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忏悔

文/烟雨水乡

茫茫的草地上，米粒大的冰雹，在寒风的肆虏下，无情地打在他们单薄的身体上，老兵弓着身子，头上顶着件雨衣，他像一只小鸡仔样，在老兵的庇护下艰难地向前走着，上面命令，天黑前，一定要赶到小村宿营。

老兵是炊事班班长，而他是一名刚参加革命的新兵，没有实战经验的他，被分到了炊事班，老兵是位转战南北、久经沙场的老红军，枪法十分精准，说打敌人的眼睛，决不会打到鼻尖上，因负伤过多，遂被安排到了炊事班，当了火头兵的他，一样干得出色，出生河南的他，却把四川菜做得十分地道。

风越刮越大，似乎要把他们快速吹过草地，可他们沉重的步履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风夹着冰雹打在脸上如刀割般地疼，他的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仿佛一个成熟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那份伴着冰粒子的青稞，还没琢磨出啥味儿，没走多远，饥饿就又潮水般地向他袭来，两眼发花、天旋地转，连步子都迈不开，见此情景，老兵关心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他不作声的继续走着，上午部队出发前，每人发了一小块窝头和一小把青稞，用作路上充饥，强烈的饥饿，令他想都没想，就把它吃了尽光。

老兵最了解他了，孩子般的年纪，正是长身体时，肯定是饿了，于是拿出了自己的那个窝头，掰开一半，递给了他，他半推着可还是接过了窝头，如饿狼般地塞入了嘴里，连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老兵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慢着点吃别噎着，于是把另一半也给了他，他用疑惑地眼神看着老兵说，都给我了，你吃什么啊。老兵摸了摸腰间鼓鼓的粮袋，这不还有青稞的么。

他信以为真地接过了另一半窝头，再次如饿狼般地将其吞了下去。

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满是泥沼地，一个个散发着恶臭的泥潭中，泛着青绿色的气泡，如一个个陷阱般令人恐惧，一不小心掉进去，就再也上不来了，令人可怕的阴森气息笼罩在战士们的心头。

行进的队伍，如履薄冰般地行走着，生怕被那恐怖的死穴吞噬了，他在老兵后面一步步地紧跟着，他知道，他不管有多饿都不能再吃老兵的干粮了，可要命的饥饿再次如猛兽般地侵袭着，而该死的两条腿也不听使似地打着漂儿。

老兵将身上仅剩的那一小把青稞给了他，难忍的饥饿，使他再次无原则地接了过来，塞进了嘴里。

看着他吃得那么香，老兵嘿嘿地笑着，他咧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队伍继续在草地上艰难地前行着，他的上牙与下牙不禁打起了架，发出啧啧的声响，老兵步伐明显不如刚才那么快了，但毅然还是挺坚定的。托雨衣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整整走了一天的老兵，连口水都没喝。

老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喘着粗气，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只能向求助于身边的战友，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兵已经一头摊在了地上，他冲向前一把抱起他，老兵艰难地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想与他说些什么，他侧耳俯贴到老兵的嘴边，可还没等老兵开口，老兵那只手，轻轻地滑过他的脸蛋落到了草地上。

他一遍遍地呼喊着老兵的名字，那声响震碎了阴霾的天气，夕阳的余晖洒在草地上，也落在了他的心上，后来他在整理老兵的随身物件时，惊讶地发现，那个所谓的干粮袋，里面装的竟是半截硬皮带，那一刻他后悔不已。

多年后，爷爷向我讲起了这个故事，问我有什么感想，我直言不讳地说，老兵对新兵的那份关爱太伟大太无私了，这样的战友情深，着实令人感动，而那个新兵也许是太年轻的缘故，显得有点不懂事。

爷爷说，我知道你在心里面肯定谩骂着那个新兵，70年过去了，只要一闭上眼，老班长那充满善意的微笑，就会在我脑海中一遍遍地呈现，他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蒙骗了我，而他却永远地留在了草地上，一想起这些，我的灵魂就像被抽空了似的，愧疚的内心始终无法得到安宁。

当我静静地听完爷爷满是愧疚地诉说后，分明看到爷爷眼中噙满的泪花，正一滴一滴顺着他那沧桑的面颊四处流窜着，飘向了那片荒无人烟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