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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徐行

(2018-07-31 07:55:02)
分类: 行散
大雨中徐行



      南十字红绿灯路口,通过了这天最后一批拥堵的车辆;广场右侧,马路边的自行车,随着广场舞结束,慢慢退潮;夜市上,葱花饼对面卖油茶的漂亮女人,已经收拾了空的煎饼袋子;广东肠粉那垫了断砖的桌子,依旧倾斜着,汤汁在无人注视的桌沿上,滴滴答答;师家蒸鸡肉,在信合门口的大树下,随着大风起,感受到尘土从树上降落,白色的甑布,像一张试纸。

     雨,离开我们十五天之后,回来了。

     在分不清是霓虹灯,还是闪电的夏夜,几声响雷滚过,白雨就落在,北十字药店门口,我下班骑电动车回家的半路上。同行的人,亦感知到一场大雨就要泼下来,都给车子加速,喇叭频响,人却是沉默的。

     暑气是一层,尘气又是一层,一层大雨压下来,任是暑气还是尘气,都灭了。走到中学门口,雨恰写就一笔开门见山的开头。衣服和头发,渐渐完善“贴”这个动词。再想加速,已经不能,电动车上的我,模糊在雨水淋着的镜片之后,我的眼镜片没有雨刮,就像正洗着淋浴的人,无法在喷头下睁眼。

     到达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四十几秒的红灯,把我摁在斑马线之后。背后骑摩托的男人,斜着骑到右转那边树下避雨,他扭过头看我,看我毫无遮蔽地停在街心。在余光里,许多人在街道两边屋檐下,店铺里避雨,看我独自停在街心大雨里。也许,他们并没有看见街心,他们只顾着整理湿漉漉的头发,只顾着寻找较为宽敞的角落,顾着给家人打电话。

     左转,直行。

     大雨,温热到冰凉,一层一层,从外到内,将我浇透。避雨这样的念头,水花一般溅起来,继续被雨淹没。什么都看不见,雨水地流过我的眼睛,像激流冲刷着顽固的石头。街灯,万家灯火,都不是我的灯,唯有车灯,照见一帘大雨落在车灯周围的光亮里。双脚擦着地面,高跟鞋已经蓄满水,徐行,在浅浅的河中,像一条小鱼,不需逃避,反觉欢畅。

     裙子裹得很紧,头发贴在脸上。黑夜遮蔽着我,轻轻揭掉这层狼狈的羞涩,“如实呈现”真我。大雨洗妆,将我退回到一个贪玩的孩童,肆无忌惮跑到大雨的最中间,蹈水不顾,激动地要痛哭一场。如果我在大雨中痛哭,雨声会帮我捂住嘴巴,雨水会帮我冲洗脸颊,黑夜会抱紧我,接住我,用漫天漫地之温柔安慰我,像慈和之于一个孩子,宽容掉一个成年的偶尔疲惫。

     雨中的心,浸透了清凉,水草一样柔软着。不急着回家去,且痛享着久违的狂欢。
     距离上一次在大雨中奔跑,已经过去了十五年。那场雨里有青春的负气和轻狂,以及哗众取宠,演给观众。
     这次不是,是遇见自己,并与她回去。

     童年时,正在学校上课,窗外一场大雨浇下来,大人们陆续来送伞,隔着没有玻璃的窗子,给各自的孩子,轻声叮咛着,或者点头努嘴示意,更或者一直等到放学,背着孩子翻过池塘边的壕沟,再走回去。我知道家里不会有人来送,弟弟妹妹还小,母亲一个人根本无法脱身,顶多是叫人捎一把伞。我会在顶着一件外套,在回家的路边,采一片很大的桐树叶子,鞋子提在手上,一跌一滑,玩着慢慢往回走,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快走慢,大雨都要淋湿我。

     而当我推门进家,母亲又责备又心疼,替我擦干头发,骂我不穿鞋,找来干衣服让我换,拉开被子让我躺着暖一会。我躺着,听收音机,听雨,也听见我妈在灶间炒菜的铁铲声。

     今晚,我推开厚厚的单元门,放好车子,上楼,敲门,儿子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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