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

    家里有三个柜，每个有一段故事。

   上世纪70年代初(大约是1974-1975），我们相继有了两个孩子。有了间用监狱里监号改的单间住房，屋里仅有一张大火炕，两只箱子，房子内侧隔出一极小的厨房，这就是全部。当时很多人家都请南方来的走街串巷的木工做家具，我也想做个立柜，老伴不感兴趣，我却心很红，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家啊。我们共同的朋友刚做了一套家具。他就带着我到耐火厂等处采买木料。我们买的有椴木，还有一块黄菠萝，绝大多数是杂木和用做劈柴的木头。

   请了浙江木工，在家做，在家吃。椴木用来做立柱，黄菠萝做了前面的面板。其它部分都是从炸药箱拆的板子，还有不少当年犯人睡的通铺的板子和用做劈柴的木头锯的料。单门，门上装有镜子，门两边有长方形的装饰框，框上有云形图案。深栗子色，是自己油的油漆。

   一天我给柜子内部刷了香蕉水，半夜我感到越来越难受，喘不上气，突然意识到是香蕉水中毒，这时我已直不起身，便赶快爬下炕，抱着女儿爬出家门，爱人上大夜班，那时没有电话，更没手机。

   刚做好的立柜我很喜欢。一天我记不起为什么批评了女儿，一定是严历了，她生气了，竟到外面蹭一身泥，回来往柜子上抹，我好心疼。

   我们工作调动，这柜子也就同我们一起乘火车从内蒙到陕西。几次搬家，它被磕伤多次！但它注定要陪我们渡过后半生。

   上世纪80年代初(大约是1980-1981），公公和婆婆从浙江来我们这里。公公是农村的粗木匠。他知道我们从内蒙带回一些木料，就把他的木工工具都带了来。当时我们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学校一个教室改的临时住房里。公公就在另一个教室里为我们做了一个高低柜，一张桌子，两个小凳。

   公公不爱说话，干活一声不响，我一进去，他就对我笑笑，示意我坐。拉锯、推刨、钉和装，样样是公公一个人在做，从不说一句累的话，不让我们帮他任何忙，每天乐滋滋的好欢喜，他一定觉得能为儿子，儿媳做点事，是最高兴的事了。高低柜的样子很简单，但很实用。高的一边，上面可挂衣服，下面隔开可放鞋。低的一边可上揭盖，前面还分两部分，上一层左右两小部分，下面上下两层有双开门。

   这是我们家的宝，是公公给我留下的永久纪念。还有我们结婚时公公送我的一对箱子，这是婆家送我唯一的结婚礼物。从浙江托运到内蒙时，盖已摔成七，八块了。但一直在用，这里有最浓的深情。我们不约而同的表示，家里不论淘汰什么也不能淘汰这几样，我和丈夫都说，家里什么东西都可丢，但这几件家具，连同爸爸做的小凳都绝不能丢掉，事实也如此。这是怎样一种感情和思念啊！

  这次我回校照顾妈妈，教研组的老师还回忆当年我公公来我这里的往事。

   白色的柜是1994年请一个农村木匠做的。那时我们从阁子楼已经搬到平米的校教工住宅楼，我用心的收拾小屋，床单，窗帘，桌布，沙发电视盖布全是我用白色“的确凉”布做的，上面绣着蓝色补花。我的楼上楼下几家做了纯白色的柜子，我挺喜欢，想着也做一个，放卧室多好。当时孩子一个已经工作，一个正在上大学，房子空了些。可老伴不同意，我知道他是有道理的，也就不再说了。在西安工作的大女儿知道这事，对她爸爸说，妈妈从没有要过什么，她喜欢，你就答应吧，女儿还对他爸爸说，妈妈就要过50岁生日，就当你送妈妈的生日礼物吗。爱人一听这话就立即同意了。木工在自己的工棚里刚开始做，妈妈胆囊炎犯了，校医让送西安住院，我送妈妈去住院。那天我一个人送妈妈进了手术室后，姐妹相继而来，胆囊摘除手术后我们昼夜守在床前，九天后是我50岁生日，妈妈不同意我回去，她喜望儿女们都能陪着她，姐弟都劝她说：还有他们呢，我也说今天回去，明天我就来，妈妈终于同意了，姐弟妹三人给我在医院旁边商店里买了一桶饼干。我到家已是晚上，大女儿从西安买回米琪蛋糕，上面写着：祝妈妈永远年青。她和她爸爸一起等我，还有大妹和侄女。白色的柜子已经搬回摆到卧室了。第二天我又回到妈妈床前。那时我调了课，请的事假，一直陪到妈妈出院。

   这个白柜子的质量特别差，没多久就变形了，修几次也没用，很早就关不上门。现在柜顶和门上各定一钉子，用绳套环来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