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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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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黄草寨

(2020-05-04 20:57:29)
一个天晴风暖的日子,相约去看黄草寨。
其实黄草寨就在之前好多次经过的那条山路边、一处海拔四五百米左右的山岭上。只是平日里过于匆匆,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加上日日生息于斯的居民们实在是看惯了身边的风景,过于习以为常,没有了向外人说起这座荒凉古寨的兴致。因此,我竟一直是对它毫无知晓。寨者,多指军事用的四面筑有防卫围墙的驻军处或兵营,也可能是民间贼寇或土匪因争夺资源、躲避兵灾、取夺财物的团伙建筑的、与民间相对隔绝和对立的营寨。比如这次去探访的黄草寨,就位于桐城龙眠山里的龙眠村境内,据传是太平天国运动后期太平军散部为躲避朝廷的清剿而在山顶上扎起的寨子,迄今有一百二十年左右的历史。顺龙眠村部上行,然后下车,进入一座安静的村庄。在一户山居的屋角,立着一块刷了漆过的木质指示牌,这是吾邑大地上为发掘民间古迹、发展乡村旅游而设置的诸多宣传牌中的一块,上书:“皇嫂寨”三个字。下面小一点的文字摘录部分如下:“相传太平天国后期,天王洪秀全的妾氏徐氏带领太平军散部为逃避朝廷的清剿扎寨于龙眠山黄草尖峰顶,因而被人称为皇嫂寨。依托山高路险、谷深林密、荆棘丛生的位置优势……皇嫂寨好景不长,寨子就被攻破,寨主被杀,房屋销毁,兵作鸟兽四处逃窜。”众人唏嘘。续行二十余步,见草丛中又有一块文物保护碑:黄草寨,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与那块木质指示牌相比,两者存在明显的不一致。一是寨名不一,“皇嫂”和“黄草”有着本质不同;二来,即便当年来这里避难的真是天王洪秀全的妾氏徐氏,称呼其为“皇嫂”也极不严谨。皇嫂者,皇帝哥哥的妻子也,历史上的天王洪秀全没有自称过皇帝,更不会有称呼其妾氏为“皇嫂”的道理,因此,徐氏一定不是皇嫂,即便是有,也只是一个不能称之为“皇嫂”的女人带着一帮残军流落在此,落草为寇。这个明显的表述不确之处,或是民间有意无意的口误,又也许只是当地居民一代一代以讹传讹而形成的故事。再者,“黄草尖者,顾名思义,地势高且陡峭也,与这里的地势也明显不符。县志记载,吾邑确有一处叫做“黄草尖”的地方,位于桐舒交界黄甲镇水岭村境内,主峰海拔729米,交通极其不便,居民生活清苦,自古就有“黄草尖”之名,且有“有女不嫁黄草尖,来不见日头去不见天”之说。那么,称这里为“黄草尖”也似乎完全不正确。相比来说,那一块由政府立在这里的文物保护碑上的“黄草寨”的名称应该较为严谨——对难以考证的事物不乱表述,且似乎又掩藏了更多的遐想和可能:反正这里是一处古寨,且早就被黄草所深藏,历史已不可考,皇嫂也好,黄草也罢,都已是过眼云烟,一去不返了。——但总会有人惦记起它,记起那一段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厮杀、逃亡与躲藏,以及那些来来回回白云苍狗一样变幻的得失和成败。
顺着山间的毛路向上约一公里地,山石渐渐多了起来,巨大的石壁和岩石开始突兀地表,有两处高大的石壁被当地居民就着势子搭建起两座土地庙,供了两尊菩萨金身。庙前小小的空地上,燃过的香纸和鞭炮铺了厚厚一层,烛台上的香烛还没有燃尽,袅袅地冒着些轻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山里的居民最简单朴实的期冀吧,它们都被寄托在这慈祥的金身和微弱的烛火之上,日日夜夜地摇曳且坚强。
高大的映山红即将开败,松树、桦树和枫树的枝叶已初现繁茂,灌木丛生里,山路已经完全消失。上攀百十步,俨然已近顶峰,左手边,浓密的林间缝隙中忽然出现了一溜长长的防护墙,黝黑而狭长的石墙依山势而建,很有些雄奇肃穆的味道,高处的有两三丈,最矮的也有一人多高,顺着山势蜿蜒逶迤消失在山顶的树林之中。那些一块一块垒砌起来的石头,大的有几吨重,小的也有磨盘大小,被整齐划一地砌成坚固的围墙,因为被弃和历经风霜的缘故,大部分已经被风化成失去了棱角的残骸。
顺寨墙墙头往下,不到数十步,便被坍塌和长满灌木的景象所阻挡,不能前行。于是折回来再向山顶攀登。寨里的景象与外墙完全不同,地势浅了许多,不再有外墙的高大和险峻,这样的地形与便于防守和攻击的设计是一致的:内侧便于躲藏和射击,外墙则因为高大陡峭难以攀爬和进入。及至山顶,便是寨墙尽头。赫然见一石碑斜立于荒草荆棘之中,分化严重。细辨之,乃道光年间(1834年)所立,与此寨似无多大关系。另一侧是高耸的悬崖和寨墙融为一体,成了一处天然屏障。山顶上丛林掩映,地势开阔,四围关口险要,极目望去,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远处的市区和近处的颂嘉湖一览无余,山脚、山腰视野清晰,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果真是一处安营扎寨、易守难攻的适宜之地!
桐城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自三国时期魏将曹休败走峡石(今桐城小关)始,至隋朝李子通率农民起义军攻破同安,到明清时期则达到了高潮,除兵燹频发、百姓生灵涂炭外,咸丰时期太平军攻占桐城时还给本地的藏书造成了极大损失,许多官署、寺庙、书院的破坏直接造成了桐城文献的灭失。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些兵乱早已化为历史,只留下了随处可见的战争遗迹和零星历史,以及近代史上的那些战斗中遗存下来的二十余处不同规模的寨子。这些寨子基本上都是乱军、残军余部以及靠抢夺为生的土匪强盗之类建筑而成,他们依托山森林密、便于躲藏的特点,在乱世之中苟延残喘,以保全性命或取得自己的生活资料。随着时间的演变,有的被毁于战火,有的被朝廷剿灭,有的则被招安解散,这些寨子也就无人问津了,历经朝代更替,而今的它们大都已荡然无存。但这个叫做“黄草寨”的地方却还是留下了较多的寨墙残迹。那些高大嵯峨的石壁、那些持着长矛、弓箭和鸟枪的身影、那些被鲜血染红了的土地和呻吟早已不见,但它们却经历和见证了中国近代史上最大规模的那场农民战争的寿终正寝。那些为了躲避乱世的残军、那些在辗转冲杀中暂求自保偏安一隅的失势者再也没有了厮杀的勇气和斗志,等待他们的注定只能是被剿灭的命运。只留下一座一座空空的寨子,被一阵紧似一阵的黄草和秋风所掩埋。
毫无疑问,这座寨子一定是真实存在过的,且一定发生过许多场来来回回拉锯式的冲杀和攻破。那些被整齐垒砌起来的石块、那些从石缝中生长出来的树根和灌木、那些堆放在寨墙后被岁月一点一点风化了的乱石告诉了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早已化成了历史烟尘的一部分。按其残存的规模和分化程度,结合当时太平军的活动轨迹以及后来辗转征战的地域特点来看,山下的那块旅游指示牌上提到“黄草寨”是太平天国后期所筑的说法应该是可信的。照此说来,这个寨子距今确实有120余年的历史了。这一点从寨墙的建筑特点和当时发生的一些历史大事件来解释也基本符合。那么,驻扎在这里的就也许是“天京事变”中逃出来的东王杨秀清的某个分支,或者是1864年天京失守后清军屠城时逃出来的李秀成的残余,又或者是逃到这里苟延残喘的的翼王石达开或捻军的一个余部。可是,不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这座寨子最终都无可避免地被无处不在的荒草和树木所掩盖,只隐隐约约让人念及它们曾经的峥嵘,不免去怀想一回当年的历史和烟尘。
一场轰轰烈烈的以“太平”为号、有着残暴性质和本质缺陷的农民政权,从广西桂平县集结编伍与清廷武装对立开始,到1872年最后一支太平军部队李文彩部在贵州败亡,太平天国运动彻底覆灭。天王洪秀全的的幼子洪天贵福也落得个被俘杀的命运,可惜了他的父亲为他精心取就的那个宏大而磅礴的名字。一个人的一生,一群人的一生,一个朝代人的一生,都是短暂的历史一瞬,只是在偶尔被后人念及的时候,得一钩沉和嗟叹而已。而我们今天的探访,也只是为了来看一看它们,去感受一下这片土地上可能发生过什么,又有过多少生命浮沉供我们去猜测、去感受。至于有没有意义或者有多大意义,都不是重要的。但我还是觉得有留下一点文字的必要——哪怕是后人不能看到,又或者是不屑一看,或者,有没有人会顺着我所写下的这些文字,再去看一看它们一日比一日苍老和行将消失的样子,都是不得而知的了。
但我还是忽然多了一些念想。我想到了烟尘一般的历史,想到了更大的安静和消失。对于历史遗迹的最大的保护,也许就是不去惊扰它们,让它在时间的消逝中继续保持自己的沉默和安静。但政府在它的身侧立上一块保护碑,让人们还记得那一段历史是有必要的。因为历史终究难以忘却。有心的人自然会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想起它们,在某一个时间去看看他们,回味一下太平天国席卷江南的那一段过往;或者是让当地的百姓在茶余饭后想到它的存在,表情平淡地再提及一次那一段历史。真实也好,野史也罢,都不必去做辛苦的考究了——就让它安静地睡在这里,一如那一块一百多年前就树立在这荒草和山风里的墓碑吧。
历史和风尘一一地收割了它们,并最终要将它们藏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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