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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前一直不是很喜欢黄裳的，买过了他几本书，也一直只是翻翻而已，给我的感觉好像只是个二流作家的样子。可这次仔细读了，却觉得黄裳还是颇值得一读的。黄的文字不愠不火，绵里藏针，总是那么徐徐的，安静的，沉思的，显得颇为清淡，觉得一个人若非是到了一定的年龄，比如如果不是到了中年，真还很难得有那个耐心看看他的字，能体会出他的文字里的韵味、情调来的。

黄是个杂得不能再杂的杂家吧，他是个记者，所以他的文字里有通讯的成分；他是个文史家，尤熟明清史，所以多史评文字；他是个旅行者，游踪甚广，所以笔下也多游记；他是个藏书家，每多书评文字；他又是个杂文家，每对人事，也喜欢发几句议论，可是综合起来看，黄裳只是一个随笔家、一个文学家，他每于一篇文字，多调合了通讯、游记、史评、杂文等等的笔法，说起来黄应该还是个颇为不错的文体家。

黄于书本、于实地，每多亲见亲观，是那种“我来了过，我看过了，我感到过是这样的”的一个人，所以黄裳的文字是颇老实的，没有任何的浮夸之处。黄兼之有颇为健全的思想，尽管这思想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可是这确保了他在进行思想批判、文化批判、社会批判时不陈腐，他的识见是精准而老道的。

黄是上个世纪早期的人，一生大约著作等身吧，但我所窥不多，格外喜欢他的，有他的书评文字，觉得老作家里面，周作人、孙犁，再就是黄裳，写这类文字，是写出了水准了的。黄他们那一辈人喜欢的书，多是古书，讲究版本年代之学，可惜我是不大懂得这个的，前搜到那一套《笔记小说大观》，多佳本影印，每次拿出来，摩挲颇久，觉古人雕刻的字，也许真的是比现在的这种印刷字体要美上很多倍的。在黄裳的单集里，我颇喜欢他的《旧戏新谈》，这本1948年初版的薄薄的小书，说今不离古，说古不离今，在古与今的结合处，显出黄裳丰博的史识、高明的鉴赏力以及年轻锐气。这书给我文学的享受外，还勾起了我对戏曲的相思，因为有四样东西，戏曲、音乐、绘画、书法，我是极爱而无能为的。

  黄前两年还活着，活得够久够老了，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他晚近的文字，多收在《寻找自我》一书里，我看了这书，觉得老年的黄裳，真的是老了，除了识见依然是老道的外，笔力真的是差得多了，黄裳人书俱老，尽管他是值得一读的，但我估计以后读他的人会愈来愈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