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金锁记》写的是一场性压抑

潇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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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锁记》没有《怨女》婉转，她写的是一场性压抑。

开场两个丫头下津津乐道七巧的谈吐“当着姑娘们一点忌讳也没有。饶是不懂，还臊得没处躲!”这二少奶奶到底是妇人，两年轻丫头床榻边说得起劲算什么？

接下来七巧出场前，先由大少奶奶嘴里说出她早起先得抽两口，又叹道“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要抽这个解闷儿？”这句是重点。

七巧虽然出生小商家，但麻油店也不是堂子烟花巷，七巧虽然口里下的来，到底没有染过风尘，这样的重口不能简单归结为麻油店的“见多识广”。

七巧一上场，果然三句不离骚气“兰妹妹原来也嫌人太多了。连我们都嫌人太多，像你们没满月的自然更嫌人多了！”这一句若还是玩笑，后一句直接到位“你倒跟我换一换试试，只怕你一晚上也过不惯。”

如果生活需要伪装，七巧的现实残酷到遮羞布也没有。

小商家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里巷污言秽语，父母早逝兄嫂势力，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心机智略，只有一身强悍的戾气。她其实想争口气才嫁进姜家，不料处处格格不入。如果二少爷那里能给她一丝温暖，她或许还能有几分慰藉。心境也许大不同。

七巧不甘心，她试着在季泽身边坐下，只搭着他的椅子的一角，她将手贴在他腿上，道：“你碰过他的肉没有？是软的、重的，就像人的脚有时发麻了，摸上去那感觉……”

姚家人人都在鄙视七巧言谈粗俗下作。却没念她每天夜里静下来，一样是月凉如水，却是一段妖行的白光像幽灵半趴在偌大的拔步床边的红木架子上，床帐内一股慢慢腐烂的气息这时直喷出来，如三魂六魄迟缓地游荡在锦幔里，没有交流没有分享没有慰藉，只有生与死的野蛮对撞。

面对七巧的真实和可怜，季泽冷漠而虚伪，“也得给二哥留点面子”。七巧当时被激怒了，“你又是什么好人？趁早不用在我跟前假撇清！且不提你在外头怎样荒唐，只单在这屋里……老娘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去！别说我是你嫂子了，就是我是你奶妈，只怕你也不在乎。”

这不是恼羞成怒。是醒悟是鄙视。季泽是个什么货色，她不是不了解。荒唐风流到处骗钱急了还偷老婆的金链子，但即便这样，这个不成器的男人是正常的健康的。她认了，豁出去了，就想那样活一次。

从某种角度来看，七巧对待自己身体的态度是积极的。她可以摆脱感情名声这些貌似更为重要的东西，而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臭皮囊。还是蛮具反抗性的。

只是她没想到，季泽不是简单的酒色之徒，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拿来交易的。所以他很“理智”：“他早抱定了宗旨不惹自己家里人，一时的兴致过去了，躲也躲不掉，踢也踢不开，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何况七巧的嘴这样敞，脾气这样躁，如何瞒得了人？何况她的人缘这样坏，上上下下谁肯代她包涵一点，她也许是豁出去了，闹穿了也满不在乎。他可是年纪轻轻的，凭什么要冒那个险”。

季泽想的还挺全，就像买卖一样各处掂量一下，不上算的不做。 “我走就是了。你不怕人，我还怕人呢。也得给二哥留点面子！二嫂，我虽年纪小，并不是一味胡来的人。”

深思熟虑的季泽，口吻磊落似武松。这样一来，即便七巧不是潘金莲，也落实成淫荡下贱了。七巧的悲剧就这一刻注定了。

很多事情都是在瞬间完成的，比如突然间长大、突然遭遇生活的暴击。做不成一个正常人，是打开七巧所有阴惨凄厉的行为方式的唯一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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