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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强之城

(2014-04-15 08:48:49)

波士顿是座运动之城。

2001年到2013年,波士顿的几支职业球队,红袜(棒球)、爱国者(橄榄球)、凯尔特人(篮球)和棕熊(冰球),分别在美国四大职业联赛中(MLBNFLNBANHL)共获得了8个冠军,是目前北美唯一完成“职业联赛大满贯”的城市。(即来自同一个城市的球队在十年间分别获得四大职业联赛的冠军)。

而比起职业球队取得的骄人战绩,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普通波士顿市民“全民健身”的传统。在美国运动医学学院发布的年度城市健康指数的排名中,波士顿一直名列前茅,2013年的数据显示,有73%的波士顿人每月坚持不同形式的体育锻炼。

坚强之城
(查尔斯河畔的长跑者,网络图片)

我对波士顿人的运动热情深有感触。今年4月初的时候,我去贝肯街上的“老四川”同朋友聚餐,早到了一会,春寒料峭,便躲在旁边的一间“唐恩都乐” (Dunkin' Donuts) 边喝咖啡边等人。(唐恩都乐的总部在波士顿南面的坎顿,所以这家店在新英格兰星罗棋布格外繁盛,波士顿几乎每一个街角都开着一家)透过店里的橱窗,看到外面街上几乎每隔三五分钟便有长跑的人经过,喝了半个小时的咖啡,外面男女老幼、各种肤色的长跑者一直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吃过午饭,下午同朋友去参观哈佛,晚上再到麻省理工附近的小尾羊吃火锅,靠窗的座位望出去,天色已暗,依然是平均五分钟便会有一个长跑的人经过。很多人身上穿着波士顿体育协会发的带有“波士顿马拉松”标志的蓝色夹克。

差不多一年前,我也是在“老四川”请一位老同学吃饭。她从亚特兰大来参加波士顿马拉松,进门时就穿着那种蓝色的夹克。饭桌上,在同学的推荐下,我在手机上下载了波士顿马拉松的官方应用,应用上介绍,2013年的马拉松是第117届。

聚餐两天后,2013415号下午,我在网上看到马拉松终点处发生爆炸案,我马上给那位同学打电话,但是联系不上。过一会儿她发来短信,说“我没事儿”,这才放下心来。再晚些时候,电话终于打通了,她说在通过终点后7分钟左右发生爆炸,她离爆炸地点有一定距离,没有受伤。

周一下午发生爆炸,随后伤员救治,侦查,奥巴马到波士顿出席纪念仪式,FBI公布监控录像中的疑犯影像,悬赏,嫌犯露面,逃亡,追凶,锁城,到周五嫌犯落网,全世界陪着波士顿度过了难忘的五天。

在爆炸案发生一年后,回顾那难忘的五天,有太多值得反思和讨论的内容。

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是继911事件后在美国本土发生的最大一起恐怖袭击。爆炸事件对美国百姓的心理和美国政府的反恐策略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爆炸后第二天《今日美国报》的头条标题是“恐怖回归”(Terror returns),在经过12年的时间、国土安全局成功地挫败了数十起针对美国的恐怖袭击阴谋后,美国百姓被现实提醒恐袭的威胁仍然近在咫尺。在警方通过监控录像锁定嫌犯后,公民隐私同反恐需要的平衡再次引发讨论。523日奥巴马在国防大学发表讲话,宣布要调整全球反恐策略,缩小海外反恐战争的规模,强调境内面临的恐怖威胁。69日,前中情局雇员斯诺登通过《卫报》揭露美国国家安全局的“棱镜计划”,更令“隐私与安全”的争论一直持续至今。

除了对华盛顿政治带来的冲击,新老媒体在五天中的表现也一度引发媒体对自身的反思。在对爆炸案的报道中,美联社、CNN等主流媒体乌龙频出,《纽约邮报》更因错将无辜者的照片当作嫌犯印上头版而吃了官司,同时《波士顿环球报》的优秀表现也获得了总统奥巴马在全国电视讲话时褒扬,并在2014年凭借对爆炸案的报道获得了普利策奖。反观新媒体,从周一事发到周五擒凶,社交网络一马当先,表现抢眼。尤其在波士顿锁城追凶的十几个小时中,无数人彻夜不眠在微博上即时更新警方消息,有人甚至将波士顿警方BPD步话机的音频放到网上,供网友零时差追踪案情进展,微博也成为前线媒体记者发布报道的首选渠道。

但是当爆炸案一周年即将到来之际,以上种种,并没有成为媒体关注的中心,过去一周,媒体的回顾更多地聚焦在普通的波士顿人、和这座城市在危机中表现出的坚强上。

《时代周刊》报道了年轻的舞蹈教师阿卓安·海思-戴维斯,她在一年前的爆炸中受伤截肢后,在麻省理工生物工程教授的帮助下,安装了最先进的假肢,原以为今生再与舞台无缘的阿卓安,在TED2014年会上重新登上舞台,向世界展现她曼妙的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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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阿卓安,网络图片)

NBC的《今日秀》介绍了在爆炸中严重受伤的吉莉安·瑞尼,年仅18岁的吉莉安拒绝了医生要求她休学的建议,拄着拐杖坚持完成学业获得学位,为了表示对她的支持,她的姐姐将再次参加2014年的波士顿马拉松,而同她姐姐一起参赛的,还有负责治疗她的医生们。

吉莉安的医生将会在2014的马拉松上同许多同行并肩奔跑。在这个有着上百年马拉松传统的城市里,也是世界顶尖医疗机构最集中的地方之一。麻省总医院,波士顿妇女医院,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等在爆炸后收治了260名伤员,其中许多伤情极为严重,但是经过妥善的治疗,没有一例因伤不治。而在这些原本就有大量波士顿马拉松参赛者的医院里,2014年参加训练的医护人员数量陡增数倍,其中有许多人都是人生第一次参加马拉松。

《波士顿环球报》和体育频道ESPN报道了爆炸幸存者马克·福卡里在袭击发生一年后的生活。福卡里是最后一个出院的爆炸幸存者,住院期间经过二十余次手术,今年二月才安装上一个可以使用的假肢,至今大部分时间仍需要坐在轮椅上。但是他现在每天坚持接送孩子,工作,参加慈善活动,观看球赛,并正准备在心爱的红袜队主场芬威球场同相恋多年的女友举行婚礼。福卡里成为幸存者的代表,爆炸影响了他们的肢体,但是他们拒绝让恐怖袭击改变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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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上的
马克·福卡里,网络图片)

福卡里曾在在冰球大联盟斯坦利杯总决赛上坐着轮椅在冰场上挥舞着波士顿棕熊的队旗,观众席上球迷挥舞着无数带有“Boston Strong”字样的标语牌。这样的标语在过去一年里不仅出现在斯坦利杯的赛场上,也出现在红袜队获得10年内第三个职棒总冠军的芬威球场,以及每一场凯尔特人和爱国者对的比赛中。“Boston Strong”,还出现在波士顿的街头巷尾的标语牌、波士顿人的T恤衫、晨练者的水杯手环、甚至婴儿车的遮阳蓬上。2014414日,马萨诸塞州州议会正式通过法案,推出“Boston Strong”主题的汽车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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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ton Strong”网络图片)

2014年年初,一些爆炸幸存者重返马拉松终点线,在自己的身体上写下简单的几个单词,让摄影师记录下自己的心声和宣言。在这组“幸存者的肖像”的摄影系列中,除了米奇·保嘉德三兄弟在前臂上写着的“We Are Boston Strong”,我们还能看到大卫·耶佩兹在双臂上写着“更加坚强”,阿里莎和布里特尼·劳灵在手臂上写着:“爱比仇恨更强大”,双腿上带着醒目的术后瘢痕的西德尼·柯克兰在小腹上写着:“你能恐吓我,但是不能让我停下,”西德尼的母亲赛莉丝在一双残缺的下肢上写着“依然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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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的肖像”网络图片)

爆炸发生后第三天,奥巴马总统在波士顿圣十字教堂发表讲话时说:“恐怖分子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城市。”

恐怖分子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城市,在爆炸发生后,被冲击波击倒在地的78岁的比尔·伊菲格,在志愿者的帮助下爬了起来后,坚持走过了终点线;

恐怖分子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城市,在爆炸发生后,一些刚刚冲过终点的选手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跑向附近的医院去献血;

恐怖分子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城市,在爆炸发生后,有许多人没有四散躲避,反而在听到爆炸声后,条件反射式地奔向爆炸地点,去帮助伤者。

恐怖分子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城市,这里是波士顿。

无论以何种标准衡量,波士顿都是一座了不起的城市。对于美国人来说,华盛顿是权力中心,纽约是世界中心,但波士顿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这里是北美最早的殖民地之一,这里是乔治·华盛顿披上大陆军统帅战袍的地方,这里是约翰·亚当斯和肯尼迪的家乡,最近一场美国总统大选在哈佛毕业生奥巴马和马萨诸塞州前州长罗姆尼之间展开,这里有包括哈佛、麻省理工、波士顿大学等世界著名学府在内的100多所大学,这里有世界最好的医院,这里是美国金融中心之一,也是医药和高科技企业最集中的地方之一,查尔斯河畔的哈佛宿舍里,10年前诞生了世界最大的社交网络脸书;当然,这里还有红袜队、凯尔特人、棕熊和爱国者……

所有这些历史、文化、经济上的成就,使波士顿成为一个伟大的城市,而那些在听到爆炸声后奔向爆炸地点的志愿者,和那些在残肢上书写“依然站着”的波士顿人,让世界看到了这座伟大城市的坚强性格。

在袭击发生近一年后,412日,我来到发生爆炸的Boylston街,出乎我的意料,这里没有纪念碑,没有写有“波士顿马拉松爆炸发生地”的任何标志。袭击发生后几个月我路过这里,曾看到路边的栏杆上挂满纪念逝者和伤者的鲜花和缎带,现在这些也都不见踪影。在第一颗炸弹被引爆的Boylston671-673号,“马拉松用品商店”内顾客正从容的挑选商品,店门前来往的路人行色匆匆无暇驻足;发生第二个爆炸的Boylston755号,一边是顾客盈门排着大队的星巴克,一边是一家名为“Forum”的餐馆,侍应生把桌子摆到路边,食客们正坐在门外的阳光下享用三明治和意大利面。只有星巴克门口几个顾客身上 穿着的“马拉松幸存者”T恤,和不远处为第118届马拉松搭建的颁奖台,才提醒路过的人一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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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马拉松爆炸发生地,一年后,老杜摄影)

波士顿人并没有忘记,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马萨诸塞州和波士顿市政府会举行一系列纪念活动,爆炸地点对面的波士顿公共图书馆正在举行爆炸纪念展览,不远处的“南教堂”(Old Southern Church)也在为纪念活动做准备。我走进教堂,看到门廊里一个纸板上写着,爆炸后,曾发生小学枪击案的康涅狄格州纽顿市的一个教堂给这里送来了一千个纸鹤,每支纸鹤都是一个祈祷。

波士顿人没有忘记,但是他们同时选择继续前行,站在Boylston街上,看不到一年前爆炸留下的蛛丝马迹,波士顿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世界宣告,恐怖分子没有得逞,这里不会有人提到袭击者名字,波士顿拒绝让他们留下痕迹。逝者和幸存者将会被铭记,但是像福卡里一样,骄傲又坚强的波士顿人,拒绝让恐怖袭击改变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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