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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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血战钢锯岭》（Hacksaw Ridge）

时长：131分钟

首映：2016年12月8日（中国）

导演：梅尔·吉布森

主演：安德鲁·加菲尔德，文斯·沃恩，萨姆·沃辛顿，泰莉莎·帕尔墨，雨果·维文，卢克·布雷西，瑞切尔·格里菲斯

《血战钢锯岭》是上周一（周一本人啊）去看的。正在摩拳擦掌写影评的时候，突然发现就这点自娱自乐也是有风险的。想到自己在上一篇影评里私自给电影分了级打了分，并且分级打分还非常的主观，样本数据只有周一周二两个，不由得深刻反省了几天，所以就拖过了一年，到今天才更新。（嗯，这是赠送给拖延症朋友的一个新理由）

 

然而不管过了一周还是一年，还是要冒险说一句：《血战钢锯岭》是一部“必！须！看！”的电影。

三句台词记住钢锯岭

难怪非虚构写作、非虚构影视正在成为冷门中的热门，真实存在的人物和真实发生的故事，让《血战钢锯岭》的魅力与众不同。

作为一名纪录片工作者，饶有兴味地去看了各种评论当中对原型的考据，甚至拿出私藏的历史频道纪录片《硫磺岛之战》，重温了彻底的真实和残酷。

本来是想写写两者的异同，还特地去核实钢锯岭和硫磺岛的关系——太平洋战争中最惨烈的对决，无数次进攻撤退的拉锯战，日军在错综复杂的地道里负隅顽抗，连月战火已使硝烟弥漫到敌我不分等等，都是高度相似的。

 

但是，一直对几句电影台词念念不忘。

 

生活在纪录片里的人们，还是不满足于再看一部纪录片。电影语言对人物的再塑造，可以阐释出更多精神世界，台词就是其中之一。

 

• 台词一：“只要你有一个信仰，就不是一句玩笑。那是一个真实的自己。”

男主角戴斯蒙德·道斯，是一个高度纯粹的人，精神高度洁癖。袖珍《圣经》像红宝书被他放在胸前，支撑他，也护佑他。

然而，家国的责任和自身的信仰，哪一个砝码更重？对此大多数人会感慨：世上安有两全法，不负上帝不负卿。道斯认为可以有。

 

《圣经》的教义里，既有不可杀戮，也有保护妻女。

（看到这部电影还是很感激审查制度的，从头到尾都是圣经和基督教义，真的可以吗？说好的不能过洋节呢？）

 

所以，他坚定地选择入伍，要在最艰难的地方试炼自己的信念。和平岁月里，不拿枪，不杀人，都并不难。战争年代里，这是一个士兵无法逃脱的命运，他却用最积极的方式迎难而上。

 

在家里反战，和去战场反战，这是两种选择。

杀人取胜，和救人取胜，这是两种选择。

道斯并不反战，他反对的是杀戮。

 

战争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但杀戮并没有。这是道斯的信条。

 

• 台词二：“世界正在分崩离析，我想一点一点拼凑回来。”

观影者很容易被信仰的力量打动。要把这个破碎的世界拼凑回来的道斯，心里有着真正的罗曼蒂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非常古老的浪漫主义。

 

一个问题是：信仰有正确和不正确之分吗？为什么？

如果有，谁来判断？

如果没有，是否可以信仰之名，行恶事而不受阻？

那些一次次扑上来的日本兵，似乎带着更加可怕而坚定的信念。还有，世界上各个族群自带的各类红宝书，都被其称之为信仰，不可亵渎不可质疑不可干涉。而正是在这些绝对真理般的“信仰”率领下，世界日益分崩离析。

 

或许，讨论信仰只能首先基于常识：比如生命宝贵。

 

所以，信仰还是可以有正确和不正确之分的：道斯也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但他只会抛自己的头颅洒自己的热血，用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去拯救其他同样宝贵的生命。

 

• 台词三：“请再让我救一个吧。”

道斯初进军营时，影片用了很长的篇幅，一个一个地介绍他的战友，姓名和外号，当时看觉得啰嗦，又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记住那些名字和面孔，浪费宝贵的电影空间有意义吗？

看到后面知道：有意义。

如此不厌其烦的郑重介绍，就是为了让这些有名有姓的人一个一个倒下，让道斯把这些有名有姓的人一个一个救回。

战地医务所，道斯一一数数，为自己救下来但还是没留住的战友难过。他不是在清点自己的成绩，而是在告诉我们：每个生命都是唯一的。

 

影片里，道斯唯一一次碰来福枪，是为了救他的长官，中士。道斯犹豫着拿起枪时，中士揶揄道：现在学开枪也太晚了。道斯却用枪杆卷起军毯，拉着中士穿越枪林弹雨。

枪，不仅可以用来杀人，也是可以用来救人的。

 

一个高度纯粹的人，本身就是奇迹。精疲力尽时，“请让我再救一个吧”，这个仿佛祈祷又如同神谕的声音，让道斯的身上显出了神性。

不可思议的奇迹，或许就是神迹。

 

必须承认，在那一刻，我是被打动的。

在动辄听到“不惜牺牲几亿人，也要怎样怎样”的社会里，希望有更多机会可以聆听这“再救一个”的声音。

 

一个人的价值到底有多大，是我们一直没有懂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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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

时长：110分钟

首映：2016年11月11日（中国）

导演：李安

主演：乔·阿尔文，克里斯汀·斯图尔特，克里斯·塔克，加内特·赫德兰，范·迪塞尔，史蒂夫·马丁

看完《血战钢锯岭》后，时时想起《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这两部与战争相关的电影，有种说不清的关联：关于军人的职责，战争的痛苦，破碎的世界，和个人的选择。

三句台词记住战事中场

 

• 台词一：“世人都在赞美我最悲惨的一天。”

之所以会有这个欢迎英雄的中场休息，源自年轻的比利·林恩冒死救长官的一段视频。

和敌人近身肉搏命悬一线的恐惧，失去朋友般的长官的伤痛，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舍生忘死都是真实的，他有理由获得所有荣誉和礼遇。

但因为这些而获得赞美和崇拜，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故事。

这就是战争。一面是牺牲，一面是英雄；一面是看客们想象的浪漫主义，一面是反战人士的强烈指责。

 

电影最值得回味的就是：讴歌英雄主义和反思残酷战争并存。

 

• 台词二：“有一点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影业大亨要用最低的价钱买林恩和战友们的故事，就有了这句劝说的台词。伊拉克远在万里之外，丝毫不会影响另一个世界的利益和交易。血淋淋的枪战回到美国本土，就成了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电影脚本。

林恩最后拒绝了。他宁可“什么也没有”，也不想遵从“有一点是一点”的默认规则。可能是因为，战场上生死一线，没有可以比较权衡的选择。

 

 

这句台词，是没有战争的这部分世界的生死法则。商战的凶险、无情、赤裸裸，甚至还不如战争的厮杀更简单纯粹，要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来，与上战场一样严酷。

 

• 台词三：“回吧，回到战场去，那里最安全。”

有了前面两句，所以就有了影片结尾时的这第三句台词。

 

和道斯相比，林恩面对的，是一个更加支离破碎的世界。

道斯入伍是自觉自愿，救人是无上的信念，被百般劝退依然坚持留在军队。

林恩入伍是与姐姐前男友发生冲突后的被迫选择，救人是出于本能和友情，他一直犹豫是否把这次中场变成终场：托病申请退伍——对此他也有充分的心理优势：以反战的名义。

 

道斯参加的是二战，保家卫国反法西斯，赋予了战争合法性，上战场是光荣的，为国捐躯是至高荣耀。

林恩去的是伊拉克战场，这场战争一直饱受争议。同样是为国征战，林恩随时在质疑和被质疑。

可是，对于士兵来说，国家的要求，肩负的使命，都是一样的。任何时候他们都只能回答：yes , sergeant!

 

道斯和长官说“不”，用个人信仰挑战军规国法，因为那还是一个允许理想主义存在的时代。

林恩也想对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说“不”，但他找不到出路，因为他身处的这个时代，价值观已经分崩离析。

 

道斯有父亲的支持、母亲的温情和多罗西的爱。

林恩却是孤独的。回到祖国和家乡，除了姐姐，啦啦队女孩是唯一给予他温情和希望的人，但这只是一个中场，甚至容不下相识到相爱的过程。林恩离开时说：“我可能到死都是一个处男。”——意指自己的无尽孤独。

 

林恩既无法用信仰，也无法用责任把眼前的世界拼凑起来。

最后他选择了退守，回到自己那里。他只能和战友们一起回战场，至少他可以获得一种简单的生活，对抗来自内心和外界的冲击。

林恩可以守住的，只有自己。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是主动的也是被动的选择。

 

和梅尔·吉布森相比，李安更加分裂，更加矛盾。他只能呈现，但难以判断。他同时表现士兵的忠诚和战争的惨烈，同时表现世界的功利和个人的撕裂，同时表现反战的政治正确和恪尽职守的政治正确。

 

然而，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我们谁都无法将它拼凑起来。

因为先于世界破碎的，是人心。

“再救一个人”，这个人首先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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