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的技巧（五）

                                    德克

    在这一篇，我继续讨论写作过程中故事情节（plot）的创造性构造。

    人类几千年的写作经验产生了制造故事情节的最基本的原则 (rules)。在写作中，这些原则并不是金科玉律；它们常常会由于种种原因被打破。正如著名画家毕加索 (Picasso) 所说，我们必须先学会掌握这些原则，然后在思考怎样创新，冲破这些原则。所以，首先了解这些原则是非常必要的。下面总结几条基本原则。

1． 故事情节要包含紧张冲突 (tension, conflict)

    没有紧张或冲突就没有故事情节。请看下面这个《男人遇到女人》（《Boy meets girl》）的故事：

    一个男人遇到一个女人。男人请求女人嫁给他。女人说，好吧。    

    这故事有什么意思？让我们加上紧张冲突：

    一个男人遇到一个女人。男人请求女人嫁给他。女人拒绝了他。“为什么？”男人问。女人答：“因为你酗酒。”

    女人的拒绝引发紧张冲突。女人的拒绝原因和男人将要做什么就形成一个因果关系。

2． 用对立制造紧张

    前面几篇提到了对手  (antagonist) 的作用是阻止主角 (protagonist)  的意图。在《男人遇到女人》中女人（对手）对男人（主角）的拒绝引起男人的反应 (reaction)。男人可以决定离开女人，故事就此而止。男人可以决定做些什么来克服女人的拒绝。女人对男人的拒绝是一个局部的紧张冲突 (local tension)， 只是一个当前的冲突 (conflict of the moment)。局部的紧张冲突只会有局限于一点的效应。一个小说不仅要由许多局部紧张冲突组成，还要包含一些更基本的紧张冲突。比如，如果那个男人实在想和那个女人结婚，他就要设法突破女人的拒绝。这意味他要解决自己的酗酒。这时，一个新的紧张冲突产生了：想喝酒又想戒酒。女人的拒绝作为一个紧张冲突导致了一个更大的紧张冲突，那就是到底为什么这个男人酗酒。假设他酗酒的原因是内心的某种煎熬。这时我们会想知道男人会怎样处理他内心的挣扎。要娶那女人他必须戒酒，要戒酒就一定要克服某种障碍，而克服这种障碍很可能就是这个故事的真正的紧张冲突。

3． 紧张冲突随着对立的升级而增强

    在我们的例子中你看到了怎样通过因果效应制造一个个的紧张冲突，以使故事继续下去。重要的是，你必须要增强紧张冲突以至最后到达高潮 (climax)。

    回到我们的故事：男人决定戒酒，但这并不容易（如果容易，故事就没意思了）。于是，一些基本问题出现了。这男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酗酒？他到底能不能把酒戒掉？读者会问这些问题，而作为作者你的责任是对这些问题给出创造性的、有趣味的答案。故事的主人公现在要跨过一连串的障碍，而这些障碍便增长了对立，把读者推向剧烈的震动 (cataclysm)。这就是故事的高潮。在故事到达高潮时，所有的紧张、冲突、疑问、悬念都会迎刃而解。局部的紧张冲突的强度不足以达到这个效果。一系列的局部紧张冲突也只能使故事变得乏味。仅仅给我们的故事加局部紧张冲突是不会有多大长进的：

    一个男人遇到一个女人。男人请求女人嫁给他。女人说他不戒酒就不嫁。男人去酗酒治疗中心求助，把酒戒掉了。女人同意嫁给男人。

    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有开头，中间和结尾。但它不构成一个故事情节 (plot) 。故事有一个局部冲突：女人因男人酗酒而拒绝了他。男人很容易的把酒戒掉。故事中的危机没能得到深化。

    一个好的故事情节一定要有不断深化了的紧张冲突。一个简单的例子是由麦克.道格拉斯(Michael  Douglas) 和葛兰.克露丝(Glenn Close) 主演的电影《致命的吸引》（《 Fatal Attraction》）。这是一个男人遇到女人的故事。麦克的角色（以下用麦克）和一个女人，葛兰的角色（以下用葛兰），发生了一夜情。葛兰变态地迷恋起它们之间的关系。尽管麦克想尽一切办法疏远葛兰，神经错乱的葛兰竟侵入麦克的家，造成非常惨烈的结果。

第一幕  （铺垫，setup）

    男人遇到女人。男人是已婚的（局部紧张冲突）。一个周末，男人的妻子外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有了性关系。当男人要回家时，女人割腕。

第二幕  （复杂纠葛，complications）

    电影中的纠葛使一系列的危机的升级。葛兰开始以打电话和唐突到访这样不起眼的方式骚扰麦克的生活。麦克继续迫使葛兰离开他的生活，而葛兰变得绝望进而怀有敌意。麦克意识到葛兰对他的婚姻的威胁，尽力掩盖他们们之间的婚外情。葛兰的行为变得有暴力倾向，以至杀死了麦克家里的兔子。这时麦克意识到葛兰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伤害他的婚姻和家庭。情况愈演愈烈。葛兰劫持了麦克的孩子。麦克的妻子在慌乱中出了车祸。随着每一个新事件的发生，危险加剧一层。滚雪球式的，一个很平常的丈夫不忠的故事（似乎平常的紧张冲突）演变成一个男人和一个为抢到想要的男人而不惜杀人的疯狂女人之间你死我活的恶斗。

第三幕  （结局，resolution）

    最后，这个病态的葛兰闯到麦克的家，要杀掉麦克的妻子。接着是一连串的三角关系所有人（麦克，麦克的妻子，葛兰）之间的惊心动魄的殊死缠斗。

    影片有三个不同的结尾。电影院放映的版本中，疯狂的葛兰被杀死。所谓“导演的编辑”（Director's  Edit）的版本，亦即录像出租店可以找到的版本，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葛兰使了个计谋，使自己的死疑似他杀，以致麦克因此被警察逮捕。还有一个第三版本。麦克的妻子发现了葛兰有自杀倾向的证据。她持此证据去警察局解救麦克。

    我们可以把这三个结局总结为三个步骤：

    （1）      葛兰死了，麦克无事。（电影院版）

    （2）      葛兰死了，麦克被捕。悬念。（录像出租版）

    （3）      葛兰死了，麦克被捕，又被解救。

    这三个步骤包含因果关系。电影院版只含第一步。这也许，但也不见得是，是最佳的选择。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看到紧张冲突是如何贯穿整个故事情节，不断地加强了故事中的危机和危机的代价。

4． 故事中人物的变化

    我们应该期望故事的主人公在故事的结尾变成一个与故事开头的他（她）不同的人。有意义的（meaningful）事件可以有意义地改变主人公。在《致命的吸引》中这种变化不大：我们会假定麦克接受了教训，从此忠实于妻子。这似乎不理想。如果我们能看到主人公前后有很大的不同也许会更好。这电影的制片人关心的只是通过一连串的像云霄飞车（roller-coaster）般险象环生的廉价刺激  （cheap thrills）来保证电影有意思、好看，而忽略了故事中的事件怎样在短期和长期影响了一个家庭及其成员。

    让我们回到《男人遇到女人》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哪些是有意义的事件？可惜，没有一个。我们或许可能假设去相信男人要与女人结婚的动机足以克服某一深藏的感情上的问题（emotional problem）。你也许会说，是啊，爱可以征服一切。是的，爱有这种力量。可是，故事没有提供女人在男人康复过程中做了些什么的任何提示（hint）。就我们所知的世界，我们希望看到某种对立。例如，爱与男人的自暴自弃的倾向。这也许可以被用来制造冲突。但故事中没有一丝一毫类似的线索（clue）。

    《男人遇到女人》的主人公在故事中应该起变化。他也许因克服了重重困难障碍变得更好，或他最终发现自己没有力量克服心中的苦恼，仍然整日借酒浇愁。不管是这两个结局中的哪一个，这个男人都对自己有了某种新的认识，使他已经不同于故事开始时的他。在构造故事情节的过程中应该问自己不仅仅下面要发生什么事件，更重要的是事件对主人公的有什么样的影响。

（待续）

博主注：本文是我的学习笔记的一部分。很多年前我曾对文学有过兴趣，可我一生却深陷科学技术。业余时间用中文写点东西刚从一个月前开始。这些笔记是从英文读物中选取编译的。我手头没有任何相关的中文书籍作参考。如有译错之处，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