但是終究還是鳳姐那句話:「既沒人吃生薑,怎麼這臉辣辣的?」可見寶釵的話有多厲害,簡直堪比生薑的辣,叫人無法不想到那句:「薑,還是老的辣」。當然,寶姐姐不老,卻依然是老辣的!而過後黛玉跟寶玉的話也告訴出來,寶釵是厲害的角色:「你也試著比我利害的人了。誰都像我心拙口笨的呢,由著人說。」寶釵不是不厲害,她只是將自己的厲害深深的藏起來了,但是只要她出手,便會令人沒有還手之機。

 

這是寶姐姐的崢嶸初露,卻叫人感覺有一點害怕。後來很長很長的故事裡都沒有再看見寶姐姐的厲害,以至於讀者根本忘記了她的厲害了。可是,讀者會忘記,曹雪芹不會,沒有太久他就有一次給讀者看見了寶釵的厲害。——

 

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芜諷和螃蟹韻」一回,寶釵替史湘雲做螃蟹宴請眾人作詩遊戲,賈寶玉不盡興,又作了一首「食蟹」,引得素來才情不讓人的黛玉也寫了一首,黛玉之後寶釵也寫了一首,竟然成了螃蟹宴之後的菊花詩會的壓軸之作了。只是,這壓軸的「螃蟹韻」讀起來卻是要叫人感覺齒冷的,寫的太毒了!讓人看著有些怕怕的。當然,這一首食蟹的絕唱再一次將寶釵的厲害展示了讀者。

 

寶釵的厲害到這裡也還沒有展示完,下邊還有,——「柳絮詞」。其實,柳絮詞不過是史湘雲無聊隨手調寫的一個小令,只是沒有想到竟然鼓舞起眾姊妹將詩社活動由作詩改成了填詞,幾首詞,各自帶著各自的特點,史湘雲的「如夢令」是情緻嫵媚,林黛玉的「唐多令」則纏綿悲戚,薛寶釵的「臨江仙」似乎是佔了第一?因為它展現的完全是一種惟我獨尊的姿態。是的呀,「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層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真是大氣!這樣大氣之人如何會是孱弱之人?寶釵的厲害是骨子裡的,只是她輕易不會露出來罷了,但是骨子裡的總是藏不住的,所以她又不時就要流露出來她的厲害,只是她以她的才學將她的厲害展示給人知道,這就更厲害了,甚至將王熙鳳都比下去了,當然,王熙鳳跟薛寶釵又不一樣,就是周汝昌先生寫的:「鳳姐心機也多於心田,渾厚老成不如寶釵,鋒芒過露,盤算過精。」鳳姐確實是鋒芒太露了,而寶釵卻是素日藏拙的,也因為如此,所以讀者才會常常忘記了她的厲害,可是,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越是極力隱藏的越是忘不掉的。寶釵的厲害是無論如何藏不住的。

 

寶釵,這個女子很厲害,卻依舊難逃薄命。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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